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学堂的时候,石锵仍在酣睡,丁铁则一脸惊疑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
但这神情转瞬即逝,立马他又凑了过来。有点讪讪地道:“沈兄弟,真是不好意思。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铁锹,便想回来取锄头。凑巧专管玄雷阁纪律的聂长岳师叔前来察看大家修习情况。便耽误了多时,没敢出去,走,我们取了锄头再去树林。”
星流笑吟吟地瞧着丁铁,觉得他越来越有意思了。
“怎么?”丁铁道:“沈兄弟信不过我?”
“没有没有。”星流笑道:“只不过我在林子里被一只山猪追赶,跑来跑去,终于那山猪掉入兽坑,我才能平安回来。现在林子里一片狼藉,找什么也不好找了。”
丁铁微微变变脸色,笑道:“既然如此,那也不急,改天再领沈兄弟去。丁某说过的话,绝不食言,沈兄弟说的话……”
星流道:“我说的话,也是做数的。不过也不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慢慢看你表现吧。”
丁铁支吾道:“表现么,这个……”
他话没说完,便听老伙夫大喊一声“开饭啦。”
酣睡中的石锵突地弹起,眼也来不及搓,第一个窜出房门,奔向食堂。他好像就是为吃饭而生的。
虽然也照例一番拼抢,毕竟少了几人,等大伙抢完,还剩下不少饭菜。伙夫老颜还专门多给星流加了一勺饭。星流感激地瞧了他一眼。见他头发胡须又浓又长,裸露在外的脸部皮肤没有多少。他的手掌又宽又长,虽然肉少皮多,可各个指关节都粗大暴起,显得很有力量,而且掌勺的手一根无名指齐根而没,不知什么原因断的。
他目光迟滞,奄奄欲睡。难怪在食堂里这伙小子都成了精。
饭到中途,石铿那帮人才陆续回来,神色很是狼狈。石铿更惨,虽然换过衣衫,并粗略洗了洗,可头顶脸上仍有片片干泥。而且几人不知被几名女子如何修理了一通。他眼如喷火,不时怒瞪星流,星流笑吟吟地端碗喂小灰吃米,却似不当回事。
石铿坐了半天,粒米未下,忽坐忽起,过了一会,附在石锵耳上一阵耳语。石锵渐渐双目瞪圆,脸色胀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星流知道石铿说的,多半不是好事。果然不大功夫,石锵肥大的身躯“霍”地站起,手指着星流粗声道:“你跟这只癞皮瘦猴,马上给我滚出去。”
星流笑道:“我又不是肉球,怎么个滚法?”
石铿尖叫道:“弟弟,他笑我们肉球。”
石锵怒吼道:“你说什么,谁是肉球?”
星流笑道:“我可没说,是你哥哥说的。”他不禁有点虚怯。毕竟除了隐身外,对付这高有丈余的大胖子,目前自己并没有多大好办法。
可石锵已被激怒,更不跟他罗唣。目光四扫,见柜台边角落里有尊大水缸,像是铜铸的。于是走过去抱住,“嘿”地一声,抱了起来。
这大铜缸厚有数寸,里面装满了水,少说不下千斤,食堂里众人无不变了脸色。
“砸他。”石铿尖喝。
石锵将铜缸向上一托,高过头顶,唬得众人扔下饭碗,尖叫躲避,食堂内乱成一团。星流也不敢稳坐钓鱼台,赶紧闪躲。可石锵老是抱着缸面向自己,简直避无可避。
这么大个铜缸,若被扔中,还不变成肉饼?
星流暗中取出玉石,欲默念灵咒隐身,刚念到一半,已听“嗡”地一声,铜缸如殒石般向他砸来。
星流喑呼不妙,躲闪不是不及。
忽觉身旁疾风掠过。一个声音喊道:“别弄洒了水。”声到人到。一人斜刺里将铜缸接住,
竟是那伙夫老颜。
一千多斤的水缸,再加上石锵一扔之力,足有几千斤力道。只见老颜大声唉哟,被水缸带得连转了三、四个圈,才趔趔趄趄站稳,摇摇晃晃地将水桶放在地上。奇怪的是,竟然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大伙看得都傻了眼,一向老实巴脚,少言寡语的老头子,竟有这么大力气。
星流心道:“这老颜头也有点意思。”
石锵仍不肯罢手,也扑上去双手捞住缸沿,欲将铜缸甩向星流。
老颜慌不迭地用双手按住缸身,失声道:“我打了半日的水,你可不能祸败。”
石锵猛一使力,水缸竟毫无动静。他“咦”地一声。使出浑身气力向上一拔。就算是个几千斤的大牯牛,又会被他这一拔拉离地面。那铜缸犹如生了根一般,更不移动分亳。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劲不泄,霎时脸胀得通红,青筋根根暴起,脚下的方砖片片碎裂,铜缸还是没动上一动。
星流服用了冰魂紫莲后,目力极好。他清楚看到老颜只用九根手指捺住缸身,但每根手指都深陷入铸铜中半寸。
“这玄雷阁还真是藏龙卧虎。”星流心想。
“嗯。”慧轮也赞成。
“老颜。”突然一个苍劲雄浑的声音传来:“你这把老骨头不要了?”
