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顿饭的下午，彭彭和陈乐找了家星巴克，一边扯淡一边观察路人，美其名曰市场考察。两个人人手一杯拿铁，坐足4小时。中午吃肉吃太饱，实在没胃口吃别的了，看上去简直是彭彭开店设想里最讨厌的客人——消费低，还赖着不走。
“哎哎哎，你看那姑娘大长腿！”坐下来之后，他俩关于开店这个正经事的有效对话只有半小时，无非就是陈乐劝彭彭要积极进取，不要妄想一切都准备好再行动，因为永远不会有一切都准备好的那一天。然后，他就开始发挥直男本能，看姑娘了。
他们选的星巴克正是在“宇宙潮流中心”三里屯，来来往往的姑娘都是全副武装，每个人出门之前都做好了随时被街拍的准备，从脸上的假睫毛，到脚上长过膝盖的靴子，总之现在纽约流行什么，她们身上就有什么。
一边看着这些姑娘，彭彭一边低头看看自己：她早上出门太急，连澡都没来得及洗，身上穿得更不讲究了，就是平时下楼跑步穿的运动服，还不是一套。“你们看姑娘不是都看胸么，胸和腿哪个重要啊？”彭彭不想夸陈乐视线所及的那个姑娘，只好找个还算沾边儿的话题往下聊了，顺便问问标准直男的审美。
“胸只是看姑娘的一个标准，没见识了吧，其实不是所有直男都只爱胸大的，不然你这样的不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比胸更耐看的其实是腿，大长腿谁不喜欢啊，我们喜欢看姑娘的大长腿，你们不是也喜欢看韩国欧巴的大长腿吗？”陈乐说起这些头头是道，简直可以写一本《教你怎么看姑娘》。
“那我这种又没胸又没大长腿的不是一样没戏？那除了胸和腿呢，你们不看脸的？”彭彭越问越没信心，感觉自己要嫁不出去了。
“看脸啊，不过姑娘只要不是长得太难看，稍微化化妆都能见人，差不太多，十分之内的区别而已。如果谁有一双大长腿，那简直一下加五十分，脸稍微减五分不碍事的。”天呐，陈乐这口气，听上去他心里简直有个百分制的表格，每个姑娘在被他映入眼帘的时候都已经自动打了分。
“啧啧啧，还科学计分啊，那你说说我这胸这腿这脸，多少分？”虽然跟陈乐从高中开始就是朋友，但彭彭其实从来没问过，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水准，正好赶上这话题，她鼓起勇气开了口，这样还不显得太刻意。
听了这话，陈乐果然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认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彭彭，就像俩人从来没见过一样。不过看完他就用一声“唉”来表达了最直观的评分结果。
“你吧，跟她们不是一评价体系里的。”陈乐本来想在一声叹息之后找补找补，夸彭彭有另外的美……
“你大爷！”彭彭虽然没期待自己能及格，但也没想到这么赤裸地直接被划分到另外一个小宇宙去了。
看着翻白眼儿技术越来越娴熟的彭彭，陈乐起身去买了根棒棒糖赔罪。“我是说你还有心灵美，综合分高！”他继续弥补刚才没憋住的本能反应，不过作用有限。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欣赏不了我的美。”彭彭撕开粉红色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决定结束这个伤心的话题。
这个下午就在他俩这个水平的扯淡里结束了，彭彭借口还要回爸妈家吃晚饭，拒绝了陈乐要约他几个朋友一起吃火锅的邀约。她不是必须回家吃这顿饭，但没心情继续跟陈乐扯下去了，况且穿着这么一身见不得人的运动服，也不想见陈乐之外的人。
其实她当然知道自己无法靠外貌取胜，这点她从小学三年级有了性别意识和主观审美标准之后就知道了。那会儿学校鼓号队招生，彭彭觉得每周升旗仪式时给出旗队伍伴奏的鼓号队特别洋气，所以就勇敢报名了。对于这种不影响升学的课外活动，学校老师根本没什么要求，基本上报名的全收了，不过唯一的严格挑选就是挑指挥的时候。彭彭本来以为指挥越高越好，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是最终目的嘛。结果大部分的女生都被分配了打小鼓这个任务，包括彭彭，最后老师选的是一个身高只能在队伍里排第五、六名的姑娘当指挥。这个姑娘有不知道哪个少数民族的血统，眉眼特别突出，并且虽然刚刚三年级，但是已经开始发育了，就算是包裹着麻袋一样的校服，也能隐隐看出比其他人身材好。
彭彭的审美启蒙就是从鼓号队这次挑选指挥开始的，后来过了好多年，虽然她比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但也一直知道就算是二十多岁的她，也比不上三年级的鼓号队指挥有魅力。对她来说，也许这种从内心深处的缺乏自信，就是她跟陈乐已经这么熟了，却从不谈论他俩之间有没有可能性的原因所在——她默认陈乐喜欢看起来就充满女性魅力的姑娘，而她自己不具备这种魅力，先天不足，没什么可谈的。
从小在这方面就没信心，这大半天又受到了直接打击，彭彭坐在回家的车上快哭了。冬天的天黑得特别早，六点钟已经漆黑一片，车窗外面则是堵得连在一起的红色车灯。本职工作看不到希望，行业大势已去，自己本来很高的心气儿已经被消耗没了；好不容易想了条出路，现在看来也仅仅处于一穷二白的起步阶段，前途未卜；鼓起勇气跟身边屈指可数的单身直男好友聊两性话题，又受到了十二万分的暴击……再想想下个月就要过节了，很可能被七大姑八大姨问起这些，彭彭的心情低落到只想天上赶紧劈下一道闪电，把全世界毁灭算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星期六，就这么被陈乐给搅合了？”推开家门之前彭彭这么问自己。不过她不想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坏心情带回家，怕爸妈担心，决定今天到底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