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受到羞辱而无比气愤的何宝强下楼骑上车一阵猛蹬,自行车像飞起来一样,他恨不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得越远越好。骑出好远后,他才感到肚子已经咕咕叫起来,便来到街头一间小卖店门前。他买了两个馒头,一包榨菜,坐在马路边石上,把榨菜包打开,倒出夹在两个馒头中间,大口吃起来。这时他想起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榨菜指数的说法,讲的是在城市里榨菜是许多外来工的主要用餐菜,因此榨菜的销售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企业的开工和用工情况,如果销量大增,说明这一地区开工项目多,外来务工人员多,反之则说明用工不足,企业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当时他还在兄弟工业闲置物资公司吃集体灶,不禁觉得这个说法好笑。如今想来,自己岂不正在为这个指数作着贡献?想到此,一丝苦涩涌上心头。他被馒头噎着了,起身想去买瓶水,来到小卖店的柜台前一问,最便宜的矿泉水一瓶也要两块五,想想自己送一桶水才挣一块钱,还是没有舍得。
何宝强走出卖店,看了下自己自行车上驮的空水桶,突然灵机一动,拿起来,发现桶里有少量剩余的水,于是举起来对着嘴喝起来。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啥?”何宝强警觉地看着对方。
“兄弟,送一桶水挣多少钱呀?”中年人故作亲热地问道。
“你问这个干啥?”
“你负责这一片多少户?”中年人仍锲而不舍。
何宝强说道:“400多户吧。”
“兄弟愿意给我干不,我送一桶水给你3块。”中年人说道。
何宝强心动了,但仍犹豫:“这一片都是用自来水公司的水,别的水用户不认呀。”
中年人说:“我还是让你送自来水公司的水,只是从我这取,怎么样?”
何宝强困惑地:“那你给我送水单么?”
中年人说:“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呀,来吧,别啃这干巴馒头了,我请客。”中年人把何宝强拉进了路边一家小饭店,要了三个菜,几瓶啤酒,两人边吃边聊着。
“你就叫我崔哥,我是看你从乡下来的老实,挨累还挣不着钱,想帮你一把。”
“崔哥,可你说的我没明白,从你那拿水得有用户要呀。”
崔哥说:“这样,你有手机没?”
何宝强从怀里费力掏出用手绢包着的手机,这是他离开兄弟工业闲置物资公司时拿到分的钱,花4600元新买的。
崔哥笑道:“这咋手机还包裹的这么严实,用起来多不方便。”
何宝强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怕你笑话,这城里,我认识的人都没有电话,买来后就几乎没用过。”
“我先给你印张名片,上边有你的联系方式,你给你们公司送水的时候,就把名片发给那些用户,告诉他们,要水也可以直接联系你,这样你能优先送水,尽快送到,作为你的专供户,每桶水价格不变,只是要收现金,用5桶水还赠送一桶,这样就不愁他们不从你这订水,凡是直接向你要水的,你就到我这取,我每桶给你提三块钱,你看怎么样?”崔哥向何宝强面授机宜。
何宝强兴奋地:“行,名片啥时候给我?”
“小子,还挺急,来,干一个。”
与何宝强一起离开兄弟公司的吴晓峰来到一家宏光汽车修理厂,应聘当了一名洗车工。老一点的工友告诉他,要想学到修车的技术,得先从洗车干起。这天吴晓峰脚穿水靴,正在往一辆汽车上喷洒洗涤剂,然后用抹布认真擦拭着车身上一处污渍。一个比他早来几个月的工友来到他身旁,劝他别太认真,差不多就行,都像他这么干还不得累死。吴晓峰诧异地问对方,那这地方擦不掉一会车主不得提出来吗?那工友神秘地说:“你一会看我的。”
车洗好后,车主围着车转圈检查,果然指出了那处没有清洗干净的污渍。工友热情地上前看了下告诉车主:“不好意思,老板,这是松树油子,可能是你停车时不注意落上的,要清理干净得用一种特殊的清洗剂。”说着,工友在污渍处用抹布用力擦了一下,仍然不掉。
车主看了下无奈地:“行啊,该用就用呗,能搞干净就行。”
工友说:“那好老板,我去问下清洗剂价格。”
一会工友拿着一瓶清洗剂过来:“老板,这一瓶120元,能清洗沥青、树油、油烟等污渍,保你物有所值。”
车主说:“好,搞吧搞吧,快一点。”
工友用领来的清洗剂往污渍处喷了一下,很快就擦掉了。吴晓峰说:“这东西真好用呀。”
工友冲他笑了笑小声说:“不用它也能擦掉,你刚来,慢慢学吧。”
洗车房的旁边就是汽车维修车间。一阵忙碌后,没有要洗的车了,吴晓峰便来到维修车间,想看一下师傅修车,那个师傅见状,指指地上的几个零件说:“去把这几个零件清洗干净。”见吴晓峰拿着零件离开,维修师傅和身边另一人说:“这小子倒挺有心迹,刚来就想学修车,哪那么容易就能学上手艺。”
这天晚上,韩元明约了何宝强、吴晓峰、何梅,几经犹豫,他还是忍不住,让何梅找了关银花。几个人在一家饭店的露天排档聚在了一起。这是他们每个人以不同的方式进城以后的第一次相聚。尤其是韩元明与关银花的相见,让双方都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与难以言说的百感交集。韩元明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我们当初在清河岸边相约一起进城闯荡,今天这第一步算是实现了,把大家聚到一起,就是想知道下各自的情况,有啥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说罢他眼睛看向关银花,关银花心情复杂地低头并不看他。
“银花,你过得好么。”韩元明问道。
“啥好不好的,已经走出这一步了,前边是沟是坎也得往前走呗。”听了他的话,众人沉默了。
何宝强打破尴尬,有几分得意地:“我还行,人不能叫尿憋死,在城里就得多认识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呀。”
何梅打趣他:“听这话是送水还遇上贵人了呗。”
何宝强说:“贵人还谈不上,一起多挣点钱吧。”
何梅接话说:“我这回可知道宝城哥在城里过的是啥日子了。”何宝强立即打断他:“别提他,我从此后就没有三哥这家亲戚。”
韩元明劝说道:“也别怨宝成哥不帮你,他在城里生活压力也很大,各有各的难处,多理解吧。”
何宝强举起酒瓶,一扬脖喝下去几乎一半,把酒瓶往桌上一顿,气哼哼说道:“我根本就没指望他帮我,可不能六亲不认吧,上次我都到家了,那三嫂硬在她的什么客人面前装着不认识我,把我赶出来了。”
何梅点头表示自己亲眼看到宝强说的情况。
关银花说道:“这就是城里人的偏见,在他们眼里,乡下人怎么做,再怎么努力也和他们是不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