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学会了。”惊石田兴奋的手舞足蹈。
旭幽闻言大震：我只学《玄极冰清》一种功法，这功法有三个境界，初境吸收天地自然之力，化气为冰，已是艰难万分；再者融自然与一身，将自身意识附于虚空，根本无处着力；最终冰封天地，万物沉寂，甚至停顿岁月流逝，这简直难比登天。我离第一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这家伙看书如此之快，年龄不及我，所学却比我多，竟然全会了，难不成是和五行祖师一样，百年一遇的天才？我也太幸运了，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百年一遇的事情？
旭幽沉浸于羞愧自卑之中，那孩子却继续表现，打击他的自信心。
惊石田伸出小手，右手无名指缓缓点动，一丝氤氲白气形于其上。
旭幽惊讶万分：这家伙已经做到了嘛，他要冰封这里，冰封整个空间，时光要静止了吗？
惊石田喜道：“看，五行之水最低价功法《上善若水》，第一式第一小步，化水御气，我做到了！”
旭幽绝倒，不理他，继续钻研《玄极冰清》，没时间陪小孩子玩闹。
黄麟怕这小子打扰旭幽的修行，咬住惊石田的衣襟，把他带出了藏书阁。
藏书阁内温暖如春、如同白昼，外面却是月明星稀、寒气逼人。
惊石田席坐于地，满眼哀伤，望着夜空出神，黄麟陪坐在旁，如同小猫，只是没有依偎着他单薄的身体。
此时的惊石田才更像一个孩子，不再装作坚强，可以真情流露。
无昔山五峰相环绕，藏书阁所在的主峰是中心。惊石田在夜幕之中眺望其他四峰，只觉灯光灰暗，人声鼎沸，似有打斗之音。
黄麟“咦”了一声：“孟无昔一向责徒甚严，月落之后不得有门人弟子夜行，更不得相互斗殴喧哗。我怎么感觉山底下乱糟糟的，他也不管管。”
惊石田答：“不是他不管，而是管不了。他受伤了。”
黄麟若有所思：“我也觉得奇怪，今天大殿之上他的反应很是奇怪，没有往常严厉狠辣，似是力有不及。他受伤似乎是好事，旭幽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又问惊石田道，“你不是被他带上山的吗，他遇到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回来了？”
惊石田说：“我们十三个孩子并不都是一块的，我的家在南方赣州一个偏远小镇，父亲是教书的。七天前一个黑衣人突然杀了全村村民，孟无昔恰好经过，就救了我。我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大难不死。我太天真了，无昔山哪有什么好人呢？”
黄麟反驳道：“这你就不对了，我倒觉得旭幽是个好人。我本来是孟无昔安插在他旁边，监视他的，殊不知他竟是青龙大哥。我现在功力全失，就等我四位哥哥聚齐，给我报仇，有他的好看！你说孟无昔救了你，你怎么觉得他是坏人呢？”
惊石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黄麟，看的它心里发毛，冷冷说道：“我被孟无昔带着，后来遇到了其他十二个孩子，他们的境遇和我完全一样！村人被杀，孟无昔又恰好路过，你觉得这是偶然吗？这根本就是一出障眼法，孟无昔为了掩人耳目，还和那黑衣人打了一架。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孟无昔就是那个黑衣人，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无昔山出来的都是老奸巨猾的。”
黄麟不依：“旭幽还救了你，你也说对他感恩不尽的。”
惊石田一把抓起黄麟：“你的青龙大哥就在旁边，我当然得说点好话，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吗？我也不怕你知道，皮里光同意收我为徒了，前提是我帮他杀了旭幽！我是不是很聪明？”黄麟想起掉落悬崖之时，皮里光从崖上喊话，莫非喊得不是旭幽，而是惊石田。可是要做别人的徒弟，竟要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这个小孩走火入魔了吧。
惊石田手上用力，一点点掐紧黄麟的脖子。黄麟想喊旭幽示警却是不能了。
