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叶青在这里实习的日常作息已经规范下来，早上听两节冯老师的语文课，下午在办公教室自己练习手语，除此之外，他什么事都没干。
来到办公教室里，他一如往常翻开了手语书，开始练习。如今他已经逐渐找到了学习的状态，手语虽然仍旧是学了忘、忘了学，因为身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听课时学生、老师都在用手语交流，耳濡目染之下，进步不小。
今天下午他开始学习新的一个章节，两百多个手语单词不少，所以他抓紧练习。
刚看了一会儿书，手机响了，有人发来QQ消息，他点进去看了看，原来是自己的同班同学石霞：“赵叶青，你在平远市实习的怎么样？”
赵叶青看到这条消息后，有些意外，他当时接到母亲的电话后准备赶回平远市时，正在宿舍，因为十分不满这个安排，所以给舍友吐槽好久。特教专业本来就很冷门，开设这个专业的院校十分稀少，所以他们找工作时的竞争对手大都是同校同专业的同学。赵叶青知道，班里对平远市这个工作岗位有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少人准备报名面试。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赵叶青专门叮嘱舍友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同班同学。
按照常理来说，他偷偷来到平远市实习的事情比较隐秘，班里同学不会知道才对，石霞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隐瞒这件事变得毫无必要。他一顿，回复到：“还没适应，一团糟。”
“那你好好准备。”
“谢谢你。”赵叶青正在纳闷，对方的消息又来了。
“对了，这个岗位我也报名了，你既然在学校里，打听消息肯定很方便，如果有关于面试的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
原来是为了这事，赵叶青一窒，他知道石霞这个女生的性格，作为班里团支书的她平日沾染了很多领导习气，做事情说话的时候总有一股很浓的官腔，他从内心深处并不太喜欢这个女生。想要冷言想拒，却担心这个时候撕破脸皮的话，万一两人全部通过，以后成了同事，再相处，岂不是很尴尬？
于是，他的语气变得缓和：“我就是来这里实习实习，也没什么渠道，可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你放心，如果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你。”
“谢谢你，赵叶青，你真是好人！”
“咱们班还有其他人报名吗？”
“还有两个，不过你放心，她俩能力一般，这次招聘有四个名额，咱们俩肯定没问题。”
“呵呵，我手语很烂，我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
“别这么说啊，赵叶青，咱们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了，平日你那么有才，面试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再说了，面试又不仅仅只考察手语一个内容，手语差可以补回来，不影响。”
看到石霞如此浓厚的官腔，赵叶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不成给她回一句：谢谢团支书的赏识，我一定不负众望？
他叹了一口气，回复到：“谢谢，你也好好准备吧，我还有事，不说了。”
赵叶青接着练习手语，没过一会儿，他的大学班主任徐老师在微信里找他，两个人说了半天，徐老师的重点出乎意料也放在了他实习的事情上，不过徐老师和石霞的目的不同，赵叶青可以感觉出来，石霞是为了获取情报，徐老师是真的关心他。
这个下午赵叶青学手语一直都不太专注，他在纳闷，实习的事情怎么会被班里人知道，而且看样子，似乎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是谁把他的行踪告诉了别人？
带着这个问题，他度过了下午的时间，放学后吃过饭，回到宿舍。
没多久，有人敲门。
赵叶青打开门一开，那个长发男生站在门口，笑嘻嘻，嘴里咿咿啊啊的乱喊着，打着手语。早已为这个男生不会来了，想不到现在却站在了眼前。赵叶青根本就没有去仔细看男生打的手语，因为压根就看不太懂。
他错开身子，把男生迎进来。
