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九月,郤犨与国君和诸卿一商量,就把季文子(行父)给捉了起来。随即晋军带着季文子,回国。鲁成公也自回本国。
鲁成公回国后,赶紧想辄,就派另一个亲戚声伯,跑到晋国,替季文子求情,希望放了季文子。郤犨对声伯说:“如果你帮着把孟孙蔑赶走,也赞同扣押季孙行父,我就让鲁国叫你主政。”以此拉拢声伯。
这里,鲁成公和季孙、孟孙形成一派,叔孙和老太太穆姜与晋国郤犨形成一派。
声伯说:“这两个人,是鲁国社稷之臣啊,若去掉他们两个,鲁国就要了亡了。鲁国一亡,齐楚得志,对晋国有什么好呢?”
郤犨说:“我支持你啊,我叫鲁君给你封邑,以你执政。”
声伯说:“我在鲁国地位卑下,哪配啊,鲁君叫我来请求放了季孙,能做到这个,您对我的赐予就大的很啦,还岂想求别的?”
声伯就是不肯附从郤犨。
范文子于是对元帅兼执政官栾书说:“季孙家,执鲁国之政,已经历两代国君了,季孙还特俭朴,小妾不穿帛,马都不吃粟,对公家不可谓不忠。听信谗佞人之言(叔孙侨如的),而弃掉忠良,这怎么能管理好诸侯。声伯替国君请命,也是无私不二(不接受郤犨的封邑诱惑),如果拒绝了他的请求,也是弃绝了善人。不如答应吧,放了季孙。”
栾书官大,于是命令饶赦季文子,将他释放。并且与鲁国讲和,不追究鲁成公迟到的事了。
显然这里,栾书和范文子都与郤犨意见相反。
冬天十月,叔孙侨如见计划失败,只得出奔到齐国。
十二月,季文子回国了,当即就刺杀了公子偃(鲁成公的庶弟,被老妈指着说他也可以当国君的)。然后立了叔孙侨如的弟弟叔孙豹,作为叔孙氏的掌门人。三家依旧,季孙依旧执政。
这个叔孙豹,是个很正直有思想的人,所以被立。他后来论说过著名的“三不朽”。
叔孙侨如跑到齐国,齐灵公的老妈,又看上他了(可能他是个帅哥),与他私通,还打算叫他在齐国做卿,与国氏、高氏比肩。叔孙侨如这时候已经完全泄气,说:“我已经在这样的事上栽过一次跟头了,不能再栽。”于是不肯为卿,出逃去了卫国。
季文子(即季孙行父)家里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其实他不是穷成这样,他的封地也很广大。他这么做,是怕影响不好。他长期执政,独揽鲁国大权,还经常三思而行。后来孔子针对季文子的三思而行,就说,其实想两遍就够了。这是季文子有心机的地方。据说季文子是个秃子,那可谓“聪明绝顶”了。
晋厉公又派郤至到洛阳献捷。向周天子献上鄢陵之战的楚军俘虏。随后,郤至与周朝大夫宴饮,席上自夸这次打仗,都是他陈说晋国历史上的三次大耻,分析楚国可被击败的六个原因,方才开战,并且得胜。打的时候,他三次追逐楚军,这是勇,但是见到楚成王又下车趋走,这是礼,对于败逃的郑文公停止追赶,这是仁,凭着自己的勇仁礼,若当了执政官,肯定能让楚国来服。
意思是自己应该当执政官,取代执政官兼元帅栾书。