惊石田道：“自从我父母死了，我就觉得其他人也不配活。在我眼中，你虽不是人，但也不能活。孟无昔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你太笨所以报不了仇，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人类来做吧。”感觉黄麟已经昏死，便一甩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仍落悬崖！正所谓死无对证！
惊石田人小鬼大，对生命很是漠视，然而如此绝情的他却很哀伤，似在找人倾诉：“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倒霉吗？爹不亲，娘不爱。孤独一个。”
群山沉默，无人作答。
惊石田摇头，说：“不是说你，我是在问自己。是我太聪明，太自以为是！上天赐予一个人的智慧太多，遭人嫉妒，所以要经受很多痛苦，这样别人心里才觉得公平。”
长夜漫漫，四周无人。
惊石田认真的看着天空说：“你觉得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面前，无力报仇却要认贼作父，这不痛苦吗？我还要装笑脸！我好恨，我恨孟无昔，也恨这里的所有。是他夺走我的一切，让我孤苦无依，遭人唾弃！我现在很弱小，只能照着皮里光的要求办，有他指引，我就可以强大起来。可是跌落悬崖之时，离死亡面对面，我才知道害怕。是的，我不想活，却更怕死。天啊，死亡真的好可怕。”
惊石田突然头沉于地，哭了起来，他本是脆弱的。
……
墨顶峰上，吴孟青及金字门其余弟子严阵以待，整装待发。
天色已晚，吴孟青感觉金不换和那九个孩子已经到无名峰多时了，无昔山主峰却无半点动静。
吴孟青大喜道：“我所料不差，孟无昔这个老贼死之将至！”
金字门弟子金萱，就是白天舞剑的那个，说道：“今天师父借故惩罚大师兄，让大师兄功力有所损耗，就是怕大师兄，当真歹毒。”
吴孟青很是得意：“大殿之上，我不能露出马脚，那一成功力不要也罢。我有诸位师兄弟，区区一成的境界又算得了什么。倒是旭幽，蠢人一个，做事不经过大脑，竟帮了我一个大忙，原来孟无昔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这可是诸位兄弟千载难逢的机会！”
金字门另一弟子，也不知姓甚名谁的说道：“孟无昔老谋深算，自以为对我们有恩，将我们蒙在鼓里，整日的说什么献身大道。如果不是大师兄韬光养晦，暗藏实力，已经到了‘国器’境界，看透了五行三禁的阴谋，开我等茅塞，我们现在还以为孟无昔是我等救命恩师！”
其余师兄弟纷纷附和，大骂孟无昔，和白日大殿对师尊毕恭毕敬有着天壤之别。
吴孟青示意师兄弟禁言，缓缓说道：“愚人只会等待，像我等出类拔萃之人，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静等孟无昔归西，犹如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趁他受伤一蹶不振之机，除了。如此我便是无昔山之主，诸位师兄弟皆是有功之士，各成一脉宗师，岂不胜过今日俯首听命的屈辱？”
金字门众人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是只杀了孟无昔呢，还是连木字门，水字门的人全杀了？”其他人听他问的粗俗，都骂他愚蠢，却无人回答。
吴孟青想想说道：“留着吧，毕竟是师门兄弟，只除首恶，杀了孟无昔便是成功。”
金萱摇头反对：“不然，他们对我们知根知底，留着心里会有异议，面儿上不好听。”
吴孟青恍然，金萱这小子脑筋好，也不能留，朗声说道：“众弟子听令，今夜分成三波，第一波攻岚山，第二波攻水影峰，最强的一波我亲自带领攻主峰。势必做到三点：一、杀的痛快，报仇雪恨；二、首恶必除，不留后患；三、天亮之前结束，痛杀唯有今夜一次，不得再动杀机。”
无昔山彻底乱了……
小孩名叫不三的，来到金不换旁边，悄悄说道：“师兄，我害怕。”而不三的身旁，一行小师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摸上无名峰。
金不换推了他一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
不三泣道：“我姓不，师兄名字里也有个不字，这就是缘分。哥哥抱我一下可好。”
金不换怒道：“去去去，这里只有师兄弟，哪有什么哥哥？我们十个人去杀一个人，这是任务，是大师兄的命令，不得有误！”
不三哭道：“师兄骗我，上面明明有很多人，怎么会是一个？他们都拿着刀，很凶的。”
金不换定睛一望，光秃秃的无名峰上，却有几个老人壮汉，眼生的很。
