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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蜕八

话说有一日深夜,“彭道长”昌奇在自己房中拿出师父的遗物追思时,翻阅到一本黄皮线装的薄书,书名曰《太平韦志》,无署名,篇幅较少,且为手抄,这是本什么书啊?昌奇带着疑惑阅读起来,看了半天没看懂,书中内容杂乱无章,感觉如同胡乱拼凑一般,但仔细看却发现有的字后面有朱笔注解,注解却往往只有一个汉字加上一串数字,如“山一九零二七六”,“周一三零四零五”。昌奇不解,看着师父留给他的一箱子书发呆,脑子里不停地思考其深意,眼看着有丝灵感,却不得入门,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心中一亮,随手拿起一本《周易》翻到十三页从右至左第四排第五行,是个“川”字!结合《太平韦志》一书中注解之前字,得出“泗川”二字,这不是一本“怪书”,用现在的话说,这是一本原始的“密码本”啊!而且必需的原始密码和译本缺一不可,否则根本没用,理论一经证实,昌奇顿感激动,借着桐油灯光找出纸笔,开始了破译工作,密码解完时,他已浑身大汗,纸上赫然地写着几行文字,全部是些莫名的地址—某某处藏银多少多少,金多少多少……这些都是宝藏啊!这本书不光是密码本,更像账本,但如果是藏宝地点为何又无藏宝图呢?这是个谜。昌奇不禁想,结合太平天国关于北王韦昌辉最后的劣迹和悲惨的境遇,对错与否已无从评说,倒是人心之险恶呼之欲出。这些金银一定是韦私藏的,但偌大的财富也保不了卿卿性命,不免让人唏嘘。

这些书是如何辗转到“承悔”手中已然无从得知,但由原来的“吴人敌”改道号的“承悔”,就知道“承悔”道人当年想必是非常后悔的,留书于昌奇应该是希望韦的财富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为造福生灵而寄予其重望吧,更多的可能还是一种赎罪吧。昌奇将破译后的藏宝地点用心背熟,直至不忘,将其烧掉,又使墨汁涂黑《太平韦志》,将其浸染,完后躺上床榻蒙头大睡。

时间荏苒,民国大总统孙中山提出“新三民主义”替代了“旧三民主义”,此时的昌奇却没什么感觉,大地主代替小地主,大资本家代替小资本家,新军阀代替了旧军阀,改朝换代初虽然给人以新的气象,却依然给人不真实的感觉,昌奇有时会借着给人“做道场”的机会到省市县去打听下消息,了解下当下的实况,越了解得越多心越凉,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至于和家里人联系,那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毕竟是乱世,况且天各一方,估计家人已经认为他不在人世了吧。

却说有一日昌奇随三五道士进城采办,刚到县城门口,发现几个大头兵正设岗查哨,其中一兵痞勒索一老农,且拳脚相加,打得老农真是鼻子口来血的,兵痞使枪托猛砸老农时,昌奇义愤填膺,一个没忍住就跳了出来,众道士没能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小师叔”强出头。昌奇跨步近身,用后背挡下砸下的枪托,顺手扶起老农,转身向兵痞行礼,唱了声“无量天尊”。这大兵见一枪托砸下却砸到一道人身上,且对方无恙,立马恼羞成怒,拉动枪栓,对准了昌奇的胸膛,并大声招呼其余大兵过来,嘴中骂道:“他XX的,弟兄们快过来,有人扰乱治安!”其余大兵也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昌奇见状,并未惊慌,依然保持行礼姿势,用身躯挡住瑟瑟发抖的老农,嘴上谦恭地说:“这位军爷息怒,我并未扰乱治安,这位老汉不知如何得罪军爷?致使军爷怒发雷霆,望军爷念及他年岁已高,且宽恕了他吧。”“你是个他X什么东西?管起老子的事来了。”这兵痞喝骂道:“这老东西进城不缴税,老子扣下他的货那是天经地义的,看见没有?墙上写着呢。”昌奇顺着兵痞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墙上贴着告示。这时老农一边抹着脸上的血泪一边委屈地说:“寻常都没收这么多,怎么今日要缴两倍之多?”“嘿,你个老家伙,你找死啊,你不知道要打仗了啊?老子保护你们这些泥腿子免受兵灾,叫你多缴点,你哼哼个球,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再哼哼,老子他X的毙了你个老东西。”说着持枪就要冲过昌奇的阻拦。昌奇连忙伸手拦住,陪笑说道:“军爷且息怒,这老汉年纪大了,昏聩无状,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缺的税我补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匝纸币晃了一下,塞进兵痞上衣口袋:“多的算我请诸位军爷弟兄抽一口,您就饶过这老汉吧。”其余大兵一见有好处拿,纷纷笑道:“张疤子,这道爷识相得很,给他个面子,快点放行了,一会儿收队去喝两盅。”“就是就是……”兵痞“张疤子”一见昌奇给纸钞,立马变脸,把步枪一收,又将纸钞掏出数一遍,确是不少,“呵呵”笑道:“小道长,我们也是奉上峰的命令办事,身不由己啊,见谅勿怪,呵呵,放行放行。”接着对老农又凶神恶煞地呵斥几句,就转向众大兵走去。老汉对昌奇出手相助感激涕零,昌奇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叫老汉以后小心别惹大头兵,转身带着几个面带余悸的道士“师侄”进了县城,他一边走一边摇头,知道这世道乱,但乱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只顾走路深思,殊不知,他刚才的一应举动被人看在了眼里。

