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项脊轩志》
张虞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衣服离开杜轩然的住处。现在的她坐在教室里,晨读声朗朗,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早晨。英语课代表石佳在讲台上领读,班主任苗老师在教室里走着。徐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张虞萌的斜前方。对于张虞萌萌的夜不归宿没有一句关心。徐扬侧头与同桌卢晶晶说了什么,继而两人对望微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随着读书声缓缓升起。
如果这时候你望向窗外,你看到朝霞满天,碧蓝的天空中几朵白云,偶尔有勤劳的鸟儿划过天空。可能你会被这吸引,你会遗憾埋头于ABCD。张虞萌是学习文科的,所以更加知道什么季风洋流,春夏秋冬,气候地形,都不如亲自去感受一番,方谈得上了解。
直到日后她来到西安,军训时在秦岭的实弹演习那天清晨。在大巴上上,身边坐着新同学,她们穿着一样的军训服,在教官的引导下一路唱着军歌,唱罢时亲切交谈,向鸟儿一样叽叽喳喳。
她偶然往向窗外,看到拥挤的公交车上许多穿着正装的上班族,才知道这座慵懒的古都与任何一个大城市一样充满了拥挤与朝气。她看到靠窗坐着的青年,西装革履,怀里抱着公文包,与其他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人不同。他仰头看向45度的地方,那个朝阳升起的地方。因为期盼所以等待,因为等待所以更加热烈地期盼。如果我们知道太阳照常升起,是不是等待就失去了意义?所以,我们经常去等待的未必是会到来的,因为未知为等待渲染上一抹奇幻的色彩,美得让人着迷。
【萌萌的萌萌哒得分界线】
张虞萌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杜轩然了。张虞萌忘记了自己一个人相处有多久了。刘宇飞每天放学都会来找徐扬,他们对她是视而不见的。刘宇飞的每一次到来,张虞萌都能感受到身后徐霖的怒意。怒则怒,也不过是不易察觉的一刹那。张虞萌对徐霖虽然不了解,但毕竟坐在他前边也有些时日,每次徐霖生气了总会用他的笔用力按在课桌面上,像是发泄。之后便如平常一般。张虞萌自然知道徐霖不是简单的人,她同样感觉到徐霖如今的隐忍更像是在积蓄,总有一天会爆发,无法收拾。
转眼间2012年走到了尾声,在张虞萌的记忆中2011年仿佛还未走完。我们永远无法预计将要发生的事情会对以后产生怎样的影响。就像张虞萌没有想到2011年对她来说竟然是那样的重要。重要到日后许久许久,落笔写下日期,自然的开头写上2011,每一次看到这个数字便想要落泪。
那一年,她经历了中考,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平平静静。中考是她的第一次未知的冒险。
那一年,奶奶的腿疾加重,严重影响了生活。不得不开始两家轮流住。张虞萌看着奶奶的日渐老迈,除了心酸还是心酸。同时,她后悔以前自己恶略的行径,后悔做过哪些伤害到奶奶的事情。必经自己从小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纵然奶奶对她多少有些不满,但毕竟那是陪伴张虞萌童年最多的人。
那一年,NBA经历短暂停摆。保罗由于“篮球的原因”被联盟否决加入洛杉矶湖人,最终结束了与黄蜂的合同加盟了洛杉矶快船。时隔多年,一直到科比2016年退役,对于未能与保罗携手都是十分惋惜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许多悲情与不幸。
那一年,张虞萌失去了很多人。很多她一直以来珍惜的人。
她记得,她坐在教室的最右端看着为马志博辅导数学题的王馨月。
她记得,她看到操场上看马志博打球的陈子萌。她同样记得王馨月甩开她的手,掩面而走。
她记得,在电话里她问陈子萌,他们算不算朋友时,陈子萌的短暂迟疑后“算是吧”回答的敷衍。以及后来她问陈子萌,她与王馨月是不是朋友时候,对方肯定的“当然”。那个时候她是讨厌他们的。讨厌在角落里窥见她们之间的友谊,那原本是属于她的友谊。张虞萌觉得自己与陈子萌小学时便是同班,亲密程度可见一斑。而又因名字里同有一字便更觉亲切非凡。王馨月是后来的,三个人的友谊总是很难维持,特别是三个女生之间牵扯到了男生。那个时候的小女生心思总是幼稚非凡的。幼稚到把朋友看的那样重。在友情与爱情之间张虞萌自然是选择友情。却在同一时间失去所有。
她同样记得在报志愿的时候,老师特意为他们留下了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张虞萌与后桌的吕赫掷着硬币,其实不论掷出硬币的结果是什么,我们都无法改变命运的洪流。我们不过是漂泊在洪流中的小船,除了顺从就是倾倒万劫不复。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无法接受她自以为很美好的初中时代不过是海市蜃楼。她记得班里一个并不出众甚至有些腼腆的女生当着许多人的面问她:“你还是处女吗?应该不是了吧!”张虞萌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生会那样问,或许她真的放荡至此了吧!
