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她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像具死尸，不愿多动弹。听着阳台上的衣服滴水滴，舍友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流，她不停地涮牙，水就不停地流，声音难听极了。如果看到她满嘴的泡沫，心情更加好不到哪里去。
她也去洗簌，水咕噜咕噜地响，一喷喷去墙壁，墙壁跟她有仇似的，她久久地盯着墙壁，然后又含着一口水，照旧喷向墙壁，水缓缓地流，流到地板。她把水喷到地板上，喷湿了自己的裤子。裤子不算太湿，吹一下风扇就会干，没有换的必要。她走回床边，躺下盖被，准备睡觉。
她的古怪行为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露放下书，透出头俯视她，“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没有，我去操场散步。”
“失恋啦！被谁甩了。”倩说。
“没有。”心情不好的人没心思说笑，连话也不想多说，别人开玩笑与她无关就是了，她就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没精打采。
倩扯开她的被子，挠她想逗她笑。
“别闹，睡觉去。”她笑不出来，盖上被子，那张臭脸谁看了都不舒服，像是谁欠她东西不还似的。嘴里说出的话没有不妥，倒是语气像吃了臭豆腐似的，臭极了。
“你吃了大蒜还是牙龈出血，有必要漱口三次吗？”露和倩也不管她高不高兴，活跃起来想带动气氛。
妍或许感觉冷，头盖上被子，不问不理，彻底打消了她们一心想制造的活跃气氛。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算什么，戏是搭不了了。
她在临近考试的几天昏昏沉沉，等她一觉醒来，才发觉考试时间已到。等她拿到上桌传给她的试卷时，才猛然发现语文还未复习，然而一切都晚了，无论在她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切都晚了。
老师刷刷地分发试卷，点着的手指头快要飞起来似的，担心迟了几秒就会耽误学生的时间，连累到学生做不完试卷，影响成绩。说是学生考试，他反倒比学生还紧张。
老师询问学生：“试卷齐了没有？一共三张纸，两张试卷，一张答题卡。不够的上我这儿拿。”
他分发完试卷后就看有没有座位空，谁还未到场。待确认学生已到齐之后，他坐了下来，像机关枪似的扫射四周。考场的规矩自然是不必念的，谁人敢说不知呢？想必老师第一个出来拧他的耳朵，然后再告诉他，注意听，现在就给你上课。一些基本的规矩学生都懂得，可是履行起来却有点困难，比如说关于手机的某项规定：不准带手机进入考场，违者必究，一旦发现携带，视为作弊，此科目为零分，并全校通报批评。手机作为高科技，确是作弊神器，然而有些人没有手机就想当于没有了安全感，这让那部分人如何是好。没有安全感的人，不啻惊弓之鸟，惊慌失措；而有安全感的人，就是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手机就肯定没收了。
学校惩罚那些想用手机作弊的学生是好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遏止这不良风气，可是稍不留意就很容易牵连那些拿手机只图有安全感的无辜学生。学校不是拿他们开刀，竟然他们公然违反规定，这刀肯定是要开的。而那些学生能做的不是哭天喊地说冤枉，而是为了证明学校没抓错，趁还未被没收手机之际，就应该上网寻求答案，这是最佳的自保方法。
考试时总有人上厕所，人有三急，老师也不好不准。那些学生真不知考试前是吃得多还是喝得多，去的时间长，老师不会怀疑学生便秘，他倒是觉得应该去厕所看一看有没有人在厕所摔倒。去女厕所就不行了，一般流氓才干的事他才不去干，去了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流氓吗？他可不干，什么都没看到就戴上了流氓的帽子，就好比老婆给老公戴上绿帽子，这是谁也不肯的。
老师不可能同时看整个教室，他只能看局部，仔细地看，让想作弊的学生不敢作弊。可是这也刚好给那些想要作弊的学生有了可乘之机，既然老师不看自己，他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可没等动，心就开始停止了跳动，老师盯着他，那眼睛吓得他不敢胡作非为。
有学生想不出答案就咬笔盖，小学的时候就是咬红领巾，而且红领巾满是口水味，一个学期都不洗，所以越舔红领巾越觉得有味道，甚至觉得比海水还咸。笔盖不小心丢了，则会担心老师认为自己是故意的，而且这是某某某发出信号，启动作弊按钮，这些事想想是没道理，可是老师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学生一些轻微的动作都可能被老师误读，在当下信任缺失的社会实属正常，不必太过计较。
到了写作文，妍完全没符了，前面的可以糊弄，作文可不行。看到作文时，她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头脑一时发热，差点没晕过去。她真不明白那段文字的含义，实在是想不出它想表达什么，估计这段文字是三流诗人作的现代诗吧！如果是，这就对了——现代诗就是如此，二流诗人作的更是如此。
