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岩端详片刻,眼睛一亮,“里间如何倒看不出来,不过这外层可是由‘咕噜兽’的皮制成?”
“咕噜兽?丁长老会否看走了眼?”
“错不了!想必宗主也知道,寻常兽皮之中,若说韧劲儿,还得属这咕噜兽!”
丁岩又望向宠渡,道:“不过此兽极为油滑,你昔日的师父倒也有些本事,居然能捉来给你做了这么个玩意儿!”
穆婉茹将唔嘛接在手中,问道:“这副模样着实可爱,宗主可知是照着何种妖兽做的?”
“本座入道数百年,却也并未见过有何妖兽生得如此怪模怪样,却也认不得!不知……”
落云子四下望了望,众长老皆是摇头不语。
却有一人走上前来,道:“宗主,弟子程广斗胆进言,甚么东西能做得如此逼真?弟子以为这分明就是一只妖兽,却不知被宠渡施了甚么法术弄晕了过去!”
“妖兽?程广,你们三人成心鸡蛋里挑骨头是不是!这东西半点妖气都没有,你叫它妖一个给师姐我看看!”
穆婉茹愤而将戚宝抛将过去。
对面三人猝不及防之下,闪避不及。
那夯货先是落在童泰鼻子上,又弹在程广后脑,最后砸中叶舟额头。
眨眼间,三人便被撞了个遍,顿时蹲在地上抱头痛呼。
“我的鼻子!”童泰捡起兀自在地上弹跳不止的唔嘛,又抓又扯。
其余二人也赶来相助,却连那夯货的嘴都撬不开。
程广猛而拔出刀来,穆婉茹喝止不及,叫那厮一刀砍在唔嘛身上。
不料噗的一声,唔嘛受力直奔落云子而去。
“荒唐!”落云子暴怒,抬脚将唔嘛踢出了殿外,“堂堂议事殿,岂容你等儿戏!”
“我的风筝啊!”穆婉茹朝落云子与众长老草草揖了一礼,急急忙忙地追将出去,捡起唔嘛便是一路狂奔。
冷不丁被人撞得连退数步,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高昂起的下巴,不由结巴道:“连、连师兄!”
连续眼珠往下一滑,目不转睛地盯着穆婉茹抱在怀中的唔嘛,道:“穆师妹,何故如此慌张?”
“没、没甚么!”
连续一脸漠然地看着穆婉茹远去,低喝道:“薛老!”
日光下,连续的影子扭曲起来,一名全身罩着黑袍的老者半跪在地。
元婴上境,比落云子修为还高出一丝!
周围有不少净妖宗弟子,却无人能看到这老者。
“大道子有何吩咐?”
“方才那姑娘怀中的东西可曾看清?我觉着有些眼熟,却记不得在哪本古籍中见过,你且回首阳宗,代本道子查上一查!”
“老奴奉宗门之命,需时刻在大道子左右护得周全不能离开半步!此事恐怕……”
“再有半月,你身为‘影奴’,跟随本道子已近二十年矣!”
薛老惶恐,猜不透眼前少年的心思。
便听连续皱眉接着道:“所以,你如果想过完半月之后的年节,乃至以后无数岁月里的年节,本道子让你回去查,你便只管去查!不要多说,也无需多问!”
薛老背后顿时冷汗涔涔,“老奴遵命!”
“熊身犀目马耳朵、象鼻虎足牛尾巴,你按此查阅便可!”
“老奴这便去也,还请大道子将命牌贴身带着!”
“本道子心中自有计较,去吧!”
“是!”老者应声而没。
不远处走过几名新晋弟子,“快看快看,那边那个人自言自语的,不是脑袋有病吧?”
“你才有病,此人千万招惹不得,快走快走!”
连续望着穆婉茹消失的方向,漠然的眼光中少有地大放异彩。
“若果真是传闻中的亘古异兽,又岂能让你埋没在区区净妖宗?!”
穆婉茹抱着唔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靠了传送阵回到洞府之中,顿觉浑身酸软,躺了半晌才回复些许气力。
宠渡虽不致如此,却也好不了多少。
“炼药谷之事择日再议!”落云子甩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宠渡在大殿之上,与穆婉茹一唱一和,看似泰然实则一颗心早提到了嗓子眼儿,身上每根毛发都崩得紧紧的,就怕被人识穿了难以自圆其说。
此刻出了大殿,身心一松不由的腿脚发软,幸而被戚宝与穆多海及时扶住才没撞到门前石柱上。
“穆师兄,今日相助之情宠渡铭记在心,你且先回去看看小师姐如何!”
“你我不用如此客气!我也正有意回去看看婉茹,此间之事便交由戚宝你了!”
“这小子有我看着,你放心去便是!”
戚宝哈哈应道,又见童泰三人满脸愤懑,狠狠道:“看甚么看!这小子失血过多还没恢复过来,行不行?”
便一把背起宠渡,往木屋方向去了。
宠渡歇不多时便缓了过来,心中却犹有余悸。
与穆婉茹这出戏端的是兵行险着,若非那夯货入睡之后雷都打不醒,此次便真的无计可施唯有认栽了。
童泰等人若再趁机煽风点火一番,只怕自己百口莫辩。
至于袋中为何少了灵药,他也有些猜测,定是那夯货在结界之中撞晕之后没多久便醒了过来,将那些灵药吃了个精光,这才睡将过去。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若不然便当真见鬼了!