金不换加快脚步，跃阶而上，走至众小师弟前面，抱拳行礼道：“不知众位侠客大驾光临无昔山，有失远迎。不知各位有何要事，鄙人金不换能否略尽地主之谊？”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答话，金不换觉得他们土的很，没有礼数。却听一个汉子粗重的声音响起：“大伯，我就说那老师儿受了重伤，不然咱哥几个都登上山头了，还没人来招呼，这也太不把咱九龙唐放在眼里了。”
金不换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九龙唐身为江南第一大帮，总舵设在杭州，主管的是漕运水利，外人看来是经商的，内行人却知道那是燕王朱棣的部下，里面能人众多，高手如云。而且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九龙唐有朝廷势力背景，这就不是无昔山能够抵抗的。
金不换心里略有胆怯，面上却是不服：“如果诸位走的是大道，主峰弟子众多，恐怕各位还没有走到山腰，我无昔派弟子欢迎的人群就已经夹道等候，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你们再也不能上山一步了！”边说边摇头说可惜，“九龙唐名为大帮，门下弟子却不走康庄大道，转走阴门小路，跑我这荒山野岭喝西北风了。”
那说话的汉子自是不服，被一个年老白须长者安抚拦住，长者一身农家衣服，出列说道：“金兄弟见谅。我们几人并不是九龙唐的，九龙唐下辖分舵上百，我们几个不过是跑路的而已，主管安徽西北山区地界几个小村子的治安。实际业务是种田的，虽然也属九龙唐管辖，却无缘高攀。两天前山区地震，混沌魔妖现世，不少村庄惨遭屠戮，刚好听闻贵派高人路过，救了不少孩子的性命。然而大明乃法制之邦，朝廷下令前因后果俱要上报在案，现已有锦衣卫大人处理此事。我们几人受地方小吏指派，协助锦衣卫办案，一路翻山越岭前来。昨日失了路径，幸闻苍龙呼啸辨明了方向，就找到了这里。”
金不换心下略安，不过几个农夫小啰娄而已，杀掉就没事了。虽然小事不值一提，金不换感触却是良多，暗暗自嘲：金不换啊，金不换，胆子什么时候变小了，几个山野村夫竟吓成这样，还尊称人家为‘侠客’，说出去让师兄弟笑掉大牙！
仍是刚才说话的汉子插口道：“我说阿伯啊，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人，依我看就是贼喊捉贼，根本没什么妖魔，都是那所谓的高人看咱山里的孩子老实，起了歹心抓走的。”
长者一闪手给了那人一掴，怒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又眼未见耳未闻，就污蔑人家师父，成何体统！凡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先礼后兵，知道不。”说着对金不换施了一礼，道“为澄清误会，还望兄弟带路，见着尊师定然真相大白。旁边的这些娃娃眼熟的紧，说不定就是俺山沟邻村的。”
金不换心里颇为踌躇，与外人打交道一向是大师兄吴孟青的事，而且无昔山与世隔绝，这种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今天轮到自己身上，该怎么办，无论如何处理总得维护孟无昔，维护无昔山的荣誉吧。
金不换大手一摆，慷慨言道：“我这些师弟尚且年幼，也是今日才入门。我看着也是可怜，如果真是你们的人，你们就带走了吧，烦扰家师却是不行。无昔山向来不弱于人，如果你们敢动强，我倒是想动手。”金不换对穷苦人家没有看法，而且听那长者的话也信了几分，总觉得这是孟无昔下的狠手，而且这事也不地道。
然而九个小师弟欢呼雀跃，跑到前面列成阵势，竟是与来人对抗。金不换这才警觉，虽然他们才到无昔山一天，却被大师兄改了名字，耳畔响起那句“来了无昔山就没有过往”，难不成大师兄就此改了他们的记忆也说不定。如此一来，金不换也为自己可悲，自己是不是和这些孩子一样，被人抹去过往而不自知。
金不换为印证自己的猜测，拉住不三急切问道：“你是谁？你是哪的人？”
不三恭敬回答，却答了一长串：“我的名字是不三，独一无二的不三。生是无昔山的人，死是无昔山的鬼，师兄放心，不三一定保护无昔山，驱逐外敌！”
金不换楞立当场，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魔窟，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假的？这些孩子来无昔山不过一天就变成这般模样，自己跟随孟无昔多年，潜移默化之下是不是面目全非，再也不是曾经的自己？
