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修下得船来,各奔西东。
宠渡使术法变个样貌,出舱会黄客,问道:“我欲去猎魂阁盘货,不知黄兄作何打算?”
黄客道:“我有些灵材要出手,正可同行。”斜望身后一眼,接着道:“只是你我身后跟了条尾巴,老弟以为该当如何?”
这说的自然是尤仲几人。
宠渡道:“我当日撞得周身发麻,使不出气力,才叫那厮逞能;而今真元充盈,再不会由他宰割!”
黄客压下心中不安,道:“老弟所言甚是。他不来招惹你我还罢了;若来了,定不与他干休。”
言罢,同入传送阵,往坊市去。
那几人私底下,乃是首阳宗暗桩,虽不明个中究竟,却知道子朱费要抓宠渡,此前遍寻不着,而今误打误撞遇上,又岂肯罢休。
尤仲对左右言道:“可得盯紧!待探得他的去处,便去报信。此番若能将那厮捉了,道子必会赐些好处,彼时各人有份儿,也算美事。”
另三人颔首称是,随尤仲悄然缀行,恐有惊扰,不敢跟得太紧,只道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早已惊了前面两人。
这般前走后跟,不多时已至猎魂阁外、魂榜崖下。
宠渡朝那归元榜望得半晌,见其上“杜冲”二字莹莹生光,虽只列六十四位,心中却也美滋儿滋儿的。回首却见黄客忧心忡忡,讶道:“道兄有何心事,怎如此模样?”
黄客应曰:“不瞒老弟,之前我便有不祥之感,而今愈觉不妙,恐有祸事!”宠渡道:“原来这并非我的错觉!”黄客闻言惊呼:“怎的,老弟也有同感?”
宠渡颔首道:“你我修道之辈,对这天地间异象、吉凶、祸福诸般,自有灵感。奈何道行浅薄,到底堪不破此等天机。只怕必得得成大道,方可窥探一二。”
黄客道:“虽是此理,此番却也能猜得几分。尤仲那泼皮,既不动手,也不离去,若真有事端,定是因他而起,不可不防!却不知那厮究竟作何盘算?”
他二人哪里晓得尤仲与首阳宗的干系,只道对方自知难敌却心有不甘,唯有如此跟着。
宠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合你我之力,要想胜他,何难之有?道兄无需远虑而忧也!”黄客笑言:“老弟诚不欺我。只凭你这肉身之力,他几人便破不了!”
宠渡道:“道兄过奖。不妨先盘货,准备停当再与他斗,更有把握。”黄客对曰:“此言极是。事后你我在中庭相会,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入了阁内,各寻小厮。
尤仲见此喜出望外,喃喃自言道:“真乃天助我也!这是你俩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哼哼!”
尤仲吩咐左右:“侯子,这盘货非一时三刻可成。我与卞梁在此盯着,你二人即禀首阳宗,速速带人来援!”
侯子带人去了,接连寻了三处地方,始见首阳弟子,据实以告。
说来时也命也,那帮弟子此番出海,所遇妖兽道行着实了得,拼尽手段,这才得脱。虽是有惊无险,却连储物袋也丢了。
此类遭遇,在这墟海猎妖客中,虽是常事,却难免叫人心中不快。
一行七人正在那厢懊恼,闻听侯子之言,俱是转忧为喜,皆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想竟有这等美事!”
当首之人大笑道:“你等通报有功,道子自有犒赏。这次出海,失了‘传音香’,无法即刻禀知道子。奈何奈何!”心中却想:“此番定要抢得头功,只能差他人回府面禀。”
哪知众弟子打着同样算盘,你看我、我看你,均不愿回去报信,僵了半晌,齐齐望向侯子。那目光如饿狼,盯得侯子心下发憷,结巴道:“几位师兄,这、这是何意?”
“叫此人回去,既可知会道子,又不耽搁捉人的工夫,正是两全其美。”
众弟子心思一般无二,与侯子笑言:“你莫困扰!只因本宗有门剑阵,需合我等之力方可使,一人也少不得。而今命你代回洞府,上禀道子。”
“众师兄又往何处去?可是去拿人?”
当首之人正色道:“你倒明白。我等且先去将他困住,免叫走脱,反惹道子不悦。那泼道有些难整,我几人只怕撑不多时,你定要速去速来,切记切记!”
“噫,这却是美差!一来,免受斗法之累,却仍可得犒赏。二者,我虽非首阳弟子,但指不定将来便收入他门下,而今正可借机在那道子跟前儿混个脸熟。”
侯子暗自欢喜,欣然领命,似捡了宝贝般,依首阳弟子所说,沿路飞奔出坊市,入传送阵,到了洞府,却被洞前几名弟子喝止。
“道友且住!不知此乃首阳宗道子洞府,怎就敢乱闯?!”
“这便对了!”
“如何对了?”
侯子也不言,只递上块玉简,道:“七位师兄所言,可是道子朱费?烦劳通传,数月前杀贵宗曹浑师兄的贼人,现正在猎魂阁内哩!已有师兄前去截道,特遣我来相告。”
那玉简乃是暗桩的凭证。
守洞弟子得见,已知他的身份,恐有作假,犹自存疑。正反复验看,猛听此言既惊且喜:“当真?!”
侯子道:“小弟区区散修,纵有十个脑袋,又怎敢戏弄道子与众师兄?还请从速兵援,迟则生变!”
内中一人,瘦得似根挑担,早飞也似的闪身入洞,气得另六名弟子跺脚懊悔:“可恨!只顾欢喜,竟被张全担这厮抢先半步!”
且说首阳弟子百十来号人,平日里全歇在此间,那洞府自然甚大,七拐八绕的。
张全担一心见道子,火急火燎往里赶,冷不丁与人撞个满怀,待看清来者,不由嗫嚅道:“贾师兄!”
“有何事,急得撞鬼了般?!”
大少爬将起来,揉胸喝骂,见其拔腿欲走,自思:“这崽儿嘴都笑烂了,莫非有甚美事告与道子?却不可叫他抢了这功劳!”
贾打急忙忙将人拉回来,逼问再三,始知原委,喜纳不住,遣了张全担,屁颠颠儿报入洞来。
当此之时,道子朱费正窝身龙虎椅上,大嚼猪肉,只吃得满嘴流油,胸前衣襟尽是碎肉。
贾打未料此着,兴冲冲奔进来,拜在丹墀之下。朱费不容他开口,且啃且言:“又有何事?!只要天没塌,待本道子吃完再议!”
“这肥猪啃食儿之时,不喜旁人搅扰,我若此时相告,定触霉头;若是因此耽搁了,叫宠渡那贼子走脱,只怕也要受罚!真是难煞我也!早知如此,便让张全担那家伙来,何苦与他争功?!”
大少左右为难,不知该当如何,另忖道:“我若通报晚了,必受处罚。但此刻扰他,也算事出有因,兴许无妨。”
怎料“禀道子”仨字甫一出口,便见朱费暴跳如雷,抡起猪腿骨砸将过来。
“哇呀呀呀!本道子、本道子不过只想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吃顿好食儿,怎就这般难,有没有?!回回都被你等一堆破事儿败了雅兴,有没有?!上次扰我吃酒,本道子还未与你算账哩,有没有?!”
朱费似不解气,接着吼道:“贾打,你狗嘴里再蹦出半字儿,本道子便叫苟仓真人将你两瓣儿嘴缝了!信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