上了高中,她来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突然有一种想要重新做人的冲动。在此之前她没有来过一中,也从未想到自己会考入这所学校。报道的那一天她看到了陈子萌,她并不绝觉得惊奇,因为起先她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陈子萌见到她也未露异色。两个人见面寒暄,说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话。不过是问了一下对方的分班情况以及老师云云。连一句最近“过得好吗?”也未曾说。
高一第一周放假,他们许多初中同学相约去母校看望老师。因为在同一个学校的原因,陈子萌与张虞萌二人同往。在过马路时两个人不自觉的牵起了手奔跑。张虞萌有一瞬间的迟疑,进而毫不犹豫的追随着陈子萌的脚步。张虞萌那个时候就在想,或许有的话她本不该问出口,有的事她也不改那样坦诚。张虞萌是一个会对朋友袒露心扉的人,那个时候,她对李晨曦的感情对马志博的感情都与两位好友说。真心未必换来真心,坦诚有时候会换来厌恶。善意的谎言与残酷的真相到底如何选择?至今张虞萌都没用定论。她问过许多人,不过一句适情况而定就把她打发了。她始终学不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却在最不该坦诚的时候坦诚,最不该说谎的时候说谎。
一句气话说自己喜欢李晨曦,马志博便信了。之后想要解释也百口莫辨。
张虞萌并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徐扬与徐霖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徐扬因为她的不问而生气,张虞萌同样因为她的不说而恼火。在宿舍里,徐霖出现以前,张虞萌就听过这个名字。徐扬与石佳同一个小学、初中。石佳对徐扬的事情了解得多一点,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张虞萌也就猜到了徐霖是何许人。张虞萌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人,有的时候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
在杜轩然得事情上,张虞萌自知愧对于他。杜轩然伪装得极好,在他的暴怒前张虞萌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悦。张虞萌对杜轩然的不坦诚,同样也是她对自己不坦诚的表现。她始终不愿意忘记马志博,同样也不愿意接受杜轩,同时还贪恋着杜轩然的好。
总有一天,梦是会醒的。与杜轩然相处的这些时日对张虞萌来说如做梦一般。他的出现缓解了张虞萌失去马志博的痛苦,也从某种程度上加深了张虞萌的困扰。终于,这一切也都结束了。
周日返校前张虞萌特意去剪了头发,想要“从头开始”。张虞萌总是这样喜欢给自己一个暗示。真的换了发型就可以从新开始吗?
张虞萌顶着一头过于短的头发走在冷风中,手里还提着父亲买好的水果。在阵阵风中瑟瑟发抖。冬天真的是到了。
从后门走进来的张虞萌不经意的回头,看到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刘宇飞和徐霖。徐霖把刘宇飞按到了墙上,又重重的给力他一拳。张虞萌放下水果立刻冲了过去,护在了倒在地上的刘宇飞面前。徐霖只好收手。踢了一下刘宇飞离开了。
“你。。。。。。还好吗?”
“你觉得呢?你先扶我起来吧!”
张虞萌吃力得架起了刘宇飞的身体。刘宇飞拍着身上的土,还有些踉跄。
“看不出来,徐霖这么能打啊?”
“你在这说什么风凉话,哎哟,我的腰!”
“用不用带你去医院啊?”
“没事儿,我缓一下就行。”
张虞萌继续撑着刘宇飞的身体。
“你这怎么回事儿。”
“这不,那天我跟徐扬表白的时候徐霖看到了。我也知道他看到了,所以故意吻了徐扬。徐霖也没有冲上来,徐扬也没有拒绝我,我以为这事儿就完了。今天徐霖突然找我,说我强迫徐扬,说我不道义。
你知道吗?我其实想过放弃,徐霖出现的那天开始,我看到徐扬看他的眼神的时候我就想放弃了。但就那天,我就跟自己说如果徐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走了,我倾尽所有也要得到徐扬。我知道自己那么做确实卑鄙,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徐霖说,让我跟他打一架。谁输了就退出。他真的幼稚,把爱情仅仅看作一场战争,他只想赢。我说,我不还手,让他打。我可以在任何事情上输,我只要徐扬一个。不过他下他丫下手确实够狠。”
“你傻呀!站着让人家揍?”
