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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人不露

老人爱回忆过去。往往独自一人笑,独自一人默默地流眼泪。丘西借钱还王医生的举动,点燃了赵桂芝痛苦记忆里的油灯,照亮了那间不曾开启的黑屋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伤心伤神回忆往事。

记得赤北空山大旱第二年(1982年),老百姓基本揭不开锅。金家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张英坐月子,金国安要参加高考。学校收高考费,金国安为了节约几个车钱,从一百多里县城走路回赤北空山,太阳还剩竹竿高。赵桂芝事后才知道。天黑之前,必须要筹到钱,第二天天一亮,金国安就要进城报考。现在就是卖猪卖牛,也来不及了。赵桂芝和二儿子金国泰在村里四处借钱,走了好几家都没能借出来。后来,牛贩子杨奎借给了他们。能借到钱,因为杨奎老婆娘家叔伯死了——前去奔丧,要是他老婆在家,钱是万万借不出来的。

说来也巧,赵桂芝母子刚出杨奎家不远,他老婆从外面小跑步回来了。说夜里梦见拉一地屎——家里必丢财。连夜连晚跑回来了。还没放下身上的花篮(背篼),那双死鱼眼就紧紧地盯着男人的脸,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赵桂芝母子来咱们家干啥?”

杨奎是赤北空山出了名的耙耳朵,老婆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老婆叫他打鸟,他不敢打飞机,毕恭毕敬的好好先生。好好先生长得精瘦,一双小眼透着机智,头发梳得整齐水亮,活像走在鬼子队伍里的汉奸;好好先生平常喜欢穿一件蓝布长衫,更像厂里的技术工人;好好先生是乡里出了名的牛贩子。他要是盯上谁家的牛,变着把戏要搞到手。

村里马大爷家养了一头大黄牯牛,长了一身结实的肉,曾经来了好几波贩子都没买走。但是,好好先生买出来了。他先是站在马大爷院门口,盯着牛看了大半天。估摸黄牯牛能杀多少斤肉。什么牛皮,牛蛋,牛鞭,牛蹄,牛筋,牛心,牛肺-----,总笼统值多少钱,再测定最近半年牛市是涨还是跌。涨,能赚多少钱,跌,要少赚多少钱,绝对不能赔了。好好先生决定与马大爷展开一场持久战。

请不要马马虎虎看杨奎这个人。他的外表虽然长得不大引人注目,但是他的内心长得相当仔细。对马大爷手里的牛约是估摸好了。譬如牛鞭卖给谁,牛蛋蛋留给谁,牛心卖给谁………。都有了哈数,就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神兮兮、吊儿郎当的走进院子,眼睛始终没离开那头黄牯牛,心里乐开了花,但脸色不大好看,也就是表里不一。心里想得发烧,外表却冷漠得冒气。打出一副爱卖不卖的意思。站在马大爷旁边,摆出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夸大其词的故意问道:

“马大爷,你这牛是苞谷花了吧?(上岁数的牛)”

马大爷不会转弯抹角,是个直肠子。便随口回道:

“刚刚圆口(成年)。”

“这人长到一定岁数就不长了,反倒是越长越小,越长越不讨人喜欢。这牛也一样,越喂越讨人厌。你别越喂越小哈,到时候就卖不起好价钱。”

杨奎说这话的时候,总算正眼看了看马大爷。意思是说:“你看看你,老了不中用了吧。”随手从左衣兜里摸出一支工兵烟。是想给马大爷一只,又不想给马大爷一只,那别扭的死样子十分讨人恶心。他是担心买卖没达成,还搭进一支香烟,实在不划算。生意人,就是十个字:计较、混蛋、算得天衣无缝。右衣兜里喜鹊烟就更没舍得拿出来。

“瞎说,我这牛长得正旺呢。”马大爷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旱烟杆举高了一点。表示喜欢这个带劲儿的,不稀罕他的工兵烟。

杨奎极快的收回烟,赶紧叼在嘴里,燃起狠狠地吸了一口,一边吐烟雾,一边摇头,一边一惊一乍的断断续续说了三句话,一只香烟也刚好吸完。他说:

“这牛现在能买个好价钱;一般人出不了这么高的价;错过机会就不好卖了。”

马大爷差点被杨奎这三句坑长的话憋过气,就极其不耐烦的问道:

“你想给多少钱嘛?”

