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场间喧哗,首阳弟子只忙着朱费治伤,都聚在那处,一时不察,叫钱多宝趁隙卷走宠渡。
苟仓忽而福至心灵,朗声问曰:“可曾见着多宝道人?”众皆摇头疑道:“方才还曾见着,这会儿却无影了。”
就把真人气得顿足懊恼:“不好!中了那浑道的套儿!而今久去不归,必已带人往拜大道子。连吾宝贝也抢走,着实可恨!”
朱费闻说,只惊得瞠目结舌:“这匹夫果然没安好心!眼下却如何是好?”
苟仓道:“事不宜迟,我御宝去追,道子率人乘贯月槎来。必要将那厮拦下,不然前功尽弃,怎可心甘!”
朱费道:“真人先去,我不久就来。那匹夫道行虽高过我等,却不及吾人多,此番定将他结果了!”
苟仓称善,取月船付与众人,祭起白骨,望天上宝光疾追。朱费率众弟子在后,注入灵元,驭起贯月槎也去了。
观斗众修未曾尽兴,奈何觅无良方,只得各自散回坊市。只一夜,这消息不胫而走,“无名散修独斗首阳百子”云云,传得神乎其神。众人争相打探那“无名散修”的身份,但除去黄客几人或可猜得几分,能有谁人知?
黄客踱步叹曰:“吾这老弟,虽有手段,终究没躲过。奈何、奈何!”花雪月劝道:“据坊间传闻,首阳弟子似起内斗,杜冲庶几走脱。”鲁汉接道:“此言极是,师兄莫要过虑!”黄客也作此想,仍旧忧心,只急得意似油煎。
此乃后话,不题。
话说钱多宝立在木杖上,遥见两道宝光先后遁起,知是苟仓追来,哂笑道:“这帮蠢道,怎料吾‘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
宠渡动辄剧痛,不敢有所动作。闻言暗想:“这老道儿也非善类,必不是有心救我。却不知将我拿往何处,且先打探清楚再做计较。”笑问:“前辈相救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敢问前辈宝号?”
多宝不理,只桀桀笑道:“小娃娃心境倒是不俗,叫苟老头夺心锥戳了五个窟窿还笑得出来。”又道:“你却是做梦哩,老儿几时要救你?不过拿你去见本宗连大道子!”
“前辈所言,可是连续?!”
多宝着恼,喝道:“呔!你这贼子!焉敢直呼本宗道子名讳?”作势欲打,却想:“不妥、不妥。此子已受重伤,老儿这掌下去,若是将他打死,岂非白忙活?!”反笑道:“可不敢将你断送了!不然大道子追究起来,吾命不保也!”
宠渡心想:“此话何意,想是另有说法?”便问多宝。多宝道:“怎的,你还不知?大道子有言,必要亲手结果了你!谁若先杀你,道子便杀他!你说何人敢在他之前取你小命?”
“此不是说我有张免死牌?!”
宠渡不忧反喜,命多宝道:“既如此,还不将丹药伺候着!”多宝咩笑道:“小娃好大口气,敢使唤本道?!”
宠渡佯作嗔唤:“哎哟哟,疼煞吾也!小爷若是血尽而亡,苟仓老道儿定赖在你头上。那道子麾下弟子甚多,就说是你杀的,你只孤家寡人,只怕百口莫辩哩!”
多宝思之在理,没奈何,取出丹丸捣碎,和水研开,喂他服下,调愈内伤。另敷药散,包扎外口,将他缠得跟个粽子似的,不过好歹能动。
宠渡又道:“小爷饿了,好饭好菜招呼着!”只把多宝气得牙根痒痒,指手骂曰:“小崽子不知好歹,给三分颜色反开起染坊来!”就望他伤口上踩,疼得宠渡哇哇叫骂:“你这浑道!乘人之危,不要老脸!”
多宝甚为快意,哈哈笑道:“可还要本道儿伺候?”宠渡道:“没有好饭好菜也罢,可有酒?小爷口渴!”多宝道:“小娃娃莫耍花招,不然定捉回来好打!”话虽如此,仍递酒过来。
宠渡接在手中,拔起囊塞嗅了嗅,仰头灌一口,摇头撇嘴道:“这也算酒?!不好喝、不好喝!”旋即丢下木杖。
多宝大惊曰:“老儿的酒!”忙探手去抓,差一点,终究没捞着,酒囊就要往山中落去。
想那归元境便有隔空御物的能耐,此事又岂会难倒玄丹境?