她不得已偷瞄隔壁同学写的作文题目，虽然她也曾苦苦挣扎，努力劝说自己不可偷看，这相当于作弊，做人不可以没有原则。可在分数面前，内心的斗争根本不值一提，提了不但没有人说你有原则，反而还笑你傻。
隔壁理解的也未必对，只是给人一个参考的答案罢了。妍思考着，还是硬着头皮写吧！自己的理解不比别人差，还是按照自己理解的去写。
作文题目一写下去，心算是安了，可也意味着改写成为棘手的难题，改作文题目很可能会使卷面变得邋遢，一行画个圈圈，自己看着都别扭，画一斜竖吧！文字还能清晰可见，更觉得碍眼。卷面整洁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老师批阅的心情，同样的文章，同一个老师批改分数可能一高一低，这往往取决于卷面的整洁。看起来似乎合理，毕竟谁看到卷面整洁都感到舒服，至于不合理的部分摘去不谈，完全凭个人的爱好和心情。
做完检查完全是笑话，收卷前的十分钟，学生拼命地赶作文，像赶去上班的人在半路堵车一样，一分一秒不说惊心动魄，坐立不安也是有的。实在没心思写就凑字数，抄抄阅读文章里的几段字，老师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会给一点人情分。一旦到这点，学生心往往不安起来，手写的速度加快不少，字也更加难看，比鸡爪抓得还难看，越紧张不安就越容易没头绪，作文这东西急不来，一急就出不来好文章。学校好像就是考学生的应变能力，考了多年，应变能力是有了，作文却差得天地不容，要是民国的教育者看到这些作文，非气得吐血身亡不可。
随后是不用在乎的理科，文科生讨厌死了，高一时的物理什么速度她至今仍不明不白，什么加速度，什么平均速度，瞬时速度，而且她觉得更离谱的是：速度居然还有方向。
上午考试完毕，匆匆吃饭之后回到宿舍，听见露和倩在谈话，她们坐在她的位置，讨论谁谁谁如何作弊，作弊又出什么新招，高招。
露说：“有一人看着老师来了，就把手机塞在屁股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做试卷，老师盯了她很久，她一直不敢把手机拿出来，我想她的屁股肯定很痛。”
“她屁股岂不是很大。”倩想着像那些大屏幕手机，屁股肯定要有一定的宽度。
“我又没摸过。哎！你说说你那边的情况。”露看着倩说。
“我那里更有趣，我……”倩正讲着的时候妍就回到宿舍门口，她的声音变得小声，最后沉默，她们两个看见她像看见陌生人一样显得生分，但更多的是显得有隔阂。好朋友之间终究是有了芥蒂，要是不打破，恐怕以后见面或许还能打打招呼，只是聊天谈心倒变成空谈了。
她们知道自己坐在妍的身上，她们开始想站起来给她腾出空间，同时避免和她接触，前些天妍的态度使她和她们产生了距离，产生了隔阂。她们坐立不安，迟疑不定，该不该离开，怎样离开才能不让她误解，离开又会不会让妍误以为我们对她有意见。她们想得很多，因为她们实在太在乎妍了。她们觉得妍现在处于敏感期，一个细微的动作对她都富含意义，都有可能对她造成伤害。
“我饿了，倩倩，有吃的没有。”妍嘟着嘴撒娇，首先向她们说话表达善意。
“干嘛不问我。”露以前认识的妍回来了，不必对她有所顾及，有话就直说。
“你有吃的吗？问你！”妍走过床边想拍一拍她的屁股，可惜的是被她挡住了，只是摸了摸她的手。
“来，这是谦家里的。”倩打开抽屉，双手捧出板栗，送到她的床边，三个人分。她特意强调谦。妍似笑非笑，两眼看着倩，眼里有羞涩，有笑容，有爱意。
“呀！这么硬。”她咬开外壳，咬着肉时说。她觉得她的牙齿不好，啃都啃不动。
“硬啊！用你的头敲一下就脆了。”倩说。
她走过去准备敲倩的头。
“你干嘛！”倩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妥。
“敲你的头啊！”妍笑着。
“又不是我吃不动，干嘛敲我头。”
“是你出的馊主意，你不试验一下怎么行，来呀！看你头硬还是它硬。”妍像敲门般敲着倩，倩后退几步。
“再动我试试，再动就绝交。”倩看见妍一步步逼近，威胁道。
露已经吃完一颗了，她说：“还行啊！主要是你牙不好，吃醋太多了，牙都给吃软了。”
“你牙好，给我咬碎它。”
“咬就咬，你都不怕有我的口水味。”
露的牙齿咬几下就咬碎了，板栗肉吐出放在手里。
妍张大嘴巴说：“啊！”
露笑了一会儿，像喂孩子似的把食物放在她嘴里。
她咬着板栗，有滋有味地吃着，当然不是她的口水味，那是爱的味道。
“怎么办，我爱上你了。”她依靠着露，她想要一个依靠，尤其是在累的时候。如果有人在她心情不好时陪着她聊天，她或许会爱上他。
“爱你妹啊！”
“我看不下去了。”倩看着她们如此亲密，不免吃醋。她生气的是她们把她忽略了，这么大的人怎能说忽略就忽略呢？
她们稍微收敛，继续吃着板栗，她们好像没有吃饭，好像肚子还饿，还想要吃。或许说她们不想让嘴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不知要干嘛！好像前面是难以言说的尽头。她们实在是无所事事，这不是感到无聊，朋友之间即使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每个人都有沉默思考的时候，往往此时她们都有默契，像是互相感应着似的，互相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