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月余。
今宵月圆。
月光如水,撒进屋来。
那夯货趴在窗边,看着自家小主,呵欠连连。
“呼——呼——”
宠渡端坐于地,周遭码放着九根兽骨,莹莹有光,正是聚灵阵!
灵气本是无形无色,此刻阵中空气扭曲,似夏日蒸腾的热浪,正是灵气外显之故。
随着宠渡呼吸吐纳,缕缕灵气钻入其体内,沿着气脉运转周天。
待最后一丝灵气入体,宠渡眼眸微亮,吐出大口浊气。
这浊气成灰色,乃修士体内杂质所化。
常人平日里进食五谷、呼吸饮用,虽是繁衍所需,却也摄入颇多杂质。
久而久之,人体便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因而多灾多病寿命有限。
修行,便是借天地灵气,将体内杂质转化为浊气,排出体外。
修为每有精进,便排出一分。
每排出一分,修为便有精进。
若是突破到新的境界,杂质便化为黑汁泌出体外。
愈是修习到深处,体内杂质便愈少,飞升仙界寿与天齐自不在话下。
“以我的根骨,一次也只能炼化这么多灵力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日后切不可再求速成!”
宠渡一时贪念,吸入过多灵气,眼下气脉胀痛不堪。
又望了望那九根兽骨,道:“想不到这此阵竟有如此妙用,只恨早没想到!”
聚灵阵既然可汇集天地灵气滋养灵田,自然也可资修行,坐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本就根骨奇差,想通此节,更勤于练功,修为自然突飞猛进。
再有半月,便可入炼气上境!
这本是值庆贺之事,却不免有些隐忧。
方才打坐内视,便见道元受妖力浸染竟比在万妖山时更盛一分,已明显透出紫色光晕。
难不成自己真要迷失神志变作不人不妖的怪物?
又逢月圆之夜,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也莫可奈何。
宠渡照例服下三粒兽丸,压制体内躁动的妖力,不料腹中仍是隐隐作痛。
思量片刻,又依次服了两颗,这才渐无痛感。
“果然如我所料,越往后每次所服兽丸便越多!”
想不到自己忧心之事还是发生了。
成为杂役以来的这段时日,除去料理灵田打坐修行,他一心琢磨着体内妖力的化解之法。
他将平生所学想了数遍未得头绪,也去坊市淘了些古籍,仍不见相关记载。
净妖宗或许有些法门,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说出此事。
凭他区区一介杂役,人家为何出手相助?
若是那叶舟与童泰从中作梗,添油加醋说上两句,轻则被踢出山门连杂役也做不得,重则只怕会被直接灭杀!
需知,落云子嫉恶如仇。
此事需从长计议,万万急不得。
宠渡索性不再理会,收起兽骨,到了屋外。
阴云遮蔽下,月光暗淡,放眼望去,似隔了薄纱,朦朦胧胧,宛如梦境。
周遭静谧,只有那溪水潺潺,反射着月光,绕过畦畦灵田蜿蜒远去。
宠渡依旧将聚灵阵演练一番。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自觉时候已差不多,便撤了阵法。
与之前自身修行之时有所不同,聚灵阵所笼罩的范围愈广愈耗费真元。
便如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宠渡施展开来颇觉吃力。
好在尝试之后,他发现将阵法维持一顿饭的工夫已然足够。
若是再久一些,所聚灵气便再也渗不进土中。
想来灵田与人一样,总有“吃饱”的时候。
阵器炼成后,宠渡夜夜如此,趁众修熟睡四下无人之际,借聚集灵阵之力滋养灵田催生灵豆灵草。
那些灵种本是次品,亏得如此,方有充沛灵力滋养。
正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月余下来,已初见成效。
虽较其他杂役田间的幼苗仍旧差了些,但田间长势喜人,已远胜预期,只怕那童泰见了也会大感意外。
“哼哼,到时候定叫童泰那厮惊掉大牙!”
宠渡屁颠颠地进屋睡下,却不察黑暗中有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次日一早便听屋外喧哗,开门一看只见两人正在斗法。
周遭灵田多遭损毁,自家也不例外,田中幼苗竟已被毁去大半。
宠渡脸色顿时一沉冲将上去,一脚一个,将那斗法二人踢翻在地,喝骂道:“你二人好无道理,为何毁我灵田!”
“关老子何事,是程广先动的手!”
“吴胜你他娘的少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先出手!”对面的程广立马还口道。
“我管你们谁先出手!”宠渡冷冷地望着二人,“这灵田小爷弄得好好的,却叫你们三两下毁去,还请两位给某人个说法!”
“小子要讨甚说法?”吴胜轻笑一声,“方才那一脚踢得老子好痛,这笔账该如何算!”
“就是!大爷可没有灵晶赔给你,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二人?”
程广冷不丁地站到了吴胜旁边,一副两人从未交恶的模样。
又道:“若论单打独斗,老子或许惧你三分。若是我二人联手,又另当别论!”