钱多宝捋袖一挥,已将酒囊收回,拍了数下,似捡到宝贝般,又喜又恼:“小娃娃不识货!还好老夫眼疾手快!”回身望去,哪里还有人。自知中计,跳脚骂道:“小泼皮如此戏我,定要再给你戳几个洞!”
正是宠渡趁他捞酒不察,翻身滚下木杖来,心下早有盘算:“这浑道既要拿我去见连续,断不会让我死,必来救我。只望借此拖得一时半刻,苟仓那老道儿能赶来,与他斗一场,我再寻机走脱!”
却说御宝而行,眨眼能走数十里。便这会儿工夫,已过了上百里。钱多宝趴在木杖上,四下顾望,哪里会有宠渡的影子?急忙忙散出神识,探得明白,折返而回,要来截他。
宠渡晃见宝光遁来,只管砸符纸过去,又放出龙象,只求多拖些时候。奈何道行差得太远,到底伤不到多宝。
“小娃倒有两把刷子!单说此龙象,归元境内,便少有人能敌!可惜今日碰上本道,该你认栽!”
多宝戏谑笑言,破去一应道法,不费吹灰之力,终将宠渡截下,抬脚踹倒在木杖上。复取夺心锥插他腿上伤洞,左右拨弄,喝道:“叫你跑!叫你跑!”
宠渡头渗豆汗,痛呼骂曰:“臭老道!有种便将小爷杀了!”多宝不理,正要走,一道剑芒当空劈来,正是苟仓到了。
宠渡且痛且喜:“真乃天助!”多宝避无可避,忙将一物祭在顶上,乃是口彩钵。
昔年揽月崖底有白铁之精,受地脉灵气孕养,千载成形,深具灵性,常于山间吞纳五彩祥云,见人即走。恰逢多宝路过,深以为异,追了半月将其收服,炼此“五彩钵”。
宝钵甫出,当即一道彩霞罩下来,护住木杖,彩光琉璃,瑞气千条,将剑芒挡在外间。奈何受不住那剑芒力道,多宝连人带杖,打着旋儿望下坠去,急忙忙稳住,扯身就要走。
苟仓心下大惊:“这浑道竟有此宝,恐奈何不得,只可迂回取之。”急呼:“道兄慢走!有要事相商,且听吾数言如何?”
多宝遁住木杖,没好气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这狗道贼精,适才斩吾一剑,而今能有甚好事?”
真人哈哈笑曰:“此是误会!”
多宝问:“如何误会了?”
苟仓手指宠渡道:“道兄听吾细说。你我之争,全在这贼道。此子福缘深厚,不知如何炼就这等不坏肉身。我等捉人,只欲问出炼身的法门,以助吾家道子,并无他意。而今道兄却将人劫走,不知所图为何?”
多宝自思:“呀,原是如此!吾以为他要拿人往拜连大道子,夺了老儿的机缘,故此误会。”也不敢全信,问曰:“此言何以为信,可敢以道心起誓?”
苟仓笑道:“有何不敢?!”果然收起白骨与宝剑,落在木杖上,并指朝天,誓曰:“吾今生必不杀道兄多宝!若违此言,道行止于玄丹,再无寸进;死无葬身之所,尸身叫妖兽分食;魂不入轮回,只做孤魂野鬼!”
多宝见他言真意切,不似作伪,十分戒心已去其三。宠渡忍痛哂道:“这狗道乃是撒诈捣虚之徒,你也信?他这是诓你哩,切莫着了道儿哟!”
苟仓怒骂:“贼子休得胡言!”复对多宝道:“此贼素有奸心,道兄莫受他挑拨。想你我所求,不过择一道子听用,当是同病相怜、同忧相救,何苦为外人伤了同门和气?”
多宝道:“真人所言在理!这小娃最是诡计多端,颇招恼恨!”
正谈之际,朱费率众,驾贯月槎也到了。
苟仓遂笑道:“如此甚好!敢请移步月船,吾与道兄说笔买卖!”多宝应允,提宠渡落在贯月槎,同朱费与苟仓置酒对饮,一时欢畅,却不知命将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