长发男生几乎和赵叶青一般高，他在宿舍里打量半天，一脸好奇。
宿舍里没有桌椅，两个人就坐在了床铺边。
不能做到手语沟通，那就用纸笔来交流。
赵叶青找出来一个本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写着，以这种方式对话。
长发男生向他道歉，说是因为这几天太忙，没时间过来。赵叶青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一个好朋友来平远市找他，他每天下午都得出去见这位朋友。
再问，才知道那个朋友是社会闲散人员，知道这一点之后，赵叶青有些担忧，依据他多年当学生的经验，学生和社会闲散人员来往频繁，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可他也没法过多干预，叮嘱几句之后，此事略过。
两人闲聊几句，赵叶青得知这个男生的一些信息。
他叫周小海，是高三年级的聋生，这学期结束后就毕业了。
周小海大大咧咧，给人一种极其不靠谱的感觉。赵叶青此时有些后悔，看来自己的手语“老师”真的不太靠谱。
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学手语呢？用手语对话，显得不切实际。一开始，赵叶青让他教两人写在本子上的对话，可没过几分钟，对话结束，不知道再说话什么。对于赵叶青这个闷葫芦来说，想要和陌生人侃侃而谈，真的做不到。那该怎么办？想了半天，让他教课文。
这几天冯老师正在上的课文是巴金的文章《繁星》，赵叶青从手机里搜出来这篇文章后，让周小海逐字逐句教他手语，谁知道周小海看起来十分精明，教手语的时候却像个草包，一个句子里有好几个单词都不会。
这让赵叶青好生为难，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两个人就继续聊天，赵叶青询问他毕业之后的打算，周小海说想要去打工，他的那个聋人朋友可以介绍他去外地打工。聊到最后，记起来一个事情，赵叶青便问他为什么要在六年级的教室里欺负学生。周小海的回答很简答，他说根本就没有欺负学生，他们俩在闹着玩。
和周小海的对话总会让赵叶青无奈，他隐隐感觉聋生和他的思维之间有代沟，很多事情他无法理解，但是周小海却觉得天经地义，十分寻常。
看样子两个人的聊天无法再继续下去，于是赵叶青草草收尾，下了逐客令。
周小海临走的时候倒有礼貌，站在门口挥手，嘴里含糊不清，但可以听出来他在说：“再见，再见。”
第二天下午放学之后，周小海又来了，这一次，他带来一个女生。
赵叶青不明所以，将两人请进宿舍，纸笔交流之后才知道，这个女生是他的同班同学，在班里学习最好，让她来教手语，应该不会有问题。
赵叶青连忙道谢，顿时觉得周小海可爱了很多。可惜周小海不经夸，不一会儿，就溜走了。赵叶青算是看出来了，周小海十分没有耐心，不愿意继续和自己聊天了，便拉来同学垫背，自己则趁机开溜。
周小海走后，赵叶青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女生身上。女生的脸看上去十分沧桑，嘴角有一颗痣，看样子不像是十几岁的年轻学生，倒像是农村田间劳作的农妇。两人纸笔聊天，彼此之间的了解逐渐增多。
“你叫什么名字？”赵叶青写道。
“刘丽娟。”
“你今年多大了？”
“我28岁今年。”刘丽娟写在纸上的语序明显不通，看来即使是高三年级学习很好的学生，也不能避免这个问题。
28岁？比自己打了5岁！
赵叶青心里发毛，觉得这样一个女学生叫自己老师，感觉很奇怪。
聋人入校接受教育的年龄普遍比较晚，但这个女生的年龄也太夸张了，再问，才知道，原来刘丽娟有一个愿望，她想参加高考，读大学。为了这个目标，她已经复读了四年，今年是她最后一次尝试，如果失败，就回家干活儿，不再读书了。
国家教育部门对残疾人有一定的政策，聋人参加高考，试卷往往比较简单。刘丽娟既然是班里学习最好的女生，怎么回连续考了好几年仍然失败？对于这个问题，赵叶青有些疑惑。
再次询问，才知道，这个学校没有开设英语课，聋生普遍不知道ABCD为何物，而高考的时候有英语科目的考试，因此，对聋生来说，高考之难，难于上青天。
刘丽娟这几年复读的重点一直放在了英语上，可英语哪有那么好学，没有老师教，她就自学，自学的效果极其差，所以，她一直都在失败。
对于一个农村家境的聋生而言，这样的局面无疑十分可悲。
赵叶青心有所动，可立马就否决了心中的念头，他不是一个伟大的人，相反，他很自私。如今他的任务是学习手语通过面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必再惹烦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