“如果我还手了,不就说明我跟他是一种人吗?我跟他毕竟是不一样的!”说着,他的嘴角扯乎一丝轻蔑的笑。
“你跟徐扬你们俩差不多就行了。还真老死不相往来啊!我可不答应,你赶紧跟我家徐扬和好啊!今天这事儿,你千万别跟徐扬说!”
张虞萌瞪了刘宇飞一眼说:“知道啦?”
“还有啊!你跟杜轩然的事儿我听说了。前一阵儿他们高三一模。杜轩然没考好,第一次啊,不仅第一没保住,他连前十都没进。这事儿你知道吗?”
张虞萌的心一沉。杜轩然这个名字确实久违了。
刘宇飞继续说:“在你们女生心里初恋有这么重要吗?”
不等张虞萌回答,刘宇飞就踉跄着走远了。
张虞萌也往宿舍楼方向走去。正好迎面碰到了下楼的徐扬。张虞萌尴尬的看着她,徐扬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也有些不自然。接着短暂的迟疑后。徐扬迈开步子准备离开。张虞萌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对于张虞萌突如其来得动作徐扬有些震惊。
“扬扬,我跟杜轩然分手了。”张虞萌先示弱,顺势扑到了徐扬怀里。
徐扬终于笑了,回抱着张虞萌,拍着她的背说:“你们都分手1个多月了,你才想起来告诉我啊!”
但是,徐扬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你。
人有的时候会喜欢独处,当真的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人相伴的话,你会更喜欢两个人的感觉。小女生间的感情就是这样,你无法想象,她们因为一件如何琐碎的小事而闹的不愉快,同样你也无法预料他们因为怎样一句荒谬的话重归于好。
无疑徐扬的出现重燃了张虞萌对于友情的期望。这一次,她不怕再失去什么。
自习课拿着试卷去语文办公室的路上,张虞萌不经意向窗外望去。远远儿的看到了篮球场上正在打球的杜轩然。少年一如往日,雄姿英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学、放学、上操、吃饭,张虞萌总是会在人群中寻找杜轩然的身影。每一次都是失望,正所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觉看得有些入神了。这是第一次张虞萌这么仔细得打量杜轩然,也是第一次敢用这样炙热的目光去看她。投进了一个超远三分的杜轩然,潇洒得跑到了篮下,抱住球转身向篮球场出口跑去。正对着张虞萌的方向,张虞萌像偷窥被当事人发现般窘迫,弯下身,向办公室跑去。确实,她的反应有些过度了。
她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做了两次深呼吸,方敲门喊报告入内。她一眼便望到了赵老师。同样赵老师抬头看她也温柔的回以微笑,招呼她上前。
张虞萌的语文,作文部分自是不必多说的。主要的问题还是基础知识部分。尤其是文言文阅读部分。4个选择只对了一个。老师看着她的试卷还是叹息。督促她紧抓基础知识。顺手抽出来一张文言文试卷给她。让她现场做。
是一篇《项脊轩志》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堦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张虞萌此前便读过这篇文章,做起题来自然顺手。对于这个主人公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能否真得有这样一个人,一生就生活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守着他的项脊轩。因为生存空间的狭小,心里也只装得下那么几个人。他的不幸,还在于目睹亲人的相继离去。最后一句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最后一道题是:“谈谈在你看来主人公的形象?”这一题张虞萌迟迟未能下笔。老师便引导她,让她先把文章中打动她的句子画下来。
其实,打动她的话有很多,譬如“儿寒乎?欲食乎?”
但最终她只画下来最后一句。
这时,门外有人喊报告。张虞萌转过头去,来人竟然是杜轩然。他的手里拿着试卷。
他没有看张虞萌,只是朝着老师说:“赵老师,我们陈老师不在吗?他让我来找她分析试卷?”
“你们陈老师刚出去打水了,你等一下吧!正好,你过来给你学妹分析一下这道题。”
听到老师的话张虞萌更加窘迫。
杜轩然走上前,看着张虞萌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位普通的同学。
“你看,我让她把喜欢的话画下来她就画了这一句,你说一下你看到这种题的思路是什么吧。”
他拿起了试卷,凑近看了一下。
“其实我觉得这句话没什么。你不知道吗?这句话还有后话。”杜轩然这才看着张虞萌。
张虞萌认真的盯着他的脸说:“什。。。什么后话。”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今伐之,为博小妾一笑。”
今伐之,为博小妾一笑。
今伐之,为博小妾一笑。
今伐之,为博小妾一笑。
我从不允许别人染指我的东西。所以,接受我的挑战吧!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徐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