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驾马远离了这个战火喧嚣的地方,如果说,他在如妗走之前他还有一点对于普国的歉疚,但是如妗走后,这一点歉疚全化为了怒火。
他连夜赶回普国京城,当他赶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前,他飞身下马,把马拴在一棵树上,朝城门走近。
苏桦趁守城的士兵不注意,飞身上了城墙,转瞬顺利进入京城内。
普国皇宫。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黑色的幕布之中略显突兀,他在皇宫内穿梭,那身影突然停住脚步,沉沉的夜色之中一群人的身形悄然倒下,一处宫殿的门缓缓打开。
苏桦渐渐逼近龙床,他站在床前,俯视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不由得冷笑,一抹狠厉一闪而过,刀光一闪,金黄色身影身旁的那人闷哼一声便没有了气息。
泛着银光的短剑则抵着身着金黄色之人的喉咙,丝丝血迹渐渐渗透。
处在睡梦中的那人被脖颈上传来的痛感惊醒,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月光使他看清了苏桦的面容,他脸色一白,想要开口,不料苏桦早已点了他的哑穴,那人着急的想要触碰身旁侍寝的妃子,苏桦却笑着开口:“哦?你想叫醒她啊?不过她比你先一步走了,普皇......。”
普皇偏头一看,看到一双可怖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不由得下了一跳,转过头继续盯着面前的人。
苏桦自顾自的说道:“没想到保护普皇的人被我轻而易举就灭口了,原来皇宫的守卫也并不是如此的森严。”
普皇的脸色越加煞白,他逐渐放弃了挣扎。
苏桦轻点他的穴道,普皇动了动唇,开口道:“你可知你这是以下犯上?是要治死罪的?”
苏桦轻笑一声:“死罪?呵,圣上早想置我于死地,不知圣上觉得我会怕吗?”
“你想如何?”普皇理了理心绪,沉稳的说道。
“杀了你。”苏桦故作淡然的说着,眼中的厌恶全都展现出来。
“杀了朕,你们南王府一个都跑不了。”普皇愤愤的说着。
“呵,皇上驾崩于南王府有何干系,况且人人都以为南王爷还在边境,又如何回得来杀了皇上呢?”苏桦鄙夷的说道,这普国原本是太平祥和的,直到面前的人当政,便民不聊生,如今看看,苏桦不由得耻笑。
“百姓都以为南王爷起兵造反,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普皇略带一丝侥幸的开口。
“皇上大概还不知道吧,你一死,边境的战报传来,而这里面的内容只会是‘南王爷击退南慕国和匈奴,平定叛乱’,百姓们会相信我还是相信这个一心求和全不顾百姓安危的皇上呢?然后,我再拥护三皇子坐上皇位,普皇也知道,三皇子一直与我深交,你说他是会为了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父皇报仇,还是会为了巩固军心而安抚我这个手持兵权的王爷呢?”苏桦缓缓说着,这些年他在朝堂之上扮演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拥护的却是这么一个无能的皇帝,他不是不会算计,只是不想去参与,直到如妗一死,他才知道那么多年的委曲求全原来那么不值。
普皇双眼空洞,心里的那一丝侥幸早已荡然无存。
“如果不是你的无能,百姓又怎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可曾想过边境的百姓过得是一种怎样的生活,而你却不惜损耗民力,修建宫殿,我们苏家几代身为普国的臣子,一直对皇帝忠心,但是你的举动让我心寒,我的妻子,因你而死,你让我怎能不恨?”苏桦冷冷的说着,手中的力道不由得加紧,血液渗透的更多。
普皇无力的看着上方,苏桦手轻轻一挥,血液蔓延到床沿,房内便再无声息......
苏桦离开皇宫,悄悄回到自己的王府,捎了一只信鸽给扶裳。
而在另一方的扶裳看着苏桦信纸上交代的一切,便照之前的约定开始准备。
第二天一早。
边境传来战报,南王爷平定叛乱有功,班师回朝。
昨日深夜普皇驾崩,三皇子登基,特传南王爷进宫觐见。
皇宫书房内,新皇看着面前的人,笑道:“王爷平定叛乱有功,朕将景阳公主许配给你可好?”
苏桦毫不拘束的应道:“臣的妻子刚刚离世,景阳公主身份高贵,臣恐怕不能给予公主想要的幸福。”
新皇见苏桦如此,也不再勉强:“那王爷可有什么想要的?”