周朝大夫单襄公听了,就说:“郤至怕是要死吧。他位列七人之下(在上中下新四军中是新军佐,排老八),而想掩盖压住自己的诸上级,窜上去当执政官。这样,他必成众怨所集,等着倒霉吧。”
郤犨和郤至,都是从前罗锅郤犨的族内子弟,如今在晋国诸卿内部,他俩都开始落得遭人忌惮,危害就要来了。
鲁成公十七年(公元前574年)
夏天五月,郑成公把太子送入楚国为人质,楚国发兵替郑国戍守。郑国更加追随楚国了。(也就是说,鄢陵之战,就是因为郑国投奔楚国,引发晋国伐郑,楚国救郑,从而爆发的,但是战后,郑成公感激于楚共王为了自己而失去一只眼睛,于是继续追随楚国。)
晋军在鄢陵战胜,凯旋回国后,中军佐范文子本来一直是极力主张不战的。他到家以后,就忧心忡忡,随后病倒。家人替他祈祷:“上帝啊,祖宗啊,士会老爹在天之灵啊,赶快让您儿子康复过来吧,他现在连一百岁还不到哇。”
范文子当即生气了:“你们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啊,应该祈祷赶快让我死!现在国君打胜了,将会更加骄侈,国内就要闹乱子啦。你们爱我的话,就快祈祷让我死,不要轮到被国君砍我脑袋。保住咱家一族人的人头,这就是最大的福份啊!”于是到了六月,范文子终于开心地病死了。
范文子的担心并非夸大,晋厉公为人骄侈,有很多男同性恋伙伴。在鄢陵战胜之后,晋厉公就志欲更高,要把各卿大夫都去掉,以自己宠信的男朋友为卿。这也是晋国诸卿势力越来越大,有架空君权的趋势,导致晋厉公要动此杀手。此前他还不敢,但是鄢陵大胜,他觉得自己很有实力和威望,就想动手了。
晋厉公的同性恋伙伴里有个胥童。胥童的爸爸叫胥克,胥克的爷爷胥臣从前追随重耳流浪,回国后做了重耳的卿,到了晋灵公时代,胥臣的儿子胥甲也是卿,但是在河曲之战和赵穿一起走漏军机,被执政官赵盾驱逐。胥甲的儿子胥克继续为卿(下军佐)。赵盾死后,郤缺接班做执政官,胥克却闹了神经病,郤缺叫他下岗。胥克被迫赋闲,成了废族,因此与郤家结下梁子。胥童就是胥克的儿子,而“三郤”的老大,即上军将——郤錡,是从前“罗锅儿”郤克的儿子(郤克是郤缺的儿子),所以,胥童就视郤至为仇人。
“三郤”的另外两人,即新军将郤犨,也是郤克的族内兄弟,鄢陵之战表现出色的新军佐将郤至,也是郤克的族人之子。
郤锜曾经抢过夷羊五的田地,夷羊五也做了晋厉公的男朋友。郤犨还跟长鱼矫争过田,郤犨把长鱼矫给捆起来,与其父母妻子,捆在一个车辕上,后来长鱼矫也做了晋厉公的男同志。
栾书也怨恨郤至。鄢陵之战,元帅栾书主张固守,新军佐郤至建议出去打,结果还打赢了,栾书觉得很没面子。回国之后,栾书就教被俘的楚公子茷诬陷郤至,后者对晋厉公讲:“这次我们楚军来,完全是郤至招致的,他说齐鲁盟军一时到不了,我们楚军来了就能打嬴。”
晋厉公说:“郤至为什么这样啊?”
公子茷说:“为了让我们俘虏了您,然后他再另立公子孙周为君。”
公子孙周是晋襄公的庶出的儿子的儿子,与晋厉公同辈,此时正在周天子那儿留学呢。
晋厉公就又去问元帅栾书:“楚公子茷说郤至是特务,是真的吗?”
