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璐璐一边说着话，六月初夏的阳光洒在身上并不感觉热，晴朗的空气轻飘飘地托起我们的对话，让气氛也变得不那么沉重。走走停停四十分钟，终于来到目的地。
XXX是一个繁华的商圈，我们走进一家咖啡厅里。璐璐说：“就在这儿等吧，买家一会就到。”
璐璐点了一杯拿铁，我抢着付账，才发现因为换了衣服钱包也落在了家里。
璐璐一边问我喝什么，一边掏出皮夹。
我们聚会通常默认谁发起谁买单的原则，大家都不富裕，轮流请客既不用每次吃完饭都埋头算钱，也给了我们重聚的正当理由。但知道璐璐的家庭情况后，我突然对以前不知节制地大吃大喝感到很无比罪恶，更为懊恼的是今天居然忘了带钱包，她可以不心疼钱，但我心疼她，于是我慌忙拦住璐璐。
“要不咱们出去边逛边等吧”
璐璐惊讶地说道：“都走了四十分钟了，你不嫌累啊？”
我累啊，可我忘带钱了啊。
“那要不，咱们坐在外边等，商场有很多地方可以坐”
璐璐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卖的这些包包都是奢侈品，如果买家来了看到我俩随便坐在商场里，买家会怎么想？他一定会产生不信任感，说不好还会压价。所以我们还就得在一家像样的店子里，点一杯像样的咖啡，坐等买家到来。”
嚯，我涨姿势了。
“所以你就安心坐下吧，一杯咖啡我还是请得起哒”璐璐看出了我的难堪，拿起手中的GUCCI皮夹，朝我晃了晃，她的脸又明朗了起来。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我赶紧说：“那回头我请你吃饭。”
我百无聊赖的喝着咖啡，盘算着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我正要问璐璐一会要不要我敲边鼓，璐璐的电话响了，她看一眼手机对我说：“买家打来的”
买家不熟悉这个商场，璐璐正欲去接他，咖啡厅门口就闯进来一个人。人还没到我们跟前，声音先到了：“嗨，终于找到你们了”
声音清澈明亮，没有任何杂质，我定睛一看——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短裤，可款式却不简单。T恤的胸前镶满了细小而密集的人工钻，还好咖啡厅的灯光比较暗，否则她一定变得blingbling的。牛仔短裤非常短，一抬腿半爿屁股都露了出来，好在女子本身气质不错，不然还以为是从事某种特殊行业。
女子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黎子芸，叫我小芸就可以啦”
璐璐也回复道：“叫我璐璐吧，这是我朋友”璐璐指了指我。我微笑地向黎子芸打了个招呼。
可能是跑着赶过来，黎子芸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这才仔细观察，她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五官生得很精致，黑色的直发中若隐若现地藏着几缕蓝色和紫色的挑染，随意披在肩上。脖子和手腕手指上戴满了首饰，手镯的款式我在广告上见过，是宝格丽。看她年龄也就和我们同龄，看样子她并不像缺钱的，为啥要买二手货呢？
黎子芸一边娇俏地用手扇着风，一边问道：“东西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璐璐把三个袋子摆上桌。
黎子芸顾不得擦额上的汗，急忙把三个袋子打开。因为这些东西几乎还没拆封，所以包装完好，黎子芸惊讶地问：“怎么还没有拆包呀？”
璐璐说：“这些都是新的，我都没用过，所以没有拆”
黎子芸更惊讶了，但稍息就转为平静，说道：“这奢侈品吧就像汽车房子，只要入过手再卖就都算二手了，不管有没有拆封的哦”
璐璐微笑点点头：“是的”
黎子芸试探着追问道：“费用我们之前是聊好了的哦？”说完眼神瞟向我，仿佛在说，你们不是想坐地起价吧，居然还带了个帮手。
璐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不会啦，黎小姐，费用按我们聊好的不变，你放心吧”璐璐指了指我说道：“他只是来帮我拎包的”
黎子芸一听这话才放下心来，满脸堆笑、两眼放光地拿起货品拆包。
她一边验货一边说：“璐璐呀，你别介意哈，主要是我以前遇见过很多不靠谱的人，说好的价钱见面后又变来变去的。有的带来的货和照片根本对不上，说是八九成新，我看五成新都不到。还有的更搞笑，拿A货冒充正品想糊弄我！切，我玩奢侈品的时候她们还在玩泥巴呢。A货嘛做工好一点也就算了，关键还做的那么次，一看就是地摊货。真黑心！”
黎子芸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小票和发票都有吗？”
“有的”璐璐从GUCCI皮夹中掏出所有奢侈品的购物小票和发票，展示给黎子芸。
黎子芸仔细核对了票面信息，问道：“票据可以给我吗？”
璐璐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这恐怕不行的”
黎子芸陷入沉思，半宿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我怎么和公司报账呢？”
