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牧之慢腾腾地爬了起来,嬉笑道:“管事好眼力,用后脑勺也能看到我装睡。”
“废话少说,你把马车里值钱的东西整好,笨重的东西全部丢了出窗外。”陈管事直接吩咐道。
“值钱的和笨重的,那贵重的东西呢?”刘牧之耍了句嘴皮子。
“再啰嗦一句,我把你舌头根子拔出来。”陈管事心中烦躁,哪有功夫和他扯皮。
“哎哎,这就去,这就去,我这人要是没舌头那可就不好玩了。”刘牧之身子一哆嗦,他知道陈管事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他手脚利落地在马车里整理起来,这辆马车原是戴老爷专座,他为吴国权贵,身有爵位,古曰:“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他这车身极大,却没有驾四马,而是二马,车厢里极为舒适,东西颇多,在刘牧之看来,都是值钱物件,他挑来挑去,把车厢里的锦被,油灯,桌案,一些日常可见的东西搜到了一起,他在车内还看到几只极为考究的木箱子,一打开便散发着沁人的木香,箱子里面倒是有些值钱玩意和女人的用品,他问了下陈管事,陈管事也只是说除金银外硬重的东西全都丢掉。
刘牧之将一些东西抱起来准备丢掉,他突然心中一动,一个人悄悄透过车窗往后方看去,便见一人一马正急速向陈管事所驾的这辆马车追来,他顿时明白了,这最重的东西岂不就是自己?奶奶的,真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啊,这马车跑的这么快,自己被丢下去非死即残,他心中一狠,手摸向了那柄藏起来的匕首。
驾驶马车的陈管事听着里头动静儿渐少,便不耐烦的喊道:“别磨磨蹭蹭地,丢完出来就出来。”
好,本公子这便出来。
刘牧之抱着那些东西颇为不舍的问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也不能卖不少钱呢……”
“没见过世面的狗杂种,”陈管事心中大骂,他阴狠地说道:“让你丢就丢,休要多嘴。”
狗奴才,刘牧之心中冷哼,他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然后一件一件的往车外丢东西。
陈管事怒火积郁,只想尽早将他踹下车马,这年头的乞丐比蝗虫还多,多死几个还能给国家节省口粮了。车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持弩汉伏在马上一脸平静,他知道车上还有两个人,除了不让陈管事逃走外,戴老爷还要救那个小乞丐。那小乞丐倒也有意思,莫名其妙地钻出来给戴老爷通风报信,连自己这个躲在暗中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陈管等人的密谋,三夫人进树从以及和旺达的苟且他是知道的,远远躲在暗中偷听,旺达离开后他也跟离开了,有趣的是,他只要再躲一会就能发现刘牧之也在那里。
刘牧之抱起一床锦被,目光不善的看着正在驾车的陈管事,突然他“哎哟”一声惊呼,“这是什么宝贝?”
宝贝?陈管事心中一震,难道老爷的璇玑木一直藏在车中?他忙回头看去,一床被子迎头盖来,他眼前一黑,伸手就要掀开,刘牧之哪里给他机会,奋力一脚向其踹去,陈管事被踹的直向车下栽去,最后一刻他抓住套马的绳索,没有掉下,蒙在他头上的被子也滑出了车外,他斜倒着身子,双手死命拽住绳索,一脸惊魂未定,看向刘牧之时双目里又凝出炯炯凶光。他猛地发力,想要做坐起身来,刘牧之心中一跳,这让他上来自己焉有命在?连忙踢过去想补上一脚,谁知陈管事的双腿不知何时挪了过来,他脚上用力,勾住了刘牧之的一只脚,刘牧之顿时下盘不稳,向下倒去。陈管事一只手暴长,直接拽住了刘牧之的衣服,想要将刘牧之扯下车去,刘牧之心神慌乱,一只手里胡乱伸张,却被他抓住了车厢。陈管事狰狞一笑,便要借刘牧之的身子站起来,刘牧之狠劲上头,另一只手摸出匕首就是一捅,这匕首锋利无比,捅进肉中竟然有一种切豆腐的手感,陈管事腹部剧痛,痛呼一声,双目死死瞪着刘牧之,似要喷出火来。此时他刚把自己拉起来,便遭重创,心中大怒,只听他暴喝一声,双手用力掐住刘牧之的脖子,一双并不如何粗大的手掌竟也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刘牧之被掐地呼吸艰难,脖子骨似乎要碎了一般,一双眼睛憋得快要突出来,额头上的青筋也一根根暴起,他却顾不得这些,死命把插在陈管事腹部的匕首搅动,用力拔出来复又疯狂捅进,陈管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想早点把对方脖子掐断,可他绝望的发现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弱,伴着刘牧之匕首一次次的切割,他的肠子已经稀烂,终于,他喷出一口鲜血,仰头栽下车去。
临死前陈管事脑中涌起悔意,为什么当初没有学那些自己认为是耍把式的东西?不然今日死的就是那个狗杂种了。他心中那个恨呐,什么人上人,人下人?活着的那个才是人啊!
马车仍在急速奔驰,陈管事落下的身子很快就远了,刘牧之一屁股坐到了马车里,手摸着脖子,气喘如牛,他脸上、身上满是有鲜红的血液,他的匕首的花纹里还带着些许碎肉和内脏。不知过了多久,刘牧之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起,他呆呆的回头看去,那个持弩汉正坐在马背上看着自己,他脸上还是那淡漠的表情,刘牧之在他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脸庞,他蓦然惊醒,环顾周围,马车早已停下。
那持弩汉翻身下马,将马往车前一赶,简单的用绳子套了一下,他没有多余的套具,那匹马却也老老实实。他坐上马车,也不看刘牧之,直接驾起车来,马车又在道路上往来处奔驰,在陈管事躺着的地方停下,刘牧之看见他的脸和肚子都以血肉模糊,殷红的血液将他周围的土地都覆盖了,他肚子上的伤口自不用再说,脸上的伤却是从马车落下时造成的。刘牧之瞳孔猛地收缩,他问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无比:“他……死……”
持弩汉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然后他将下车将这具尸体搬到了马背上,用绳子绑好,复又驱车前进。刘牧之则将眼睛闭上,缩在车厢里,身子一放松,便昏睡过去,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苏河镇上阴影里的厮杀他也见过几回,至于街头惨斗的场景更是数不胜数。兽乱之后,世人重兴武力,普通男子成年后大多都会学些拳脚功夫,各种江湖门派的名号在市井上也多有传闻,刘牧之曾想过去学些功夫傍身,可惜无人领他入门,他父亲在时也只是教他一些学问,讲些奇闻异事罢了。
车子跑了些时间,远远看见戴老爷坐在道旁的那辆没有马的车上闭目养神,他身上有些凌乱,脸上有些暗红色的干涸物,他听见有马车在身前停下,便睁开了眼睛,瞧了一眼马背上的陈管事,便看向驾车的持弩汉,问道:“死了?”
“死了,”持弩汉一点头,“不是我杀的。”他出现到现在就说了这八个字,当真惜字如金。
戴老爷听到“不是我杀的”的时候稍微有些诧异:“那个乞儿还活着么?”
“活着。”持弩汉把车厢门帘一掀开,便看见刘牧之浑身染血的倒在车厢里安睡。
戴老爷点了点头,问道:“些尸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