栾书说:“我觉得很可信。否则,战场上多危险,他还摘了头盔,让楚王的使者过来相见呢?不如派郤至出差去周天子那里,如果他去拜访公子孙周,就说明他们确实结有阴谋。”
晋厉公觉得这主意好,于是郤至就在去年冬天奉命出使洛阳,到周天子那儿献俘告捷。郤至住在洛阳馆驿,栾书就派人让洛阳的公子孙周去求见郤至。郤至大大咧咧地会见了公子孙周,被晋厉公的密探狠狠地看在眼里。晋厉公于是也怨郤至。随后郤至又在宴会上向周朝大夫们吹嘘自己,说自己理应当执政官(即元帅兼执政),具体去年已表。
到了今年秋天,晋厉公又带着大夫们去打猎。打猎就打猎吧,不然动物泛滥了也不好。军士们把猎物们都合围起来了,晋厉公让自己几个小妾弯弓搭箭,朝着猎物们身上开射。射完之后,才请卿大夫们开始射。当时妇女地位还没有“解放后”这么高,大臣们排在妇女后面,都晦气着脸,射得扫兴而霉气。包括郤至也作为卿只好这时候射。射完之后,郤至跟着各卿一起,驾着车准备把自己射来的猎物献给晋厉公。结果半道上被晋厉公的太监孟张(张老大)给抢去了,郤至正有气没处撒,我被那些阴性的妇女们欺负了,又被你这没有那个的准妇女给欺负?于是弯弓搭箭就把张老大给射死了。
晋厉公大怒,决定动手。胥童说:“应该先从三郤开始动手,他们家族大,被人怨恨的也多。去掉这样的大族,公室就不再受到逼压,讨伐被怨恨的人,也容易成功。”晋厉公同意。公室就是指国君家族。
郤至、郤犨、郤锜这三郤也听到风声,郤锜是从前郤克的儿子,说道:“我们喝出去,先下手为强,进攻国君吧,就是死了,也能把国君打得够呛。”
郤至说:“人能够立于世上,靠的是信、智、勇。信的人不背叛国君,智的人不害民(打仗要死人),勇的人不作乱。没了这三样东西,谁还会支持我们呢。我如果有罪,我们死了好了。国君若是杀无辜(我们无罪),他也会失去民众,想平安,是不可能了。我们就等待命运罢了。我们食君之禄,所以才结了这么多追随者,因为追随者多,就跟国君相争,这是大罪啊。”
于是,三郤就坐等不动。
这一天,胥童、夷阳五准备出八百甲士,准备进攻三郤家。长鱼矫说不要大规模动武为好,否则打起来未必成功。于是,长鱼矫和清沸魁就暗藏了戈(长鱼矫也和郤犨有仇),假装打官司,闹到三郤的办公地点,请三郤明断。三郤正在互相商议案情,俩人抽戈而上,杀死郤犨、郤锜。郤至转身就跑,被长鱼矫追到车旁,也挥戈杀死。随后,三郤的尸体被抬到朝廷上陈列,表示这场行动是由国君批准的。
三郤也是有功于国家的,但是在君卿斗争中落得亡灭,类似从前的赵氏。
这时四军将佐八卿里边,主要就是栾氏、范氏、中行氏了。范文子已经死了,算是逃过劫难。次一日上朝,胥童带领甲士,劫持了栾书和中行偃,准备杀死。中行偃是从前荀林父的儿子,荀林父曾当过中行将,所以以此为氏。
晋厉公原来的意思是,杀死所有卿,以自己宠爱的男朋友们替代之,杀三郤是杀众卿的开头。但是这时,晋厉公又犹豫了。长鱼矫说:“不杀了栾书和中行偃,国君必然有忧。”晋厉公却说:“一朝三个卿被陈尸朝堂,我不忍再增加了啊。”
长鱼矫说:“他们则将忍您。如果是外面的诸侯或者民众叛乱,那是要用德来感化它们,不施恩德而一味杀戮那是愚蠢和无效的。但是内部大臣逼君,不用刑戮伺候他而用德感化,也是愚蠢的。您不听我的话,就请允许我告别而去吧。”
于是长鱼矫同志卷了家眷奔狄国避祸去了。
晋厉公派人去释放栾书和中行偃,好言慰问:“寡人只是讨伐郤氏,他们已经伏法,你们不要受辱,都回去,官复原职。”
随即,晋厉公以胥童为卿。
晋厉公随即出城到匠丽氏家游玩。栾书、中行偃觉得自己并不安全,干脆采取主动,趁机劫持了晋厉公和胥童。
随后,招呼范氏家族掌门人过来开会,商议如何处置晋厉公。范文子已经死了,儿子范匄(小将)主事,不肯来。又招呼下军将韩厥,韩厥也不去,说:“古人说:’杀老牛莫之敢尸‘(牛辛苦一辈子,死了杀它,没人敢出面做这决定),何况是国君呢。二三子不能事奉国君,叫我有什么用。”
