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轨,意为命远的轨迹,从前尘往事到未知之事,从生到死……
方文取过纸笔,在纸上写下了四句话:
乱世浮华,乱世争霸。
乱世风雅,乱世天涯。
凤倾扫了一眼那十六个字,嘴角绽出一抹那魅至极的笑,问道:“方丈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方方面色不变,看向了百里轻安,问道:“这条路,一旦踏出第一步,便是回头无路,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百里轻安松开了紧握的双手,说道:“我没得选择,所以,无悔,亦不怨。”
“佛渡有缘人。”方文说道,“可佛渡不尽有缘人。”
百里轻安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方文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只是可惜,你的心中,有念存在,所以注定无法得道。”凤倾说道。
“施主心中之念,又何曾消失过呢?”
“我又没出家,舍念干嘛?”
“老衲亦未想成佛。”
“可不想成佛的和尚不是好和尚。”
“那又如何?”
“不成想这世间还有如方丈这般奇人,只是不知……方丈法号名何?”
“空念。”
“本公子姓凤名倾,方丈可记好了,终有一日,凤倾会如方丈今日所言。”
以我之名,乱世倾覆。
凤倾拿起了写有那十六个字的那张纸,折好收了起来,说道:“多谢方丈赐字之恩,凤倾告辞。”
“施主慢行,恕老衲不远送。”
凤倾带着百里轻安离开了方丈处,准备在这宝灵寺内寻找凤舞,虽有些漫无目的,但好在这宝灵寺内等景色极美,清幽宁静,倒也值得四处看看。
凤倾不知的是,在她们走后,方丈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话——既已洗尽铅华,又何必再来沾染俗世污浊?这天下,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啊。
暗处之人听到这句话后皱了皱眉,却也仅止于此,看了一眼凤倾与百里轻安离去的方向,敛去了眸子里翻涌的情绪,飘然而去。
在暗处的那人离开后,方丈喷出了一口鲜血,那双满是慈悲的眸子再也无法平静,他喃喃道:“命轨已禁,天机已毁,天意无可测,你这天算之名……又该如何实至名归?”
方丈拭去了唇角的鲜血,叹了口气,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看来,那孩子牵扯到的人和事,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多呢……
他算尽天下事,知尽天下事,可这世间,亦有他算不得的事,算不得的人,就比如说——那人。不管到了哪里,那人之于他,都是神明般的存在。
无可替代,无可改变。
渐渐的,方丈又进入了入定状态。
……
“轻安。”
“嗯?”
“没什么。”凤倾摇了摇头,又将目光移回到了面前的文殊兰上。她本是想说,无论你选择的是哪一条路,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但这种话……她仔细想了想,这种话,不说也罢。
于是她问道:“轻安,你看,这文殊兰是不是很美?”
“是很美。”百里轻安回答道,“但是,也很毒。”
凤倾笑了笑,算是默认。
文殊兰、文殊兰……与君同行夫妇之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想,师父是应该是喜欢文殊兰的吧,不然,也不会告诉她这文殊兰的含义了。
凤倾收回了思绪,问道:“听说这宝灵寺内的菩提树极有灵性,去看看?”
“好。”百里轻安应道。
“诶,你走错方向了。”
“……”凤倾脚步一顿,不尴尬,她一点都不尴尬。
“凤倾,你看——”
“要叫哥哥。”凤倾顺着百里轻安所指的方向看去,菩提树下一名穿着如火红衣的女子正笑意盈盈的看向她们。只一眼,凤倾便已确定,她在等自己。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茫茫人海中她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凤倾唇角微杨,邪魅的笑意荡漾开来,她附在百里轻安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该不会是对本公子一见钟情了吧。”百里轻安感觉这句话听着极别扭,明明是问句,但是为什么要用肯定的语气来说?
凤倾拍了拍百里轻安的肩膀,低声说道:“去找白沉弦,这里交给我。”
百里轻安点了点头,离开了。
凤倾向着凤舞的方向走去,走进了才看清凤舞衣衫上的斑驳血迹,但是闻不到什么血腥味,大概是用什么药物将血腥味掩盖住了。
凤倾装作不曾注意到那血迹的样子,唇角的那一抹笑意桀骜又轻狂,问道:“美人可是在等我?”
凤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明媚、妖艳,说道:“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猜的。”
当然不是猜的,而是她在路上收到了溟烟的飞鸽传书。她很好奇,是什么人竟然能从溟烟口中得知自己的下落。未知总是充满趣味的,她喜欢将未知变成已知的过程。
不然,这漫长的生命,要有多无聊。
来宝灵寺之人,必来拜菩提树。如她所料,凤倾也没有例外。
“美人如此聪明,不如来猜猜看本公子此行何意。”
“反正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凤舞笑的随意,似是早已习惯了刀口饮血的生活。
“是啊,谁让这世间,一舞倾城者,唯凤舞一人矣。”
“那你眼中的世界,可真小。”
“若是足够大,我怕是找不到你。”
“找到、找不到……有区别吗?左右凤舞之名自今日起,再不存于这世间。”凤舞的目光越过了凤倾,望向了西山的霞光,霞光自然是极美的,但是霞光再美,也不属于她,至少,不属于现在的她。
活于暗夜,终于鲜血,她是挣脱了白沉弦掌控的一把刀,满满的,都是罪孽。
以杀戮救赎……那不是她的选择,她想要回到过去,想要活在阳光下,她想要着世人知晓,那个她深埋在心底二十年的名字,但是她又别无选择。
凤倾伸出手来,说道:“美人可愿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凤舞看了一眼凤倾伸出的手,那只手很美,让她不忍允许自己身上的鲜血去将之玷污。
“自然是因为本公子乐意当美人你的护花使者。”凤倾的笑意里三分任性,七分轻狂,可凤舞去看凤倾的眼睛时,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认真。
凤舞勾唇,略带嘲讽地说道:“你都知道?”
你知道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将要面对的一切吗?
“是,我知道。”凤倾看着凤舞的眼睛,眸中笑意清浅,再次说道:“我都知道。”
“那……”为什么呢?既然都知道,不是该厌恶她的吗?
“本公子可以说是想英雄救美吗?”凤倾笑的干净,莫名的让人心生信服之意。
良久,凤舞说道:“可以。”
凤舞将手递了过去,眼中依旧是不带一丝情感的漠然,连说出这句话,声线都没有什么起伏,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直到很多年之后,凤舞都不明白,为何自己初见凤倾时便肯将自己的信任给了她。或许是一见如故,或许是别的什么,但无可否认,那种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是极不正常的。
很多年后,她还记得,那一日,余晖晚照落日斜阳,陌上公子绝世无双。
那一日,有一个人,将她从万丈深渊中拉了出来,那个人给她的,不只是救赎,还是新生。
……
凤倾看着陷入昏迷状态的凤舞,眸中一抹暗色一闪而逝,敢伤她的人,很好。
这时百里轻安已经带着白沉弦回来了,白沉弦被百里轻安毫不留情的打晕了,百里轻安一来就赶紧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凤倾却突然问道:“轻安,夜家的人,你有没有兴趣杀。”声音凌冽如数九寒冬的冰雪。
夜家……百里轻安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当然有。”
“那我们就再等等,夜家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
烛火明灭,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