在那长者眼中却是金不换用行动证明了这些孩子是长于斯、养于斯的无昔山门徒，与他们山区的孩子并无关联。
长者摇摇头对其余人说道：“或许是我们误解了，天下丢失的孩子如此之多，怎么会这么巧让我们碰到呢，可怜那些失去家乡亲人的幼子，老朽无能啊，走吧。”众人一片哀伤，充满希望而来，屡次遇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遇，却总有奇迹昭示着往这里寻。想那响彻四方的青龙示警，不然如何找到这里。想那在这枯山绝地，本来无一物，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多个孩子，然而这不过是希望前的泡影。那些孩子是纯真的，可爱的，欢呼雀跃的，没有半分失去亲人的悲，没有家破人亡的痛，不是他们所要寻找的乡邻遗孤。
金不换示意小师弟们让开道路，谁知阿一大叫一声，带着几个弟弟冲了上去，展开了一场杀戮。
“无昔山岂是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金不换听的清清楚楚那是不三的声音，刚才还软弱害怕，想躲进自己的怀中，现在却如饿狼一般冲锋陷阵。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对决，一边是保境安民的地方民夫百姓，一边是无知无畏的幼童。然而这又是一场残忍的屠杀，百姓毕竟心善不敢轻易对孩子下毒手，在他们眼中那只是一群娃娃不是恶魔，而孩子却无所顾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土毁九金，孩子轻轻一指便夺走他人身上的五行元素！孩子们进退有致，使出杀人本领，哪怕手指轻轻的触碰，那人就如同被毒蛇嗜咬，命丧九天。
金不换在冷眼旁观，他不惧怕杀戮，却害怕无知。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随着那一指，活生生的人体内的生命就此流逝，而那股生命之力则被凶手吸收，他们更加高兴，也更加有能力去做这样的事情。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死亡面前更能激起人的凶残，淳朴的乡人手拿菜刀长锄却是束手无策一个接一个的死去。那汉子却再也顾不得，鼓起了最后的勇气，一刀劈中一个孩子，却又瞬间被别的孩子点中，像石头一样不动了。
金不换再也不能冷静，飞身上前，然而为时已晚。都死了，却哪还有一个陌生人活着，却又感觉满地的活着的都是陌生人。孩子们只有一个挂了彩，然而就是那个孩子带动了金不换的心弦。
受伤的孩子，带血的手，攀住金不换的脚踝。金不换赶紧蹲下，抓紧他的手不舍，失声痛哭。此时的他深感绝望，顾不得那血，顾不得那残忍。
不三笑了：“谢谢哥哥，你的怀里很温暖，不像这山，很冷。现在我不怕了。”死了。
金不换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见事极快，哭过之后就做了个决定。他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既然有了决定，那就做！金不换将这些傀儡一般的师弟支走，希望他们下山找出路，而自己孤身一人要去救走其余的几个孩子。风邪那里有一个，皮里光那里有一个，还有两个不知所踪，至于能不能救到，自己又能走多远，反而不重要了。
岚山，往日这里是木字门弟子的天下，和金不换所属的金字门虽说一脉相承，却老死不相往来。师兄弟之间极少交流，更不论相互竞技，切磋五行功法了。金不换孤身而来，而且带着必死的决心。金不换的思想很简单：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死不足惜；一个没有过往的人，更不配拥有未来！
金不换本意是一人独闯，谁知这里已经展开了杀戮。众多金字门师兄弟围殴木字门的后辈。金不换也不想知道他们打斗的缘由，反正无昔山上就没有正常的事情。虽说木字门众人不知金不换为何不和其他师兄弟一起进退，却要孤身犯险，一个人往人堆里冲，却看其神色也知来之不善，而且杀人的本领不低！两派残杀也不答话，自是各显神通往死里斗！
金不换一路如砍瓜切菜，竟如狼入羊群如入无人之境。金不换杀的兴起，却是豪兴大作，吟道：“皓月当空独自行，仗剑喋血为良心。金木相克成仇雠，错为兄弟无昔人。阴阳生死遥相望，谁是妖魔谁胜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