栾书和中行偃看别人不肯跟他俩分担弑君恶名,就干脆把胥童杀了。
鲁成公十八年(公元前573年)
老子是目前时代的人,据说在洛阳工作。老子喜欢用rap的语言讲述哲学,比如“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老子认为“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是天下事少管为妙。而“强项者不得其死”,逞强好胜者不得好死。相反,“柔可以克刚,雌可以胜雄”。
春天一月,栾书、中行偃派程滑,把晋厉公也杀了,然后以平民之礼葬下去,只拿了一辆马车陪葬。
晋厉公灭掉三郤,是为了强化君权,稳定国家政治,无可厚非。但他打击面太大,又向栾氏伸手,终于在大家族的反扑下死去。看来,做事手段过激,反而效果不美,他没有听老子的话。
随即,栾书派荀莹、士鲂到洛阳,把公子孙周接来,立为新君,是为晋悼公。
晋悼公才十四岁,但是颇有主张,群臣出城迎接,他说:“我本来没有想来做国君,现在要做,难道不是天意吗(不是群臣之功)。而且,人们立国君,是为了听他的话,立了但是不听他的话,有什么用。二三子用我也是今日,不用也是今日。一起听从国君,是神所祝福的啊。”
群臣都说:“我们都愿意,敢不唯命是听。”于是盟誓,这才入城为君。
二十六日,晋悼公首次上朝,驱逐不臣者七人。
二月,晋悼公发布政令,施舍百姓,免除债务,救济鳏寡,振济废滞,匡扶乏困之人,救灾解患,禁止淫慝,薄赋敛,宽赦罪戾之人,节俭政府费用,使民以时(派劳役兵役不影响农业)。任命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赵武就是从前的赵氏孤儿,赵氏家族的掌门人,这时年纪轻轻,也做了卿了。又以魏绛为司马。同时任命一大批新官员,力图与原有的栾氏、范氏等有势力家族来制衡,从而一定程度避免君权滑落。栾书就此退休回家,以下军将韩厥为执政官兼元帅。
从前赵同、赵括被晋景公灭族,随后以赵氏的赵盾的儿子赵朔的儿子赵武重新做赵氏家族掌门人,此时赵武正式提拔为卿了。此外晋悼公还提拔了魏氏为卿。
赵魏韩三家,其中韩本是弱族,赵也因灭族而为弱族,魏氏最早是追随重耳流浪的魏仇,因为火烧了僖负羁一家被免职,因此也是废族,如今这三家才开始发展起来,时值春秋中期。此时君权相对弱一些了,卿家族间的火并斗争也过去了,这三个后起家族,从而有了安然发展的外部环境。
鲁成公等诸侯也跑来,朝觐晋国新君。
夏天六月,郑成公汇同楚共王,一起讨伐宋国(因为宋国是晋国一方的,是晋国的铁杆盟友,从前宋襄公起就开始与楚为敌,晋文公时又善待宋国,所以宋国追随晋国一贯非常坚定,与郑国大不相同),郑楚联军攻下宋国东部的彭城(今苏北徐州),留下宋国大夫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管理(这六人是在宋国作乱失败逃亡到楚国的),并留下三百乘兵车戍守。彭城在江苏北部,楚国控制了这里,便于割断吴国(江苏中部苏州)与北方宋晋等国家的联系,有助于楚国对付日渐开始骚扰自己的吴国。
秋天八月,鲁成公死去了。儿子鲁襄公只有三岁,继位。季文子更加独揽大权。
冬天十一月,宋军攻击彭城,意欲收复该地,楚令尹子重跑来救彭城,具体办法是进攻宋国。宋执政官华元来晋国告急,请求出兵帮助。执政官韩厥说:“要想让诸侯跟从我们,得先帮助诸侯,成就霸业,先从宋国开始。”于是晋悼公亲自带兵,与齐鲁宋卫邹,联合救宋。联军与楚师相遇于靡角之谷,楚军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