“臣只有一个心愿。”苏桦作揖跪在地上。
新皇连忙扶起苏桦,“你这是作何,朕还没有登基之前与你算是最至交,你是我普国的功臣,你的心愿只要是朕能做到的,朕都答应。”
苏桦笑了笑,开口道:“臣想辞去职位,陪同父亲回老家看看,也想陪在我的妻子身边。”
苏桦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新皇,新皇看了一眼苏桦手中的东西,不等他开口,苏桦便再次说道:“请圣上收回虎符。”
新皇轻轻一叹,接过虎符,无奈的启唇:“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好阻拦,那朕便赏你黄金万两,陪你父亲回去老家看看吧。”
“臣谢过圣上。”苏桦拜别,走出书房。
临走前,他听见书房内响起的对话声。
“皇上为何要放开南王爷这枚棋子?”
“他手握兵权,朕不得不防,但如今他选择上交虎符,对于朕来说这是一件好事,随他吧......”
苏桦轻笑一声,抬头看着天空,世人都想坐上这皇位,想要体会这万人之上的感觉,如今他只希望新皇不要因皇位而失去本心。
南王府。
“爹爹,走吧。”苏桦扶着苏晔坐上马车,看了一眼南王府,便毫不留恋的离去,这里是他和如妗回忆,但是现在如妗不在了,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马车出了城门,苏桦对苏晔说道:“爹爹,您们先行,我去接如妗回来。”
苏晔点点头,心疼的看着苏桦越渐消瘦的,无奈一叹:“去吧。”
苏桦下了马车,直至,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才赶到和扶裳约定好的地方。
苏桦来到一片竹林前,按照扶裳信纸上所说的,沿着一条小道走进竹林,小道的尽头刺眼的阳光射入,在苏桦的眼前,是一条倾泻而下的瀑布,瀑布下方是几间竹屋,周围有一个小菜园,还种着许多花,在竹屋前有一个竹架,上面用筛子盛放着许多茶叶。
袅袅炊烟从一间竹屋上方升起,身着淡蓝色长袍的扶裳走出竹屋,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苏桦,开口道:“你来了,她在里面......”
苏桦点点头,走近扶裳身边,扶裳与他坐在石桌前,为苏桦沏了一杯茶,扶裳低头看着茶杯中绿色的汁液,唇角微动:“没想到我们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品茶。”
苏桦也不由得动容:“因为我们都是爱着如妗的人。”
“是啊,我淳于扶裳这一生一直算计,却算计不过情。”扶裳轻轻一叹,抬头看着天空,蓝天白云,如此祥和。
“这里是我和如妗共同的秘密,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每次她难过或者生气的时候,她就会跑到这里,宫里上下都找不到她,只有我知道她一定是跑到了这里,她每次都躲在屋里的床底下哭,我总会嘲笑她,她会嗔怪的打我,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难忘的时日。”扶裳缓缓说着,眼里充满着连他也不知道的温柔。
苏桦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因为自己并不曾参与如妗的前半生而吃醋难过,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一切的美好是他打破的,如妗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他造成的,现在从另一个人听到如妗的从前,听到她过得很好便够了。
“对了,你还要兴复似先国,普国新皇刚刚登基,这时候进攻应该是最好的时机,这几年我也筹备了一些势力,应该帮得上你。”苏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扶裳。
扶裳接过,疑惑的看向苏桦,“你拿着这枚令牌去离京城城门最近的一家茶楼,去找他们掌柜的,他会帮你。”
扶裳点点头,把令牌收好。
“我不反对你兴复亡国,我只希望你能做一个好的君王,这也是如妗所盼的。”苏桦开口道。
扶裳无奈的笑出了声,拿出那把小扇子轻轻的扇着:“放心吧,她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我会还她一个太平盛世,以后,她便交给你了,哪怕我今生无缘和她在一起,下一世,我也会找到她,那时,我不会再让给你。”
苏桦点点头,也不由得笑了笑,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刀剑相对的两人,此时能心平气和的谈一下,或许,是因为他们心里都装有同一个人。
“不说了,我走了,请你和她等着我许诺的太平盛世。”扶裳起身,拜别。
“嗯,我和她都会看到的。”苏桦笑着说道,目送着扶裳消失在小道尽头。
苏桦走进竹屋,看见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安静的躺在床上,她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洁白的面颊抹上了一点胭脂,鲜红的朱唇紧闭,头上的凤冠将她的三千青丝束起,光洁的额头中间是一枚红色的额印,这鲜艳的红没有给她的美增添妖艳,整个人显得越发出尘美丽,宛若那浴血红莲一般。
苏桦眉目间溢满温柔,他坐到如妗身边,让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腿上,拿出一支眉笔,为她描眉,良久,他放下眉笔,轻唤道:“如妗,不管多久,我等你醒来......”