杨奎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他始终不说价。把钱看得狗屁不值。一个健壮的人怎么和一个庄家老汉说钱呢?他觉得在马大爷面前提钱太见外了。于是,云山雾绕的回道:

“我们是同油盐场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能让大爷您吃亏。您要是吃了亏,旁人会跳起来骂我杨奎不是一个东西。”

憨厚的马大爷把烟斗含在嘴里,做了个手势给杨奎看:

“前几波给我这个数我都没舍得卖。”

其实,马大爷是想告诉杨奎:”他的牛很棒”。没想到他这个举动把底露给了杨奎,还沾沾自喜。

杨奎心里有了数,按耐不住心中喜悦,就绕着牛转来转去,嘴上却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一身的牛毛病。按他的意思,马大爷把牛白给他,他还要考虑是否接手。

牛是有灵性的畜生,知道杨奎是个贩子,就抬起头,把眼睛睁得溜圆,用余光盯着杨奎的身影,摆头摇尾,鼻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表示抗议,同时提醒马大爷:“不要上当受骗。面前这个人,是只狐狸。”

杨奎在牛头处停下脚步,猛吸两口刚燃起的喜鹊烟,用李莲英的腔调说道:

“他们给你不少了!”

然后往四周看了看,继续说道:

“我只给您这个数。”

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手势,眼睛却一直盯着肥壮的黄牯牛,心里走着马大爷看不懂的路数。

“不卖,我再养养,卖也不卖给你。”马大爷的心好像被杨奎的手势戳穿了,痛得没了说话的力气。

马大爷说不卖,杨奎也没说其他话,只是绕着牛又走了一圈,顺着牛屁股方向走出了院门。

一星期后,杨奎牵着一头牛,朝马大爷兴高采烈走过来。马大爷正在地里锄草。杨奎看了看自己的牛,又看了看马大爷拴在一块空地里的牛,远远的喊道:

“马大爷,快来,快来,我用这头小牛跟您换,再补些钱给您,怎么样?”

马大爷撂下手里的农活,从地里走出来。学着杨奎的样子,围着牛顺转了一圈,又反着转了一圈,看了看前山和后山(牛头牛尾)是否长得开,又看了看杨奎,没看出他肚子里的鬼点子,就捻着手里的旱烟再没说话。杨奎也不说话,吧嗒吧嗒抽着烟。看他表情,就是等到来年打春,他也不准备开口说一句话了!

人还是马大爷这样的庄稼汉实诚。他熬不过杨奎只有认输,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大兄弟,您能补多少钱?”

好好先生没正面回答马大爷的话,就绕着圈子云山雾绕的说道:

“我这牛下地能耕,进田能耙,能推磨拉碾,还是嫩口(年轻),当菜牛杀了可惜;如果有个勤快的人喂养一年半载,又是一庄好买卖,又要争一坨钱,多巴适。”

“别整那没用的。说一千道一万,你能补多少钱?”马大爷有些不耐烦的大声问道。

杨奎想了又想,磨叽了又磨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做出很为难,很痛苦的表情。他真不忍心在一个老大爷面前提钱。说钱太庸俗了。他羞答答的从左衣兜里摸出一支工兵烟,放在鼻尖翻来覆去的闻,瞎磨时间,就是不启齿!马大爷见他一副死德行,就再没心情下地干活了,解开树上的牛索,朝自家院子走去。

马大爷要走,杨奎并没有惊慌,也没有挽留马大爷再谈谈的意思。因为他是来试探马大爷的,万一走狗屎运呢,马大爷答应了呢,岂不赚一坨大钱。他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出这个数。”

手势在怀里显得特别渺小,特别别扭,就像小偷的手那么利索,缩回去了。说“我出这个数”的时候,他的眼睛望向马大爷回家的反方向。

“杨奎,你和你的牛加起来也没有我的牛值钱------。”

马大爷一边气冲冲的往家走,一边回头骂杨奎。具体骂了什么,听不清楚,窃听里也没有记载。杨奎望着马大爷的牛甚是喜欢,望着马大爷的背影伤透了心。

买卖人,不被人谩骂是不可能的。杨奎习惯性的走开了。

大概过了一个月,赤北空山种完小麦。杨奎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头老母牛和小牛,朝马大爷家走来。母子都很瘦,但皮毛很光滑,都是杨奎捣的鬼。他把老婆的木梳沾上水,把牛毛梳理得顺顺的,又煮了小米拌麦麸,吃得母子肚儿圆滚滚的,尤其那小家伙,鼓着个肚子显得特别可爱。