声音似乎还很远,可直击众人耳鼓,如同天际惊雷。
老颜身子一震,双手倏地松开。
石锵仍在向上怨拔,蓦地没了较力对象,力道到处,铜缸忽地飞起,“哐“地一声剧响,将房顶轰了一个大洞,直飞向天。石锵也登登急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下面又乱成了一团,担心铜缸去而复回,若被砸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呼”地一声风啸,黑影闪动,铜缸没落下,倒落下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黑袍老人,这老人须发全白,但白发长而卷曲,更兼虬髯戟张,并不显异常苍老。他双目如电,气如泰岳,一派刚猛威严模样。
这老人单掌向天,用五指托住方才飞上去的巨大铜缸。虽然洒了一些水,铜缸无虑也有七、八百斤,可他托在指上,让人感觉极为轻松,跟托个鸟笼没什么两样。他身材高大,丰姿雄伟,就这么巍然一立,就如一尊灵神转世。
星流登时呆了。脑中的慧轮也一声低呼,道:“这人是个高手,恐怕至少也是中天元境八、九品的修为,比荆天行也要强不少。”
见众门人唰唰跪倒一片,石铿石锵也不例外,还口喊爷爷,星流可以确认,这是荆天行的师兄石天遨了。
石天遨虽不是玄雷阁首座,亦非荆氏嫡亲,可他深受雷宗上任宗主荆震元亲传,威名远扬。玄雷阁中,有人会不怕沉稳冷静的荆天行,却无人不对刚烈似火的石天遨心存敬畏。
甚至封氏各位长老,包括封电在内,对他也不敢小觑。他是玄雷阁当今唯一一个修炼过“天雷九击”的人,至于能精通几击,无人知晓。不过他的雷诀元级极高,掌心轰天雷据传击杀过血泽异兽。百年前雷电两宗血决时,他远在南疆,未能参与,否则谁胜谁负,可能还是未知之数。
他白眉一震,目如利电扫向老颜,说道:“老颜头,你在玄雷阁待了十几年,是不是待够了?难道想卷铺盖走人?”
老颜道:“石长老……”
石天遨一挥手,示意他不再多说,又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到厨房去吧。”
老颜还待再言,见他脸色一沉,便应了声“是,是。”转身进了里屋。
星流暗想:“这事也不能赖人家老颜,责骂人家做什么?”转念又想:“老颜这掌上指上的力道,可非同一般,石天遨是大宗匠,不可能看不出来。”
慧轮呵呵笑道:“你小子真是越变越聪明了。”
星流心道:“连你都这么说,难道他们真有一定瓜葛?可既有关联,为什么还要委屈他在厨房里当伙夫?”
慧轮笑道:“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瓜葛吧。”
星流心中笑道:“瞧不出你几千年没见人了,人情世故还懂得不少呢!”
慧轮哼道:“我只不过很少见人,可我却不是傻子。”
石天遨冷电般的眼晴瞧了星流一眼,又扫向众人,众人大气都不敢长喘,胆子小的,更是栗栗发抖。最后他眼光落在石铿身上,怒道:“雷幻堂你荆长恨师姑跟我说,你带人跑到她们练功的地方胡闹了,那是怎么回事?”
石铿道:“爷爷,我们不是有意的,只是恰巧经过。”
石天遨哼道:“既是经过,还喊什么‘有人偷窥',你们疯了么?“
石铿歪头瞪了星流一眼,道:“我们没喊,只是叫了声,轰出鸟雀来捉射,也不知她们怎么飞出来便一通乱打,把我还扔进兽坑,弄得跟泥猪似的。”
星流一听“泥猪”二字,不禁暗感好笑,心想他这嘴也真够能颠倒黑白的。
哪知石天遨都声音放低问:“有没有伤着?”
“没有,就是给吓坏了。”石铿道。
石天遨又哼一声,话音变厉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爹已被我罚去雷鸣崖上槌鼓自醒,而且你荆师姑明日也会来替你爹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袍袖一拂,走出食堂房门。
临行时目含虎威,又扫了星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