这句话拨云见日，我一下明白黎子芸索要发票的原因了，和璐璐交换一个眼色，璐璐也心领神会。看来黎子芸应该是负责公司采购的，为公司采购一些奢侈品用作为客户礼品或者其他工作用途。若公司监管不严，这里面有很大的空子可以钻，黎子芸就钻了这种空子——她私下联系有成色完好的货源且票据齐全的卖家，以低价购进二手货，再拿着正价发票回公司报销，从中赚取差价。甚至低价购进高仿A货，再以货品市场价报销费用。如果出了问题，她也可以赖给经销商，反正国内的奢侈品专柜频频爆出假货丑闻，这恰恰给了她钻空子的机会。从黎子芸的言语中能感觉她这么干的时间不短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看来她操作得相当熟练。
黎子芸把东西都摆在桌上，翻来覆去的研究，就差用放大镜了，从表皮到车线到五金，再翻开内里找编码，她越看越细致、越看越开心，脸上的欣喜渐浓。偶尔有顾客路过我们桌均表情惊讶。
黎子芸验完货把东西推到旁边，忽然她一把抓起璐璐的手，眼神迷蒙、嘴角微微下垂，做出一脸委屈状，用一种特别娇嗲的语气说道：“璐璐啊，你的货是正品没错，可是啊，现在有一个问题——你不能提供发票，所以我这边做账就有点麻烦的，要不你再给我便宜点啦？”
璐璐也一秒演技上身：“亲爱的，真的不行了，这个价钱买这么多新品已经很便宜了，你看看这几个皮夹都是没拆封的，就是新的。其实这个价钱卖掉我觉得蛮亏的，如果你接受不了也没关系，要不你再看看别家的？”
黎子芸赶忙说：“哎，别不卖呀咱们都谈好了的，做生意要讲诚信对吧，刷卡还是现金？”
忽然黎子芸的目光落到了璐璐的手上，她盯着璐璐的手看了好一会，好奇地问道：“璐璐呀，你戴的手链哪里买的？”
璐璐有点意外，回道：“哦，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买的”
黎子芸对那条手链越看越喜欢，眯着眼睛问道：“真好看，你能不能把它让给我？”
璐璐显然对黎子芸的要求大吃一惊。她手上戴的这条银制手链是袁明送的，听说还是专门从上海为她订做的，细细的环扣做工精巧，连接处还有一个手工打造的字母Y，代表璐璐的姓。虽然不很贵重，却极具纪念意义。我正想着璐璐怎么回绝，实在不行就说是我送的，黎子芸脸皮再厚也不至于当面强人所难。
没想到璐璐思忖片刻，爽快地答应了，她说：“让给你没问题，你出多少钱？”
黎子芸心情大好，让璐璐把手链摘下，她拿在手上稍稍掂量了一下，心里便有数了。
黎子芸说：“这条链子重量差不多40克左右，银的市价是每克7元，这条链子你也戴过了，这样吧，我就按40克算，然后再加200块手工费，OK吗？”
在市场上银和金一样都是论克交易，银子的市价远低于黄白金，璐璐这条手链虽然论重量并不重，但贵在情谊和那个手工极为细致的Y上。本来我就对璐璐答应出售手链十分惊讶，而黎子芸不由分说直接把最高附加值定义成可怜的200元人民币，就算璐璐答应，我也不答应。
我说道：“不行，这条手链很有意义，不卖”
黎子芸讪笑地看了我一眼，她双眼有神，人工雕琢的卷翘睫毛浓密地搭在上眼睑，看我的时候，她眼里只有眼白。
“哎呀，价钱好说嘛，我蛮喜欢这个Y的，和我的名字很搭，我老早就想要一款属于自己的首饰了。”
黎子芸不知道璐璐姓言，名字中也有Y。
看璐璐不出声，黎子芸眼珠一转，说道：“要不这样吧，这些包包不是一共64300吗，加上这条手链，我给你凑个整数，65000”
妖精，你咋不说凑七万呢，七万才是整数！我在心里暗骂道。如果单独说这条手链700块，我想璐璐可能还会犹豫一番，然而黎子芸非常聪明的把手链含在一个听上去较大的数额里，六万五千块，大概能解决璐璐老家的爸爸和奶奶至少半年的各种费用了。
璐璐依旧没说话，但神情已经默认了黎子芸的提议，黎子芸兴高采烈的摘下手链戴到自己的手腕上。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我在观察黎子芸，我总觉得她有点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尤其是她拉着璐璐的手发嗲的时候。
我们一行三人从咖啡厅出来，在商场找了个ATM机，璐璐把三个拎袋交给黎子芸，黎子芸当着我们的面把钱转账给璐璐。
随着叮的一声，手机上显示转账成功，“好啦，合作愉快！”黎子芸笑嘻嘻地伸出右手，吊着Y的银制手链在她的手腕处晃动。
璐璐也伸出手，说道：“合作愉快。”
黎子芸说：“下次还有什么好货都给我留着哈，咱们长期合作！”话毕，她拎着大包小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是同行转账，等了几分钟，璐璐就收到了到账短信，紧接着她就把刚到账的65000转给了一个叫言今生的人。
我问璐璐：“她刚才要发票，你为什么不就给她算了？”
璐璐说：“你傻啊，上面有购买日期和地点，万一她去专柜验货那袁明不就知道了”说完，她忽然垂下眼睑：“我也想留个纪念。”
我转头看看逐渐走远的黎子芸，她虽然穿着高跟鞋，但迈着流星大步，婀娜而快速地穿行在人流间，我顺着她的背影寻去，忽然就消失了踪影。咦，这个场景好熟悉，我的大脑急速搜寻起类似的记忆。找到了！
“靠！她是马克的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