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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也就是二月十二,杨广陪着父皇、母后,率领文武大臣前往朔州视察。
大队人马从晋阳城出发,沿途郡县接到通告,主政官员对迎来送往的所有细节,早已做了周密而又妥善的安排布置。随行文武官员,无论是听取地方官员的汇报,还是沿途亲眼目睹,都为并州治内的崭新气象而震撼。对杨广的施政才华,再一次深感佩服。至于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也对所见所闻颇为满意。对爱子杨广的赞许,似乎也越来越厉害。尤其是独孤皇后,就连看儿子的眼神,都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继续往西,越是接近朔州,人烟越来越稀少,地方官员迎接、汇报的频次逐渐减少。但是,道路也越来越崎岖,行进的速度还是快不起来。直到二月十六日,才抵达朔州的治所岩绿县。
因为地处边陲,作为朔州治所的岩绿县城,更像是一个小镇。
定居于此的百姓实在有限,即便类似于天子驾临这样的大喜事,即便早就得到了一行人到达的准确信息,郭衍仍然没有办法组织起与之匹配的迎驾队伍。到城门外迎接隋文帝杨坚、独孤皇后及随行文武大臣一行的,除了戍守的将士,就是随军的将士家眷,其中还有稚气未脱的孩子,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似乎都是在仓促之间临时招募来的。
没有盛大的仪仗,没有激扬的音律,没有华丽的舞蹈。进了县城,也没有看到高大巍峨的建筑,甚至连富丽堂皇的宅院也没有。就连堂堂的总管府大堂,也非常狭小简陋,以致无法将随行而来的文武官员全部容纳,有的人不得不挤在了大门之外。
好在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都是崇尚简单节俭之人,对郭衍的简慢不仅毫无怪责之意,反倒在内心深处,对郭衍及将士们在如此恶劣条件下,仍能安心戍边报国,怀有诚挚的敬意。因此,在各自坐定,接受过各大臣的依礼参拜之后,隋文帝杨坚对郭衍和颜悦色地说道:“郭爱卿,你率将士冒着风沙和寒风,常年驻守在此,实在是辛苦了!”
郭衍恭敬地向隋文帝杨坚行了一礼,说:“能竭尽所能为陛下效命,乃是微臣的福分。微臣从来没觉得辛苦。”
杨坚说:“爱卿能如此着想,朕甚感欣慰。但此地僻远,气候恶劣,物产不足。据说戍边将士还曾因此食不果腹,你让朕如何忍心?”
郭衍说:“多谢陛下宽厚仁爱,体恤将士!最初从关内运送粮草困难的时候,确实有过将士忍饥挨饿的情形。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再不会出现类似情况了。”
“是吗?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朕听听。”杨坚故意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郭衍说:“此地僻远,地广人稀,出产不足,兼之运输困难,过去确实为粮草之事忧心。为此,微臣在去年开始引兵屯田,自种自给,不仅满足了将士所需,还略有富裕。”
随行而来的文武官员,对郭衍引兵屯田的事,也或多或少得知一定的风声。但此时听郭衍自己坦诚说出,难免还是有点惊讶。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大声说道:“身为领兵大将,保疆护土,驱逐敌寇,才是职分所在。引兵屯田,那成何体统?”
众人一看,说话之人乃是云州总管贺娄子干,都觉得此话由他说出,倒是在情理之中。
贺娄子干字万寿,祖籍代郡,后随北魏南迁,世代居住于关右。祖父贺娄道成官至北魏侍中、太子太傅,父亲贺娄景贤官至北魏右卫大将军,皆为当时名将。贺娄子干年少时即以骁勇闻名。在北周武帝时,开始出仕为官,因才能出众,不断因功擢升,至579年,出任秦州刺史,封思安县伯。580年,尉迟迥作乱,贺娄子干随韦孝宽一道平乱,每战先登,勇猛无比,平叛结束,贺娄子干因功升任上开府,封为武川县公,食邑三千户。就连他的儿子贺娄皎,也被荫及,被赐封为思安县伯。
581年,隋朝建立,贺娄子干进爵为巨鹿郡公。当年八月,吐谷浑进犯凉州,贺娄子干以行军总管随上大将军元谐率兵出击。此役,贺娄子干功劳最大,得隋文帝杨坚厚赏,并以上大将军身份,率兵镇守凉州。不久,突厥大举来犯,贺娄子干在可洛峐山之役大败突厥,威名更盛。虽然他后来也曾担任过营建新都副监、工部尚书等职,但每逢西、北边疆有战事,他都会被命率军出战,而且每战皆有大功。因此,西、北一带,无论是突厥,还是吐谷浑,抑或其他外族将士,只要听说贺娄子干,无不胆寒。
此次隋文帝杨坚驾临晋阳,除了视察并州政事和民情,也有兼顾西北边疆安宁之心,于是在决定要来朔州之后,又征召了几个在西北边疆极富对敌经验的几个将军,让他们到晋阳觐见。贺娄子干即是在晋阳觐见之后,随同一起到了朔州的。
当初,隋文帝见陇西屡屡受到突厥、吐谷浑等外族侵扰,鉴于西、北边塞的居民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方式,没有建立村落定居的习惯,命贺娄子干将辖内的居民集中到一起,建立村坞,开垦荒地种植农作物,同时作为防御的堡垒。其实也就是屯田。
贺娄子干却认为不妥,上书给隋文帝杨坚说:“这里凶寇侵扰,我荡灭他们的日子,不是早晨就是晚上,请圣上不要担扰。现在我在这里,需要见机行事,不能完全按诏书办事。陇右、河北,地广人少,边境未安,不可能广泛地种田。我看屯田的地方,收获少而花费多,白花人力,最后还是被入侵者糟塌。屯田诸事,恳请废除!”
隋文帝杨坚同意了他的请求。
以贺娄子干的经验,将士的使命就是杀敌报国。至于在西、北边陲,他连对老百姓屯田种植都不屑,更何况是军队了。
对于贺娄子干的话,很多武将是比较赞同的。因此,他的话音一落,他们就有人吵吵嚷嚷地议论开了。
混乱的场面持续了一阵,突然有人说道:“贺娄总管的话不无道理。但引兵屯田,古来有之。该与不该,岂能一概而论?”
说话的人乃是兵部尚书杨尚希。他的话音量不高,语速也不紧不慢,却让大堂内外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