“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我陪着你.......”
她怀中的人儿仿佛听见他的话语一般,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如妗的身形渐渐消失,直到一具头骨躺在苏桦的怀中,苏桦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突然,他的面前点点光芒聚集在一起,那日思夜想的人儿便化成幻影站在他的面前,他震惊的开口:“如妗?”
如妗微微一笑,火红的嫁衣在阳光下越发耀眼,她朱唇轻启:“夫君,妾身穿这袭嫁衣美吗?”
一滴泪水从苏桦的眼眶滑落,他颤抖着薄唇说道:“美,很美......”
两个可爱的梨涡浮现在如妗的脸上,她眼帘低垂,缓缓道:“按理说我的肉身因腐烂,但是我为了等你,想让你记住我最美的样子,所以我一直等到现在,现在,我终于了却心愿了,苏桦,我的夫君,今生今世,我很抱歉,不能陪你走完接下来的路,但是就像我说的,‘云瑶未朽,我亦未去’,这嫁衣,是你对我的爱,也是我对你的爱,只要它未腐朽,我便一直在,不管阴晴风雨,不论海枯石烂......”
“妾愿化作白骨,与君同归。”
话了,如妗俯身在苏桦唇上烙下一吻,便微笑看着苏桦,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幻影自下而上渐渐消失,但是如妗的话一直充斥在苏桦的耳畔,他看着怀中的头骨,唇角不由得上勾.....
苏桦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开来,洁白的幔帐飘飞,朦胧了景象,苏桦提笔在纸上留下一句话,招来信鸽,将信纸捆绑在信鸽腿上,目送着信鸽飞远后便来到床前,抱着如妗的头骨,坐在地上的毯上,烟雾弥漫,沉痛的目光之中凝聚着温柔。
伸出纤长的手细细拂过如妗的眉眼,开口:“好想再为你画一次眉......如妗,我最爱的妻,我来陪你......”
怀中的头骨青丝未落,但三千墨发却变为雪白,上面还束着凤冠,苏桦凝视着头骨,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如妗说过的那句话:“妾愿化作白骨,与君同归......”
苏桦缓缓闭上双眼,唇角带笑,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头骨,一行清泪滴落在头骨之上,丝丝血迹从他嘴角荡开,苏桦沉沉的睡去,梦里,他看见身着嫁衣的如妗站在他面前,对他咬唇一笑,这笑容,如沐春风,沁入他的心里......
终于,屋里再无任何气息,飘飞的幔帐遮住了这一切的心酸痛苦,温柔缠绵......
扶裳接到苏桦传来的信以后,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请你待我照顾好我父亲。
扶裳微微一愣,终是明白了什么,苦笑一声:“你也随她去了.......”
三年后。
扶裳没有动用一兵一卒顺利兴复似先国,他没有覆灭普国,只是要回了似先国的地段,从此,似先国百姓和乐,呈现出一片太平祥和的景象。
扶裳今日没有穿龙袍,而是换上了他往常的那一袭红衣,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远方的夕阳,火红的晚霞刺痛了他的双眼,他轻吟道:“如妗,你看到了吗?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天际的尽头,苏桦牵着如妗的手,回眸对他一笑,如妗微微点点头,似是听到了扶裳说的一切,随后如妗转过头,与苏桦相识一眼,便渐渐离去。
扶裳唇角上勾,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笛,放在唇边,时而昂扬时而悲痛的乐声自唇角响起,他的眼里有说不尽的柔情和爱意,一阵风吹过,衣袂飘飞,乐声随风飘远,似是要传达给在远处的那人,夕阳之下,丝丝风声、乐声伴着那句令人为之动容的话语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妾愿化作白骨,与君同归。”
【化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