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现场所有的来宾在此见证我和Josie的订婚仪式……”一身黑色简约西装,纯黑色的碎短发略微遮住精致的耳尖,他的眼缓慢的眨着,长长却不卷翘的睫毛像两只小小的翅膀不时停歇驻足在他的下眼睑上,镀上一层薄薄淡淡的光覆下两扇鸦青色的影子,晶黑的瞳仁里有一抹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赭石色的唇瓣以极小的幅度张合,清冷低沉的声音从张合的唇齿中发出。这个人身上有说不出的阴翳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他笔挺的站在棕白色的欧式门廊下,廊下系在罗马柱上飘舞的白色丝带掠过他修长的手指。他是她敬了十三年、怕了十三年、深爱了十三年的男人,可是他此时正牵着别的女人的手,递给她怀中的白玫瑰花束和一枚刻着他英文名Van的戒指,想一想,寂眠初发觉自己何其蠢,早在上个月她就看见了这枚在他西装口袋里的戒指,当时竟还满心欢喜的以为是送给自己的,是她疏忽了:这些年,他什么都首饰都送过给她,唯独戒指,一次也没有。
乱糟糟的长发搭在蓝色泡泡袖的睡裙上,她白皙的脸庞上灰痕错综,一双同样晶黑的眼眸湿漉漉的,她像被遗失的孩子,走丢在锦衣华服的人群中,也许,确实是被遗失了。她为了寂凛罔顾羞耻、丢弃姓名,在永不见天日的一角活了八年,只是为了待在他身边,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了,而他却又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她说过的,宁愿寂凛不要她,也不想同别的女人共享他。
“那个女人是谁?”不知是谁先问的,而后声音渐渐传开了,全场的来宾都神色各异的朝寂眠初看去。
“是谁?哼,你看看那个女人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谁呢。”一个五六十岁的贵妇人捂着嘴看似优雅的笑道。
“呦呵,我就说嘛,寂大总裁怎么可能亡妻四年清心寡欲呢,这不外边的野鸡闹到正宫这了。”什么人嘲弄的接了句。
本是受邀拍摄记录准新人幸福全程的记者们听见这话全都按捺不住八卦的本性纷纷将镜头对准了寂眠初一个劲的猛拍。
还没戴上订婚戒指的乔茜无视台下的混乱,只曲起无名指,好整以暇的柔声问眼前巍然不动自带阴翳气场的男人:“凛哥哥,她是你今天打算给我的惊喜吗。”
赭石色的唇缓缓优雅的勾起,弧度却冷得吓人,他晶黑色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了,答非所问地道:“要不订婚先放一边,我陪你把戏看完。”说罢,果然把那枚戒指丢进了身后拿着黑色丝绒盒子的郁一岑怀里,做出一副看戏的模样,转脸望向门廊台阶下的众人,眼神冷峻的落在寂眠初狼狈的身上。
寂眠初胡乱地擦了把眼泪便向后退去,她再也再也不想看见这张脸了,这个骗子,她要回欧洲,这次说什么也不回来了,她不想以后的噩梦里再多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或许这一次是真的要放过他了吧……
“呵!寂眠初,好久不见呢,真的是你啊。”长相极其清秀的男人突然拨开人群堵住了寂眠初的退路,他弯下腰,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白色手帕轻轻擦拭起寂眠初脸上的灰痕和泪渍,面上灿烂的笑着,两颊上的酒窝深深,如此熟稔的姿态令不知情者还以为两个人关系有多好呢,但其实寂眠初仅仅记得他叫陶猛,十五岁前上东珞女校时一个喜欢找她碴的女生的哥哥,其次,他还是寂凛前任妻子的弟弟,除了这些别无其他。
陶猛看寂眠初还是当年那副呆呆的样子,笑容愈大,眼底那抹笑意早已变得邪气无比,他没想到消失了那么久的她有一天还会碰上,看来来参加前姐夫的婚礼是来对了,只不过……“你来参加自己亲叔叔的婚礼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寂、眠、初……亲、叔、叔……”众人竖着耳朵确信自己没听错之后,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暗自打量:这位就是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寂氏财团真正的继承人寂大小姐?!