杨奎把母牛拴在马大爷院外一块空地上,竖起耳朵听马大爷家牛铃,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放心的坐在一个石头上,既不叫马大爷出来谈谈,也不进院子坐坐,而是点起一锅烟吧嗒吧嗒吸。这次,他吸的是旱烟。旱烟味儿浓烈。烟民们说好旱烟二里地都能闻到香味。一团青烟在他头顶盘旋,弥漫在房前屋后。果不其然,马大爷顺着烟味儿跌跌撞撞走出来了。杨奎见状,一趟子跑到院墙后,躲起来了。马大爷出院后,盯着母子不停叫嚷:

“砍脑壳的,是谁把牛拴在我家门口的?日他个仙人板板,咋那么不懂规矩?龟儿子,格老子曾心过意不去么?”

马大爷一边骂,一边往四处望,见无人,就打量起眼前这一大一小圆滚滚的牛。牛是庄稼人的最爱。牛的肥瘦,可以看出主人是否勤快;但眼前这一大一小,他真没看出它们的主人是谁,就一脸纳闷。

小牛吃饱肚子不再寻食,就这里闻闻,那里看看,也不差生,摇头摆尾走到马大爷面前,甚是可爱。杨奎见时机正好,提着裤子从院墙后走出来,笑嘻嘻的说道:

“莫骂,莫骂,我的牛,我的牛。”

马大爷冲杨奎喊道:

“杨奎,你不是个东西,咋把屎尿拉在院墙外呢?”

老人的脸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眼睛鼓得拳头般大小,恨不得一拳头锤死他。

“我给那棵小树浇浇甲肥,”杨奎指着小柏树说,“一般我是憋回家浇在自家菜地里。今天我额外施恩,助你一背之力。山大有柴烧,树大好使木。眼前这一大一小,你看见没有?你就是未来的养牛专业户。”

好好先生云里雾里说了一堆话,把马大爷整懵了。那头小牛还不依不饶的围着马大爷转。以前是人转牛,现在是牛转人,别有一番情趣。小牛的身子在马大爷腿上蹭来蹭去,蹭得庄稼汉一脸的高兴。马大嫂听见院外有人说话,就跟着出来。看见杨奎就一个干哈哈笑,一脸皱纹冲着杨奎说道:

“这不是杨兄弟吗?站在外面咋回事?进屋喝茶说话。”

她一面招呼,一面给杨奎让出进屋通道,显得非常热情。

杨奎高兴得手舞足蹈:

“马大嫂,我就不进屋坐了,这一大一小,肚子里还包着一个,”他指着母牛圆滚滚的肚子,继续说道,“来年春天就要生,就是三头牛啊!”他伸出三根指头,在马大嫂眼前晃,一副菩萨心肠,又急忙补充道,“您们要是跟我换,几年后,保证成赤北空山养牛大户。”

说话间,那头小牛就围着一身葱香味儿马大嫂蹭。蹭得老妇乐呵呵的。马大嫂看了看杨奎,又看了看那头老母牛,又摸了摸身边小牛头,回头望了望自己家牛棚,目光最后聚集在老头子脸上,带有极大讽刺意味的说道:

“养那么个大牯牛,吃的不少,就是不下崽子,跟你们这些男人没什么区别,白浪费草料。”

马大嫂一席话,把老头子的自尊心伤透了。马大爷就壮起胆子问道:

“大兄弟,你说咋换?”

“两头换一头。”

“不行!绝对不行!”马大爷不高兴地回道。

“您说咋换?”杨奎非常有诚意的问马大爷,眼睛却看着马大嫂。

“你得补钱。”

“补多少?”

“这个数!”

“太多了。”

“那就算了。”

“少点行不行?”