身为杂役,众修日常便只有躬耕陇亩、打坐修行,早已烦闷不堪。
眼见今日有热闹可观,三五成群地聚拢来,将宠渡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我看那二人与这少年修为相差不多,若是真联起手来,确实有些棘手!”
“可不是嘛!”
“不过那二人有些奇怪,方才还在打斗,怎的说变就变,竟联手对付这少年?”
“你有所不知,这两人本就是一丘之貉,铁定是故意找茬来着!”
“这少年刚来不久,也不知用了甚么法子,你看他田中幼苗长得多好,只怕是遭人嫉妒!”
“就是,那两人平日里便横行霸道惯了,周围的人没少受他们的气。”
众人一番悄议,却也猜得些许实情。
这程、吴两人确是有意找茬。
幕后之人正是那童泰!
他因穆氏兄妹被救之事恨宠渡入骨,一直寻机报复。
上回将品质极差的种子发给宠渡后便偶有窥视,本是等着笑话,岂料宠渡竟将灵田经营得井井有条,心中忌恨更添一分。
昨夜巧见宠渡布阵手段,也是大惊,决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捣毁他灵田。
又怕宗门查究起来难脱干系,便授意程、吴二人找宠渡麻烦。
即便有何差池,只要程、吴两人一口咬定无人指使,倒也查不到自己头上。
其心机不可谓不深!
程广与吴胜便佯作争斗,也是下的套儿,为的便是引宠渡出手。
彼时二人联手将他伤了甚至杀了便有推脱之辞,可堵悠悠众口。
又有人高声怂恿道:“要打便打,等净妖宗来人便打不成咯!”
“就是,赶紧出手呀!”
宠渡牙关紧咬脸寒如冰,心间杀意涌动,更引发体内妖力作祟,浑身散出一股杀伐之气!
这气,乃是他在山中斩妖时无形之中积聚而来。
杀了多少妖兽?
他也记不得。
气虽无形,却可感。
只如神兵出鞘,锋芒刺眼。
此刻散将出来,顿时惊得左近杂役连连倒退。
程、吴二人见他杀气大盛,片刻之间判若两人,心中一颤,起了同样心思:“此人竟不似那般好招惹!”
剑拔弩张之际,场外忽而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且慢、且慢,两个打一个算甚么英雄好汉,俺来也!”
人群骚动让出道来。
那人一边朝里挤一边嘟囔:“你再让让,没见着胖爷这体形么!”
宠渡侧头看去,便有一个胖子半死不活地挤了进来。
杂役中自有人识得,不由悄声笑道:“竟然是他,这下可有的瞧了!”
“戚宝,你来此作甚,切莫多管闲事!”
程广脸色甚为难看,身旁的吴胜也是眉头一皱,似这戚宝是个难缠角色。
“可挤死我了,”戚宝以手拄膝不住喘气,“胖爷想管就管,你便怎的!”
“此事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戚宝嗤笑道,“你们这两条走狗正踩在胖爷的灵田上,你说与我何干!”
“死胖子,”吴胜破口骂道,“说谁走狗呢,嘴里放干净些!”
“谁乱叫谁便是狗咯!”戚宝以手代扇不断扇着风,佯装未曾听见,对众人道:“各位道友可曾闻得狗吠呐?”
人群哄笑阵阵。
程、吴两人仗着童泰撑腰,往日里欺软怕硬,早惹得众人敢怒不敢言。
此刻被戚宝三言两语挤兑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真大快人心。
做了近两月杂役,宠渡自忖并未见过戚宝此人。
却听对方说隔壁被程、吴两人糟蹋的灵田是他的,便知戚宝不过是找个由头,有心抱打不平,也不说破只管笑而不语。
又听了众人议论,心中不免疑惑:“看样子,这程、吴两人早就熟识。为何会平白无故打起来毁我灵田?……必定有人暗中指使!”
“你个死肥猪,找打不成!”程广恼羞成怒。
“来就来,”戚宝挽起长袖一副拼命模样,“别以为有童泰罩着,我便怕了你们,大不了胖爷不在这里混了,跑路还不成?!”
此话一出,宠渡心下恍悟:“果然是童泰那厮搞的鬼,想必正藏在某处观望!”
奈何围观的散修实在太多,宠渡来回扫视却未见童泰身影。
众人见双方当真作势欲斗,料定必是一场好戏。
正当兴奋不已,戚宝却挥手平息众人,对宠渡道:“在下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不知道友可否同来耍耍?”
“巧了,”宠渡环视众人,“我正好也有个点子!”
两人一脸“同道中人”的神情,对望片刻同声大笑。
对面的程广与吴胜眉头紧蹙,摸不清他二人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众人也是不解。
戚宝朝四周拱了拱手,道:“众位道友,可愿一起来耍耍?”
内中有人应道:“如何耍法,倒是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别只顾着你二人乐嘛!”
宠渡朗声道:“各位道友,我等来做一场赌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