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身份最为显贵的皇亲国戚之一,当今太后的娘家,薛氏家族,凭借青楼妓馆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一跃成为越国之内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家,豪贵之族。
这样的一个家族自然少不了是非恩怨,但它的地位摆在那儿,以往不论是多大的事,薛氏家族都能以它牢不可破的地位以及强硬的后台轻易地摆平,绝无后患之说。
之前的所谓麻烦,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轻而易举地便解决了,有时候甚至可以不予理会,只因有些麻烦根本不可能对薛氏家族产生任何有实质性的影响。
可这一回,有一无名人士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薛家的长子嫡孙,三代单传的薛浩身上,而且来势汹汹,有如此胆量者,倒是史无前例,如此声势浩大地找麻烦,闹得帝都人尽皆知,对薛家来说也是头一回。一夜之间,越国帝都大街小巷之内处处张贴起布告檄文,其上陈列了薛浩的条条罪状,证人证物,一应俱全,清楚明晰,全不像是空穴来风之举。
布告之上写得有理有据,看情形不会是什么胡闹的恶作剧,一时之间,帝都之人纷纷议论着这好像凭空出现一般的布告,茶余饭后聚在一起免不了要谈一谈。
话说这件事传到宫中的太后娘娘那里,自然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波,勒令下人彻查不说,一贯以温柔贤良的形象示于人前的她,居然全不顾端庄的形象,大发雷霆。
好不容易太后薛氏被阿谀奉承的宫人哄劝着顺气了些,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不再如方才那般气急败坏了,可就在这时,另一个更加惊悚的坏消息又从宫外传来。
消息传来之时,太后薛氏的心情已然有所好转,正惬意地享受着宫女的细心服侍,闭目养神之中。太后宫中的近身侍从皆知每日这个时候,太后娘娘都会小憩一会儿,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她,若是在这期间有人胆敢打搅了太后的休息,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有这等胆量,敢越雷池半步,主动去讨这晦气。
可万万想不到,今日太后身边的老人,侍奉太后已然有四十年之久的花嬷嬷竟然做了这第一个冒大不韪的人,冒冒失失地便闯进了帷帐之内,一贯泰然自若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足以称之为慌张的神情,连同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听起来很是惊慌的样子。
“禀告太后,奴婢有事启奏。”花嬷嬷一进入帷帐之内,便对着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花嬷嬷,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你侍奉本宫的时日也不短了,怎的这般没有分寸?你这幅慌里慌张的样子,让底下的人看了,丢的可是本宫的脸面。”太后薛氏刚刚涌上的睡意被花嬷嬷这么一搅扰,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心情自然是不爽快的,少不得拿这奴才出气。
“老奴知错,望太后恕罪。”花嬷嬷毕竟随侍于太后身边已有四十余年之久,深知主子的脾气,对于如何处理当下这等状况,她知晓只能顺着太后答话,摆出知错便改的诚恳模样,恭恭敬敬地磕头认错,这么些年过来了,花嬷嬷可谓是深谙此道,驾轻就熟。
果然,太后薛氏说了花嬷嬷一通之后,心中的气发了出来,又见花嬷嬷一副确实知错的模样,也便没什么事了,重新恢复了和颜悦色的神态,施施然地让花嬷嬷起身回话。
“花嬷嬷,别总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谢太后。”花嬷嬷也不推辞,遵照太后娘娘的懿旨,动作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而后保持着一副垂首帖耳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候主子的命令,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然恢复平静,置于腹前不断揉搓的手却出卖了她此刻慌张的心绪。
“慌什么,有事只管禀来。”太后薛氏一眼便看穿了花嬷嬷刻意的伪装,一语便将她掩饰地不是很好的慌张情绪点了出来,而后轻声呵斥了花嬷嬷一句,让她有事便速速禀来。
平素遇事处变不惊的花嬷嬷,今日便被太后薛氏这一句根本算不上重的呵斥给吓地软了腿脚,刚刚才站立起来的身体“扑通”一声又跪倒在了地上,手脚亦控制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花嬷嬷,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失态?难道真是年纪大了,腿脚都不甚灵便啦?这动不动就下跪是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失措?”察觉花嬷嬷今日不同寻常的表现,太后薛氏言语之间不免流露出些许诧异。