“一分都不少。”

“各让一步。”

“没法让。”

“不要一锤子整死嘛,松点点。”

“莫法,一点点都莫法松。”

“你也是仗着手里有货往死里要,总得给我一条活路。”

“给不起这个价,那就免谈。”

马大爷不依不饶的转身要走。这一次,他转去杨奎一脸的得意。杨奎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招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他从一个小学生那儿学来的一句话。他对着马大爷的后脑勺大声说道:

“亏吃在本村人手里,我也甘认倒霉,还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成交。”

杨奎假装舍不得,假装吃亏,假装大人大量,嘴里还一个劲儿发出啧啧声,摇头晃脑表示吃了大亏的模样。其实心里乐开了花。他一大一小补了二百块差价,换来了一头威风凛凛大黄牯牛。牵着黄牯牛就去县城,杀成肉,净赚五百多块。这就是杨奎,这就是赤北空山牛贩子。只要他能赚到钱,变着把戏买卖。

杨家一个会扒钱,一个会攒钱,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配合得天衣无缝。他老婆王林很不耐。是赤北空山出了名的铁公鸡,嗜钱如命。一件黑底白花衣服,一年穿到底,头发像蓑衣一样披在肩头上。为了发家致富,没时间打理。一双死鱼眼白多于黑,没有灵气,嘴大得像河马的嘴。这女人身材十分魁梧,走路时咚咚响,两个巨峰上下蹿动,宛如钱塘江涌起的波浪;屁股又宽又厚,一只手可以拧起一头小牛,吹一口气,赤北空山要刮起狂风;阎王爷见了她,也得躲着走;夫妻要是干起仗,杨奎绝对不是她对手。两女儿小学未读完就忙着帮家里养猪养牛,为的是钱不出户。她说:

“姑娘要嫁出门,不能赔了女儿又赔钱,送她们读书就是三赔。”

这就是赤北空山一个聪明能干内当家的小算盘。所以,杨奎家的日子过得像官爷家的日子,相当滋润。

一双胶鞋打了数个补丁,慢慢靠近杨奎。就像两条五步蛇靠近他一样。看那架势,王林要上前揪他的耳朵。其实,杨奎并不怕老婆揪耳朵,他真正害怕的是那狮子般的吼声。吼得山崩地裂,吼得屋顶瓦片翩翩起舞,吼得赤北河水咆哮不止,吼得老鼠七巧出血,太可怕了。夫妻相处了大半辈子,不习惯也就习惯了,不舒服也就舒服了,包容一切,家和万事兴。万一吼叫吵着邻居读书孩子,那就不好了。邻居围过来看热闹,心里就更不得劲了。谁不希望自个儿家庭团结和美呢?

杨奎见势不妙,气冲冲的回答道:

“孩子高考,急需要钱,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王林已经出了院门,朝金家一路跑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杨奎跟出来,站在院门口大声喊道:

“你要干什么去?”

声音飘在空气中,就他自个儿听见。

杨奎狠狠的跺地,跺不出个所以然,回屋取了那件蓝布长衫,披在身上,朝金家一路小跑步。

金国泰母子后脚进前门,杨奎老婆前脚就进了他们院子,站在院坝中间,放起高倍喇叭,吼道:

“赵桂芝,你们读你们的书,跟老子二分钱的关系都没有。趁老娘不在家,来哄骗杨奎,真他妈的混账,快把钱还给我!”

听到声音金国泰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没等他说话,王林的嘴像机关枪又是一阵扫射,把蚊子,苍蝇打死一地,弄得满院子火药味。王林的声音是出了名的大。加气愤,加狮吼,加对穷苦人的咆哮,那就是晴天响雷。一阵风吹过,头散开来,宛如吸人血的魔鬼。

邻居们听到吵闹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看热闹。有幸灾乐祸的,有交头接耳的,有指手划脚的。村子大了,什么人都有。金国泰虽说性格温和,不多言语,但忍耐也有限度。尽管自己穷苦潦倒,但尊严和反抗是每个人与生具有,只是承受度量大小不一样罢了。金国泰的脸涨得通红,一脖子青筋,看样子要上前与王林好好说道,不知什么原因,他压低了声音,又不知什么东西束住了他的手脚,他没有在女人面前指手画脚,站在前门屋檐下,一脸尴尬,一脸难过,憋得满脸委屈。他慢慢向王林靠近,两人相距有五尺,他才小声说道:“我给你杨奎写有借据。再说,谁家没有个急?你不借我钱,还你便是,没必要吵嚷。”

咆哮能惊飞麻雀,却不能解决问题。往往具有说服力的恰恰是轻言细语。就是这些轻言细语,才钻人心窝,才人反省。看热闹的人只有安静下来,才听得见金国泰的细语。也就是这个大男人小声音,让赤北空山走进夜幕前的宁静。

金国安从前门里走出来,一直走到王林面前,双手将钱递到她眼前,轻声说道:“王婶,一分不少。天黑了,赶紧回去吧!”