采办完毕,昌奇伙同其余道士找了一处面铺吃晌午,昌奇因为心中烦躁,一个人找了靠土墙边上的桌子,其余师侄也不去打扰他,他正吃着,一位头戴遮阳礼帽、身穿灰色长衫外表俊朗的青年男子走近昌奇,拱手道:“这不是长思道长吗?好久不见了。”昌奇一惊,停箸,仔细打量来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敢问您是……”来人也不拘礼,一抖长衫前襟在条凳上坐了下来,正坐在昌奇对面,昌奇眼利,看清了来人腰间的手枪和脚上的马靴,料想此人来头不小,只是记不起来。青年并二指轻敲桌面叫面馆儿上吃食,对昌奇呵呵笑道:“我和道长你只有过一面之缘,你不记得我也不奇怪。去年胡县长家老太爷病丧,你做法事我就在场。”说着青年脸色一冷,微微伏下身体,用低低的声音接着又说道:“那天胡县长家丫环打破他的明青花瓷碗,差点被打死,你仗义救人,诓骗胡县长说那是赝品,又使暗手弄真为假,手段了得啊!”昌奇闻言,心头一紧,眼睛微眯,他已然记起去年为“胡不管”家老父做法事的全部片段,也依稀记得面前这个青年确实在场,那丫环小绿家境贫寒,自己动慈念救了她一命,当时自己确实使了暗手,让胡胖子误以为被打破的古董是赝品,自己做得隐秘,却不知怎么会被这青年看破的呢?想到这里,昌奇压低声音急速道:“你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青年对上昌奇的目光,无丝毫畏惧,须臾微笑道“我如果是你的‘对头’当时就抓你见官了,我钦佩道长你的为人,我是来和你说一桩大买卖的。”说着,拿起桌上茶壶倒入茶碗七八分满,轻推至昌奇面前,又自斟一碗,不动声色地看着昌奇。

昌奇稍稍放松警惕,伸手扶着茶碗,眼睛注视着面前的青年:“此话怎讲?既不是‘对头’,难不成是‘并肩’?”话一出,对面青年哈哈一笑:“哈哈,韩昌奇啊韩昌奇,我本来就是你的‘并肩’。”韩昌奇被人叫破身份更是心惊,却闻来人正色道:“说起来我家与你家颇有些渊源,我姓祝名升贤,此名我嫌太娘们儿气改成鸿誓,叫我祝鸿誓即可……”昌奇闻言惊道:“祝家……你是‘西川黄石柱’的祝家!我娘舅家那边……难怪……”祝鸿誓微微点头:“我是你表兄。”昌奇初始犹疑,便稍微询问了一些家族秘史,祝鸿誓对答无误,昌奇才确定确是亲人无疑,强抑心中激动,询问表兄祝家近况,为何现在才来寻亲。只见祝鸿誓颇有些黯然又略带些尴尬道出原委,原来以前昌奇之母是私奔随韩雄出走湖广的,“私奔”在过去是丧风败德之举,祝老太爷怒不可遏,之所以私奔是因为韩雄乃一介商贾,人祝家曾在朝为官过,书香门第,耻于与商贾为伍,哪怕他再有钱有势也没用,是个不被祝老太爷认可的“野女婿”,但是女儿是爹的心头肉,再怎么发怒也不能把女儿送去“浸猪笼”吧,老伴死得早,就这一儿一女,感情深着呢,怎么着也没那么多的“隔夜仇”,祝老太爷明面上说不认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但也算是默认了女儿的选择,暗中经常使人打听女儿的境况,做爹的悲哀莫过于此。所以韩家对祝家的事情知之甚少,但祝家对韩家却了若指掌,直至满清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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