不想太后薛氏这一番算是温声软语,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关怀的询问,非但没能得到花嬷嬷的任何回答,反倒让已是花甲之年的花嬷嬷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花嬷嬷发出的哭声不可以说不难听,她的哭相也着实是难看了些,这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硬是把太后薛氏弄得一头雾水,仅有的一点点耐心也被磨没了,厉声催促花嬷嬷赶紧将事情的原委讲来。
“够了,花嬷嬷,究竟发生何事?速速禀来。”太后薛氏被花嬷嬷的哭声搅扰地眉头紧皱,心里顿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可眼前跪伏在地上的老奴婢只晓得一味啜泣,进得帷帐至今,一句有用的话都未曾说出来过,让她觉得莫名的晦气。
“主子,老太爷,老太爷他……”花嬷嬷知道主子太后娘娘不耐烦了,这一回好不容易倒是开口说事儿了,只是这刚磕磕巴巴地说了个头,又生生地停住,不接着往下说了,光晓得跪伏在那儿瑟瑟发抖,哭倒是不哭了,可她这样有头没尾,断断续续地说话方式把听话之人的胃口高高地吊起来,使得太后薛氏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处。
“老太爷怎么着了?你这上不得台面的老废物,好好回话,你这说一半,留一半算是怎么回事儿啊?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吗?再不说人话,仔细你的舌头。”太后薛氏勃然大怒,原本半侧着依靠于枕垫之上的身子瞬间直立起来,不耐烦地挥退了侍候的宫人。
花嬷嬷得了太后薛氏的警告,不敢再隐瞒消息,眼睛一闭,把心一横,噼里啪啦便将方才差点没把她一向硬朗的身体生生给吓出毛病来的坏消息说了出来。
“老太爷殁了。”花嬷嬷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将这个坏消息简单地禀报给主子之后,紧紧闭着的眼睛便一直闭着,没敢再张开,身体也再次没什么规律地发起抖来,比之前的幅度更大了,而后不知为何,开始不住地朝着太后娘娘磕起头来。
“你这乱嚼舌根的老贱货,胡咧咧什么,老太爷昨日进宫的时候,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会殁了。你这该死的老东西,平白无故地咒老太爷,脑袋不想要了?小心本宫撕了你这张烂嘴,让人活剐了你,你这不知死活的老虔婆。”听得花嬷嬷禀报完毕,还未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太后薛氏便认定她是胡说八道,是故意在咒薛老太爷,脸上当即变了颜色,鞋子都顾不得穿上,便从床榻之上疾奔而下,一脚将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花嬷嬷踹翻在地。
太后薛氏重重地踹了一脚,而后便赤着脚,站在原地顺气,方才花嬷嬷的那句话真真切切地把她给气得够呛,一时之间差点背过气去,可她的眼睛始终紧盯着花嬷嬷,像是若花嬷嬷仍旧不识好歹,口吐恶言,太后薛氏便会扑上去撕了她一般。
而被主子踹得不轻的花嬷嬷,并未就此停歇,只见她迅速爬起,重新跪好,朝着太后娘娘不停地磕头,嘴里不住地告饶,但并未认错,而是在告饶之间夹杂着她的保证,反反复复,声音不大,却是十分地确信自己所说之话的真假:“主子饶命,老奴不敢说谎,求主子饶命,老奴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诅咒老太爷啊,主子饶命,主子饶命,老奴万万不敢欺骗您哪。”
花嬷嬷对此事的态度太过确信,致使太后薛氏原本还算坚定不移的想法,开始动摇,早先将花嬷嬷此话认定为无稽之谈的心思也没了坚固的根基,摇摇欲坠。
太后愣了愣神,而后克制住心中想要将仍在不住求饶的花嬷嬷千刀万剐的冲动,尽可能平静地问道:“谁捎来的口信?哪里来的消息?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问题分别问的是传消息的人是谁,这关系到消息的来源可靠与否,老太爷是否真的出事了,若是出事了,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的事。
“老谭亲自进宫来传的消息,说是在群芳苑,就是今儿早上的事儿。”花嬷嬷不磕头了,端端正正地跪好,一一回答太后主子的话,十分谨慎,半句废话都不曾有。
听罢花嬷嬷的回话,太后原本岿然不动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神情也由原本的强忍怒意转换成了大惊失色,只因这老谭是薛老太爷一直随侍于薛老太爷身边,说他是薛府最为忠心耿耿之人亦不过分,若是他带来的消息,不可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