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萝,你这是做什么?”苏存仍先唤了一遍妘萝姓名,不愿有一丝亲近之嫌。
“我见您那里怨鬼都要把店拆了,就未有请示,私自收下了这个看起来颇难缠的怨鬼,想为您解忧……”妘萝说着说着害羞的低下了头,用余光偷偷观察被她拉住袍袖一角的苏存,“妘萝还是干净的,一直等着苏店。”
噗……鬼差们尺度都这么大的吗?如果有口水的话,寂眠初可能已经喷了,所以还没适应怨鬼习性的她,就喷了一口恶臭的黑气聊表敬意。
苏存转过头远远看了她一眼,因他太白,寂眠初看不清他表情,顺势假装不知道,继续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挣,企图挣脱那根该死的红帽绳。
“……等着苏店与我缔结契约。”妘萝支吾其词的继续道。
嗨!这大喘气……慢着,缔结契约?寂眠初停下了活计。阴曹地府?契约?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不会和妘萝缔约的,有川应当不止一次与你说过在这方世界既不缔约又不离开的后果,你自行衡量吧。”苏存轻拨着脸侧紧紧绷住的红帽绳,不知施了什么法术,一刹间寂眠初一场辛苦都做了徒劳。
紫黑色疮洞里黄脓泛滥,一股子有毁天灭地之能的恶丑猝不及防的铺天盖地而来。寂眠初眼携恶黑烟气,气恨的咬着阴森整齐的长牙,全身的细小血管似一根根饱满的树藤,黑气涌动,发出微不可查的琐碎声响,管外则泛着骇人的紫红色凶光。
苏存觉察出寂眠初的变化,垂睫,疏淡空远的目光瞥落妘萝身后半人半烟的女怨鬼,未再言,双手交相插进宽大的袍袖中,淡近无色的唇轻动念下一句咒语,旋即脸侧那根抖动不已的红帽线拴着寂眠初黑气汹涌的躯体收近了些,先前掷入她紫黑躯体内的短剑桃木牌穿破血管错织的躯体俨俨插进她准备发声的齿缝间,森白獠牙连着脸上密布的紫红血管一起震颤,细小的经脉似要被钝器一分分割断,痛得她直抽抽,一时独眼中涌动的黑气降了大半,她因怒不可遏而混沌的思绪明朗了许多,这才迟钝的惊怪着:我不是没有痛觉了吗?
灰白光道上狂风卷起,苏存瘦削身上的宽大白袍翻飞如仙鹤展翅,飘乎间,人已带着寂眠初落入椭圆的灰色风眼里。
再望去,风眼中只隐约能看见一个红色线球的影子。
“苏存,对你,我志在必得。”圆圆可爱的杏眼稚气娇嗔不再,一抹淡淡的邪恶黑气随眼珠徐徐流转,下一秒,眼下两道娇媚的卧蚕又显露出来,妘萝学着苏存把手交错插进红衣水袖中,端至胸前,樱桃小口鲜艳欲滴,“哼,你看呆了?就连你这怨鬼也逃不过他丰神秀逸的姿容吗?”
半人半烟的女怨鬼没有回应,半张倾城面孔上仍是错愕,确实是愕然那少年,却并非是为他罕见容颜,而是……她转头,死气沉沉的看着身旁邪气轻狂的少女……
罢了,除自己之外,怕是无人发现白袍少年那双瞳色异常的眼是如何的震慑的了。
那是双蓝灰,犹若月光皎皎掺揉着诗人砚台里墨水而得出色泽的眼眸,冷清却有着说不出的缱绻雅致,粗略看去,那薄薄如蝉翼的眸光分明要带你回溯至千万年之前,于丝竹管弦中,一品茶香,而那片惑人入骨的迷幻色泽下实则却是无边无际的深沉……那里什么也没有,一切未知,随时皆有溺毙的可能,而他给她的那一眼,没有停落、匆匆的,是一种比死亡更使她恐惧的赦免。
“呜呜呜呜呜……”
繁茂的紫黑色森林,没有一个活物,阴气阵阵,细细密密的变得可以看见、可以察觉,像烟像雾困在这片茫茫林海,风挟着无数男男女女凄厉恐怖的哭声穿堂而过。
一座破败庙宇飘摇伫立,朱漆木门上一块摇摇欲坠的破匾上方方正正的写着六个墨字:苏门清怨店。
寂眠初咬着木牌,仰头望去,心里默读了一遍,又环视四下树木枝杈间隙中的暗流涌动。
一只可以视物的空洞左眼定定看着已经推开大门的少年,似要把他活活看出一个洞来。
“有什么疑问,进店一一再问。”少年轻说,语气优雅疏离,他背身,人已先入店。
“你说进店就进店吗?凭什么让我信你?!”粗哑的气音撕破黑烟环绕的躯体艰涩的发出。
寂眠初提防的看他,不肯迈步,也恼他那股淡然的自信与若有若无可以掌控自己的压迫感。
“呵。”苏存转身,无奈的笑了一下,居高临下看她,那双仿若被月光浸湿的眼眸里有一抹薄薄的类似看自家顽皮小宠物的宠溺,过分苍白显得羸弱的面容有着不合常理的盎然生机,却那样矛盾的美着,一缕茶金色的发从正红的针织帽里垂下轻柔得像羽毛一样,抚着他有一点婴儿肥的柔和脸颊,垂到他的下颚角。他摘下帽子,长至颈部三五厘米的茶色金发散落却不蓬乱的垂下,小巧的耳朵从那片美丽的光泽里露出尖尖的上端,他把帽子握在苍白的手里,沿自己的手向那端被拴着还咬着木牌的寂眠初看过,从容地道:“你不必信我,我亦没有必要令你信我,嗯……你这怨鬼真的是让人为难呐,一定要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是没得选才可以吗?”
这……这……怎么回事?眼前的白袍少年不是鬼差吗?怎么是一张混血……不,吸血鬼脸?刚刚他行为举止还貌似谦谦如玉的古风少年,现在画风是不是有点变了?寂眠初紧咬木牌,尖长的獠牙几乎咬穿了桃木,她血管纠缠的腿一只向前抵一只向后压,本能的要和苏存来个负隅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