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低叩,院落内洒扫干净,门前一簇簇猩红的蝴蝶兰清香氤氲,却是格外引人注目。
那低矮的木篱笆围成的墙院内,仍有高木架子上晒着白色的帐子,随风飘摆中。
洪宇端坐在屋内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颜色已经泛黄,甚至有点起卷的书籍,聚精会神地一字一句看着。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
“这书,是村口刘三伯家的古籍,他年轻的时候出过远门,见识过城市的繁华与美好,还曾入过私塾受过两年的文化教育,他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
“唉,书是少点,不够看了……”洪宇露出惆怅之色。
柜子里只有这一两本书,闲暇的时候被他读过千遍,如今已是倒背如流。
摸了摸肚子,却是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洪宇勉强自己做了一碗面条,碗里白面上盖的是随意下锅的几叶蔬菜,面里没有什么油水,却被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滋味说不清楚到底是难吃还是好吃,反正家里就他一人,一切事情都需自己处理了。
“母亲的病不知道有救了么……”,洪宇抬头看着屋外的天空。
那天空异常之高,又极辽远而苍白,仿佛要离他而去。天边的红日逐渐西斜,村口几株栎树的枝叉直直地插向天空,上头的叶子被晚风吹得噼里啪啦只作响,周围的天光黯淡了下来,这时候,夏末的黄昏终于来了。
“古有夸父逐日,今有我洪宇观日!今日闲来不如也去山上看看日落,天黑就下来!”
家里也没有多少物件,盆盆罐罐零零碎碎都放在屋内的柜子里,而靠墙角的地方,至今搁着一把有些铁锈的钢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钢叉上面的三只利齿却仍旧闪耀着银色光芒,那是父亲洪山的猎具三齿钢叉。
一把抓住钢叉,洪宇疾步走出了村子,他此刻竟想要去追夕阳。
午后昏黄的阳光逐渐褪去它火辣辣的热能,而长满杂草的崎岖山路上却是一派草木欣欣的景象,走在林间不觉就能体会到四处阴凉之感。
洪宇脚步轻快,踏着木板悬空铺设的横桥,脚下咯吱的声响令人不寒而栗,这是年久磨损的迹象,而十几年前洪山出事后,很少有人独自上山来了。
山路艰险,而峭壁悬崖居多,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不多会儿洪宇便可以眺望远处的峰峦。
在暗谷的映衬下,峰峦浮现出一幅墨绿色的龙势伏于大地之上,而荆棘遍布触目惊心的山岗上,獐子和林獾在树丛里窃窃私语,有时冷不防地窜出来,一溜烟又跑得老远老远。
沿一条狭小的小径慢慢地走下去,可以看到那里有一道幽暗的深涧,其深不可测的程度令人咋舌,洪宇走到跟前看了看两眼,那幽涧发出暗黑的光芒,看起来极其诡异!
崖边的衰草颓败在地上,似乎是涧内的瘴气所导致,而这些瘴气中有硫磺和白磷的味道,导致不管是生长在这里的杂草还是石头都可以点燃,天暗的时候也能发出幽幽的冷光。
在一些草丛里,洪宇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石块,它们都有比较圆滑的外皮,看起来似乎是被人打磨过的一般,摸上去也颇为光滑,而奇怪的是一些石块的样子像极了人类的某些器官,比如下巴、眼珠、耳朵等等,而它们拼在一起就如同一尊完整的佛像……
洪宇看了看,却是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个荒芜的山林,据说以前也是有一些香火鼎盛的庙宇,那里供着几尊大佛也是必然的。
双耳一动不再多想,洪宇一挥手中钢叉,一只窜出的林獾生生被刺破皮肉抬了起来,可见洪宇现在的力气之大!
“这只林獾的肉可真肥啊,估计这次回家可以自己做几顿荤的美味尝尝了……”看着天边的晚霞,洪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山顶的落日是无比瑰丽的,晚风醉人,林涛在山峦间翻涌。
“人们常说在嘴边的夕阳无限好,就是说的是此时此刻吧。”
洪宇静静坐在大石之上,抬头看着那红日慢慢的下移,直至落到西山的上边、然后只留下一半甚至一小半圆……直至完全落下……
天空尽是落日的余晖了,距离天黑也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洪宇肩上扛着三齿钢叉,肥壮的林獾挂在上头,露出了白眼和血红的肚皮,哼着小曲,准备动身回家了!
猛然!他驻足望向远处一簇草丛!
一片杂草茂盛的草丛非常不惹人起眼,有白色的东西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看起来细长而光滑……
“那是什么……”,洪宇凑到草丛旁仔细查看,他发现了五根手指埋了一半在土壤里,但那明显看起来就是手指。
“好像是一条手臂!”
洪宇看着草丛里的东西不经意地跳了起来,说实话他吓了一跳,这是一只雪白的人类手臂,而且是左臂!
“妈呀!这么惨的一条手臂,谁扔这儿的……”洪宇耳朵发麻,眼睛的瞳孔放得极大,就连牙齿也不听使唤得直哆嗦……
洪宇尽量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摸着胸口的位置,他试着走进草丛,确认没有危险,便伸出手去拨动它,使得它能够更好得被自己看见。
这是一只成年人的左臂,胳臂上面有一个小镜子的图案,呈现淡蓝色的纹身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妖异。
洪宇大胆地拽出了那只手臂,使五根埋进土壤的手指得以抽了出来,露出手指上面透明得吓人的五颗亮晶晶的指甲。
手臂离开潮湿的土壤,“咣当”坠地,突然有异像发生!
那手臂突然径直飞出,五根手指一瞬间抓住洪宇的胸口,五颗雪白的指甲所刺之处,胸口的衣布化为齑粉,纷纷散落地下成了雪白的一片!
而奇怪的是,那镜子图案微微闪动了几下,卷着一道白光,瞬间沿着这五根手指的方向渐渐没入洪宇的胸口,而后整条手臂在那白光耗尽的时候慢慢得像冰雪一样逐渐消溶直至消失不见……
洪宇只感觉胸口极其憋闷,但也没什么太大的不适,勉强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见鬼的手臂,这简直是差点要了我的命!”
伸手摸了摸胸口这处破掉的上衣,那里有五个明显的小洞,可是仔细查看之下却没有什么大的皮肉的损失,只是有指甲刺破的一点点血迹还凝固在上面。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幸亏我的命没丢!”
洪宇想了想,还是有一丝后怕,那消失的手臂仿佛幽灵一般钻进了自己的身体,恐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管它的呢,以后的路走一步小心一步喽!”洪宇总算是重新缓过来了神,双目里却是无比的坚定,这不是视死如归的目光,而是他这个人有时候倒是豁达和想得开。
习习的晚风吹得人直打哈欠,而头顶的恶鸟晚归,黑风冷月里,一名少年行走在山间。
拖着钢叉,肩上扛着一只一命呜呼的林獾,洪宇走下了飞凤山脉的北峰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