说起来,穆婉茹在大殿之上套话未果,连落云子这等修为的人都说不知,那夯货到底会是何来历?
还有那圆盘,究竟是血炼之物还是灵宝认主?
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只因自己吐出的一口血,便生出这许多事端,宠渡觉得冥冥之中,自己的修真之路只怕会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圆盘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心中疑窦丛生,之后数日又跑了几趟藏经阁,却是毫无头绪。
不管是唔嘛还是那圆盘,他翻阅了藏经阁第一层所有相关的书卷简牍,也未见有只言片语提起过。
“定要去二层楼甚至三层楼看看……年节之后的宗门试炼定要争得优胜!”
正行路上,忽而天地间起了阵阵煦风,纳罕道:“真是奇哉怪也,隆冬腊月的,这风怎会是暖暖的,且还带着似有似无的香味?!”
天上灰云翻腾,眼见着被这阵煦风刮得一丝不剩,阳光洒落下来,山间顿时暖入阳春三月。
山中弟子也被惊扰,纷纷驻足观望。
自有人识得此等异象,惊呼道:“有人要归元了!”
宠渡耳边似回荡起阵阵咆哮之声,未及细闻,那声音猛而拔高有若雷鸣。
但见天地为幕,一条大河自虚空奔流而下,波翻浪涌间喷珠溅玉,只如万马竞腾。
河水来势汹汹,众人不自觉地往后连退两步。
却不料那河水忽而一收,顿时便得平静无波,水面上犹有点点晶芒闪烁,煞是好看。
有人惊叫起来:“这、这、这便是传闻中的道蕴么?!我还是头一回得见!”
归元道蕴,乃是归元之时修士自身灵力与天地灵气彼此感应所生成的意象。
虽非实体,却可化作天下万物,但多与水有关,霜雾雨雪、江河湖海皆可。
并非人人皆可引动道蕴,只有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方有此机缘。
一个人的道蕴为何,便很可见此人日后在修真之道上的成就。
净妖宗当今宗主落云子,当年归元之时也不过只见到一片深湖,却比不过众人眼前的这条泱泱大河!
“是谁?谁人入了归元境?”
“观其所在,似是风疏雨师姐的洞府!”
“大师姐?她闭关三年,今日终于归元了么!”
“快看,这道蕴似乎还有变化!”
众人凝神望去,却见水面上的晶芒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渐渐地在大河源头处聚成一棵树。
天色转而一暗,似被那棵树吸去了不少光芒,原本晶莹剔透的树身眨眼间变成了青绿之色,散出无尽道息。
受那道息引动,众人体内真元竟也澎湃了一丝!
“这是何种道蕴,怎的除了大河还有一株青木?”
“大师姐天纵之资,我辈弟子中,恐怕只在连续师兄之下,有这等道蕴又有何大惊小怪!”
大河与青木渐渐隐去,阴云从四面八方飘来,遮住了日光,天地间又回复了之前模样。
众弟子皆看着宠渡身后,争相喊道:“那不正是大师姐么!”
宠渡鼻尖似氤氲着缕缕幽香,回身过去,正有一名女子与自己擦身而过。
虽然只是瞬间,却仍见那女子发若乌丹,肤如凝脂,娥眉间英气逼人,自问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如此绝世之姿!
猛觉着心口突突直跳,脑中犯晕,迷糊之下说出了后来自认为此生最傻的一句话:
“多谢风师姐!”
“所谢为何?”风疏雨顿住脚步,回过身来。
二人便这般对望着。
清风拨弄鬓发。
宠渡神色一滞,是啊,为何而谢?
自己是真的想致谢呢,还是不自觉地想找个借口将对方暂留片刻?
他心思转得极快,忙回道:“适才受师姐道蕴之泽,宠渡修为又有所进!”
落云子与众长老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童泰三人也在其中,恼道:“宠渡!又是你小子,怎么处处都有你在!”
风疏雨拱手揖道:“疏雨见过宗主与众位长老!”
落云子哈哈笑道:“这些虚礼便免了罢!你如今入了归元境,为本宗再添一名高手,实乃可喜可贺。”
又道:“且观你道蕴,本座也是自愧不如啊,他日修为定远在我等之上!”
“宗主过誉了!疏雨能有今日,全凭宗主与各位长老照拂,自当为宗门尽一份心力!”
丁岩打趣道:“要我说呀,这孩子甚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冷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这名字的缘故,又是风又是雨的!”
众皆大笑。
王山道:“你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让女儿家如何笑得出来!这不,能让她笑的人来了!”
风疏雨果真嫣然一笑,似能将那山间的冰雪也融化,朝对面来人道:“连师兄!”
连续仍旧高昂着下巴,“终于破境了?”
“可比不得连师兄!”
宠渡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木屋的。
接下来的小半月时间里,眼前总是浮现出与风疏雨擦身而过的瞬间与那嫣然一笑,便是打坐修行也不得安生。
便是这般岁月蹉跎间,年节堪堪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