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络复杂,尚且一头雾水的记者们更是拼了命的把镜头对准寂眠初。
立在宾客最外围的乔栎拿着一杯白兰地兀自喝下,指腹在那枚精巧的控制器上轻轻滑动了一下。
而一直旁观的寂凛的目光由寂眠初的背影刮到了陶猛身上,一刹,冷酷无比。他,面无表情的向身后的郁一岑轻轻摆了一个手,郁一岑点头,自外围向那个打寂眠初一出现他就始终留意的方向不着声色地走去。
“寂大小姐,你好。”一个很诡异的声音在寂眠初准备逃跑的瞬间在她耳朵里炸开。
“什么人?”她惊诧的环视着周围:陶猛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其他人也是,在场并没有人在和她说话……这个声音听起来是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她再次想到了今天发生的种种,想到一开始绑她过来的戴着油彩面具的男人。
原来,事情真的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强烈的不祥感令她簌簌发抖,本就因为疲惫和伤痛而苍白的唇此刻一片惨白。
剧烈刺眼的闪光灯,慢慢围堵过来的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铺天盖地洪水一般地向她涌来,她焦灼的舔了舔唇,虚弱恍惚。
怎么办,他们……不,世人会知道吗?——知道寂凛和她的不伦恋,她没所谓,可寂凛……她不要他被伤害。
耳朵里又响起那个诡异的男声:“呵,你现在是为着自己亲爱的叔叔又和别的女人订婚而难过呢,还是怕你们俩的丑事在众目睽睽下被曝光。”
寂眠初发抖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则摸索着耳朵,两边耳廓上各有一枚不属于她的金属耳钉。
她身边的陶猛不明所以,见她状态越来越不对劲儿,思索之下便用手挡了一把哄乱的记者和靠近一探究竟的宾客。
诡异的男声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字字句句里继续透着越来越疯狂的嘲弄,他好像恨不得一刀杀死她,可是又怕那样过于仁慈:“蠢女人,真为你感到悲哀啊!竟然被一个杀害自己双亲的男人糟蹋玩弄成这种下作模样。”
寂眠初一脚踩空了花园长径上的大理石石阶,天鹅绒的拖鞋甩了出去,她扑倒在了一片白玫瑰丛上,尖锐的刺遍扎上细腻的皮肤,刺出一颗颗鲜红的血珠,她却不知疼,半张着嘴,心也忘了跳动,这一刻,世界静止了,也毁灭了。
“哈哈,只是这样你就承受不住了?真是可怜呢。”冷笑的男声收起了疯狂的语气,接着刻意压抑地道:“你听好了,你亲叔叔寂凛从你十岁接近你开始就是为了向寂家复仇的!你祖父害他母亲被逐出家门,你父亲又百般阻挠他和他母亲回寂家,最终他母亲郁郁而终,所以他要整个寂家做陪葬!”
不、寂凛不可能那么做的,他,那么爱她。
“就在你十五岁生日的那晚,你父母搭乘直升机双双坠机,但事实是那架飞机在起飞之前就注定永远飞不到天曜市,你大可以用尽你所有的想象力去设想一下在一个暗无边际的地方,寂凛用怎样惨无人道的手段把你的父母迫害致死。”
“你在骗我……”
“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身孕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呵呵,一个私生子最痛恨的就是不能被世人所承认的身份,所以,他最后的报复就是让你——生来就享受万众瞩目、无上荣光的寂家大小姐,生下一个永永远远都注定背负卑贱骂名的私生子出来……”
明明他从来都把她护佑在羽翼之下的。
寂眠初生生拔掉了耳朵上的金属耳钉,面无表情的赤着脚踩了过去,追上来的闪光灯照进她呆滞的瞳孔中,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这寂家大小姐久不露面,原来是个疯子啊。”
拨开人潮的郁一岑扫视了眼众人,永远挂着狐狸笑容的脸上露出了极罕见的危险神色,他要打横抱起寂眠初,寂眠初却狠狠地挥开了,郁一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一向软糯得像小汤圆团子的寂眠初吗?
目光穿过那一个个神色各异的看客,寂眠初看见了与他遥遥相隔的寂凛,他仍是笔挺的站在棕白色的欧式门廊下,晶黑的眸子里一贯的冷酷与蔑视,素长的指把玩着白色的丝带,似乎这里的喧扰他压根儿没放在眼里,他连看客都不是。
寂眠初赤着脚一瘸一拐的跑着,她竭力地想跑出去,这个鬼地方,一定是她的梦境,梦醒了就好了……
嘭!迎面走来的人被她装了个满怀,后退了好几步,幸好被忙着打电话的助理及时扶住,才避免了一屁股跌坐在地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