这金国安与一般孩子也不一样。他七岁的时候望着赤北东山出神。老觉得山背后有平原,有大城市,有机关暗器,还有好多好多东西。要不然,太阳不会老从那里升起。他带着好奇,偷偷地一人穿过树林,越过山沟,爬上山坡,走上山岗,望太阳升起的地方,前面是更高的山,更厚的云,他再往前走,前面还是高山,还是黑云,他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迷失在了大山里。家里为此找了好几天,还误认为掉进水塘里或山涧死了。要不是林场伐木工人相救,也就没有今天这出戏。

在大山里,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要想走出大山,就只有读书。有些孩子为了考学,岁数读到三十好几,还有的孩子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不帮家里做事。而金国安却不这样。他家后门是一片树林。每早,他在那里读完书,太阳才升起来,就跟着二哥去地里锄草,或是上山砍柴,或是放牛。放牛的时候,他总会背着竹兜,满山遍野拾牛粪,常常大汗淋漓。晚上,他趴在油灯下看书,或是按住纸写画,或是翻看那密密麻麻的笔记,默默背诵。就像黑夜里的一点光亮,全神贯注穿透黑暗,不觉疲惫。

假期晒得黑不溜秋,农具磨得手脚粗糙,但一回到学校,几周后,那脸蛋白里透红,红里透着精神和力量。而今,年方十九,身材高大,目清眉秀,唇如抹了红膏,留一头乌黑短发,一件打着补丁的蓝色外衣,毫不影响小伙子的英俊潇洒。王林惊讶的望着他,就是抬不起手,没接过钱。嘴像放完子弹的枪口,干张着,还冒出丝丝青烟,死鱼眼珠子一动不动,如同一个僵尸,耳朵在长发下半藏半露,似乎在偷听众人谈话:

“你们看吧,那就是牛贩子杨奎的老婆——王女人。她勤劳持家,家里有钱,日子过得红火,是个有能力的贤内助,------。”

心灵的高雅是装不出来的,没有涵养不要怪爹娘没送你读书,涵养字典里有诠释,但没有说该怎么获得。财迷没有过错,和涵养毫无关系。贫穷莫怪上帝不公。是你的钱你不拿,就是二货,不是你的钱你拿了,就是贼。王林听见人们对她的赞许,一把夺过金国安手里的钱,转身朝院门口走。两个巨峰的晃动,导致身体严重失去平衡,正好撞在杨奎身上。杨奎看见王林手里的钱,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手要打耳光,巴掌在空中没敢落下。

王林把头往右稍斜,翻眼珠子怒视着男人的脸。就像两头公牛相遇怒视着对方一样。王林看了看杨奎高举的手,从鼻孔里发出闷沉的声音:“你敢打老娘?你打下来试试,老子灭了你全家。”

王林轻蔑的一扬手,匆匆走出去。她前面走,后面刮起龙卷风,把看热闹的人一并卷了出去。

夜幕紧紧的裹上来。金家院里回复了平静。宛如发呆的成年男人,心事重重的站在那里闷闷不乐。赵桂芝堵在槅门口,不许任何出来。因为她了解女人。如果他们出来,一定会与王林理论几句。就这样的女人,没必要与她多说一个字,不值得受如此之人一句话。

就是这些声音,时刻鞭打在金家后人的脊梁上,让他们有了后来的成绩。张英翻身下床,拿起手电,朝院门走去。

“张英,你这是要干嘛?坐月子才九天,不能出门,往后会落下病根。”赵桂芝冲出来,抓住张英的手不放。张英用手指了指屋里亮起的灯,是告诉她,不要惊动金国泰和其他弟妹。她小声说道:“娘,您莫要拦我,也莫要让他们知道。”

婆媳两的脾气谁都清楚,青于蓝胜于蓝。赵桂芝无可奈何,刚松开手,张英顺势走出了院门。给金国安借报考费去了。

“金秋,金秋。”赵桂芝叫着三女儿。三女儿听见母亲叫喊,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赵桂芝指着远去的张英,对她说:“快,给你嫂子作个伴!”

她连推带搡,把金秋弄出院门。金秋喊着“嫂子”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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