这些个泥腿子族人呀,平常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想不到在他们的心里,还有着一些花花肠子呢。
起初,当听说到族人们在暗求着风雨、实祈着圣主的时候,头领也没有怎么的在意,甚至,他还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可笑。因此,他只在心里这样轻蔑地骂了他们一句。
不过,在闻说到族人们玩这种鬼把戏已经由来已久了之后,凭着直觉,他还是警觉起来了。他也敏感地感受到了,族人们的这种思潮,很是不好,它就像是一粒潜埋灰烬中的火种,如果将来的某个时候,只要一遇上风的吹拂,它很可能就会从死灰中复燃,并漫延成一片燎原之火。
他的身子禁不住颤栗了一下,随着一股冷溲溲的寒意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他感到自己有些心慌意乱、惶恐不安起来了。在心不在焉地送走了来人之后,他十分震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就高声叫道:来人!
一个下人十分惊慌地跑了进来,恭敬地叫道:老爷!
他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去通知各旺族长老,让他们马上就去到郑氏祠堂里,开一个十分紧急的会!
说完之后,他便怒气冲冲地来到了郑氏祠堂里,端坐在那把族椅上。在下人给他端来了一杯香茶之后,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慢慢地品喝,而是一边在咀嚼着茶叶,一边在冥思苦想着。
那些个旺族长老们却并没有像他一样的火燎火急,他们一边在嘲笑着族人们的迂和蠢,一边在不紧不慢地向着郑氏祠堂走去。因为在他们看来,族人们的这套把戏,无疑就像是小孩子在过着家家一样的荒唐可笑。
可是当他们鱼贯般地进入到郑氏祠堂里,在看到了头领正铁青着的脸时,他们才意识到了,原来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们的认知。他们也才感受到了头领心中的愤怒。
但是他们却揣摩不出,头领此次如此紧急地召见自己,他到底是想听到自己说点什么呢?因此,当他们来到木台的前排,在头领的面前坐定之后,谁也没敢开口说话。在呆呆地望了一眼头领,又彼此之间互望了一眼之后,他们便耷拉下了自己的脑袋。
他们的这种表现,固然让头领感到十分的不满:平常日子里,他们跟着自己吃香喝辣,享受着荣华,享受着富贵,现在一遇上事儿,他们却又在自己的面前装聋作哑起来了。
况且,对这么大,也发生了这么久的一件事儿,他们可是失察在先呀。于是,在头领的心里,他便把自己对族人们的愤怒,很快就转化为了对他们的愤怒。
在从鼻孔中徐徐地喷出了两股粗气之后,头领哼哼了两声,再轻轻地咳了声嗽,示意着自己今天召他们来,可不是想看他们在自己的面前坐排排、吃果果的。他是要让他们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尽快地为自己拿出一套治族安民的良策来。
见再不开口就实在是抹不过去了,他们当中的那位年纪最老的长老,也就是头领的亲叔叔首先抬起了头来。在侧视了一下众人之后,他知道,今天的这个开头炮,也只有靠自己亲自来放了。
他清了清喉咙,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自从我家继承了这个族位以来,这哪代头领不是十分英明,这哪个头领不是十分圣贤?而且吧,这哪代头领不是坐得四平八稳、顺风顺水的?
见侄子头领正以一种十分不悦的眼光紧盯着自己,老长老猛然间也意识到了,自己后面的那句话,说得实在是有些不妥,这分明是在暗示着,现在的这个头领却坐得不平不稳,不顺风顺水了。
他的心里一惊骇,嘴巴也马上便闭上了,就连接下来的那一长串想要颂扬头领的话,也不敢再说出口来了。
他有些尴尬地捋着自己的胡子,脸也不由得涨红起来了。幸亏有其他的长老纷纷插话,才打破了眼下的尴尬,也巧妙地替他解了围。只听众人七嘴八舌地愤愤说道:
哼,这些穷鬼蛋们,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现在的头领,不明明就是一位圣主吗?我看他们是成天干饭、白馍吃多了,被烧了心。
他们呀,可就是人心不足了哟。成天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哼!俗话说得好呀,这蚂蚁心大了,还会爆了腰哟;这人心不足,才会有蛇去吞象的。
依我看呀,他们这可是在明显地犯贱了哟,既然他们是自己的穷骨头发了热烧,那干脆,就为他们泼泼冷水,让他们降降温吧。
……
听着他们尽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头领知道,就是让他们全都脱了裤子,也放不出几个响屁来。于是,他有些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在喝下了一口茶后,他自己说出了几句提纲挈领的话来:
本来嘛,这些个事儿,也算不得一回事儿。谅他们那些个穷鬼们,也闹不出一个什么大事儿来,也翻不了天的。但是,你们想过吗?他们的这种行为的背后,其实是表明了他们的一种思想!如果那牛、那马也具有了思想,我们还好驾驭它们吗?
长老们瞪大着眼睛,一边定定地望着头领,一边频频地点着头:这头领的话,可真是高屋建瓴,震聋发聩呀。如果这些族人们也有了自己的思想,那不就太可怕了吗?
于是,他们根据头领的讲话精神,在经过几番嘀咕,几番商议之后,共同的恐慌和共同的利益,还是使得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系列的共识。
他们认为,族人们的这种思潮,非常危险。从表面上看,他们是在祈求着圣主,企盼着盛世,而实际上,他们是在颂古非今,发泄着他们心里的不满,贬损和抵毁着当今的头领。他们的用心,十分的阴险;他们的用意,又是十分的恶毒。
他们决定,一定要采取强有力的果断措施,尽快地平息掉族人们的这股思潮。而且还既要惩前,又要毖后,务必要让他们,既对当今的头领,保持着足够的敬畏,又对当今的族道,心存着感激之情。
为此,他们采取了三项措施,既棋分三步,又三管齐下;既雷霆万顷,又恩威并用,务必要干净利落地既铲除草、又拔掉根,决不留下任何的隐患,决不埋下任何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