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内,淳于虎捧着茶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一人垂手而立,正是少年桑荼。
淳于虎撇了撇杯中的茶叶,抬眼看了一眼少年,略有些不悦:“不是让你把他们带到苍原,借助恶灵杀了他们吗,怎么带到这来了?”
“在苍原遇到个和尚把他们给救了。”少年声音阴冷,隐隐带着几分不满。“若不是那和尚,恐怕自己也在那丧命了吧?”他这样想,但口中却说:“他们带着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才将他们带到这来了。”
“哦?”淳于虎喜形于色,不由放下茶杯盯着少年,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就在醉春楼。”
“太好了,老夫找了三十年,没想到他们竟自己送来了”淳于虎转头,对身旁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道:“肃儿,你亲自带两队得力的人去,将那两个穆家崽子的头和他们身上的东西带回来。”
那男子立刻上前答应一声:“是,父亲。”
淳于肃转身正要出门,却又被叫住:“等等,这事一定要谨慎,最好做得悄无声息,不要让公主那边起疑。”
“知道了,您放心。”淳于肃回头应了一声,这才出门。
淳于肃走后,淳于虎微笑着拿出一颗金铢递给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做得很好,只要你继续努力,将来自然有你的地位。”
桑荼沉默着接过金铢,没有答话。
淳于虎似早已习惯了少年的冷漠,依旧微笑着说:“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走漏出去,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多话的人,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少年漠然点头,眼中布满了迷雾,让人无法看穿。
※※※
“当真?”星恒听完鸢儿的话,倏地站起,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
鸢儿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不轻,慌忙在桌前跪下:“公子恕罪,公子恕罪,我口无遮拦,不知怎么冲撞了公子,千万……”
星恒快步上前将他搀起,安慰说:“鸢儿姑娘不用害怕,我得多谢姑娘提醒,否则估计我们兄妹二人恐怕得葬身在这里了。”
“哥哥,怎么办?”星璨探头看了看窗外,不远处热闹依旧,并没有什么异样。
“鸢儿姑娘,这里到丞相府最快要多久?”
“只隔了两条街,发生什么事了吗?”鸢儿忍不住问了一句,但话一出口便又后悔了,想到这样的是非,知道越多,活下去的希望越小,于是赶紧捂着嘴再不敢多话。
就在此时,一直注意窗外动静的星璨突然发现楼内客人开始陆续散去,有几个走前还略有些慌张。
“来了,”星璨说。
客人还未散尽,一群侍卫便蜂拥进了醉春楼,直朝着星恒兄妹所在的位置而来。那群侍卫皆是一身盔甲,黑暗中脚步沉稳,手中雪亮长刀皆已出鞘,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一个男人骑着马跟在侍卫后面,进了院内,低声吩咐了几声,便下马往醉春楼的正厅走去。
“来了216人。”星璨说。秘术师目力极好,且星璨又是极具天赋的秘术师,即便那些侍卫隐在昏暗夜色中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里有别的出路吗?”星恒急忙问鸢儿。
鸢儿紧捂着嘴,紧张地直摇头。
星恒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脑中快速的思考着对策:此时情况并不明朗,对方是什么人,实力如何都还不清楚。冲出去势必会是一场恶斗,若只有这两百来人还好多,可一旦被缠住,定会有更多人来,到时候想要脱身就困难了。
思索之下,星恒转身对鸢儿说了一声:“恐怕姑娘的楼要重盖了,”便将屋内的几盏红烛和油灯都扔到了地上,自己手上拿着一盏,将四处帷幔纷纷点着。
眼见火势正起,星恒对鸢儿说:“你快出去,那些人是冲我们来的,应该不会为难你。”
那鸢儿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两腿发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用风火诀,让这楼往桥的方向倒,我们趁着火势躲进旁边的池塘,从水中出去。”他指了指阁楼旁的一汪池塘,池塘的水是由一条穿园而过的小河引来的,此时正是晚上,池塘没有灯火,正是一片黑暗。
星璨答应一声,便开始施放秘术。她不停变换手势,身上斗篷如遇狂风般鼓动,罩在斗篷下的蓝色眼瞳中浪潮翻涌,像是大海上的滚滚波涛一般。
星恒将行囊中的狰皮取出,罩在自己与妹妹身上。
这阁楼本就是木质结构,再加上四处的帷幔和纱窗都是极其易燃的,片刻之间便大火便吞噬了整座楼。再加上星璨秘术的作用,阁楼四周突然刮起狂风,楼内火势在狂风鼓动下更是大盛。所谓火趁风势,风助火威,一时间竟是热浪滔天,烟尘滚滚。
正值深秋,楼旁几棵灌木的树叶已经枯黄,在熊熊烈焰的燎烧下也迅速燃了起来,渐渐连成了一片。
那一行侍卫逼近阁楼,却见楼内忽然起了大火,也顾不得隐蔽,直接就冲了上来。然而火势已起,三丈之内都是滚滚热浪,根本无法靠近,两百多是侍卫只得密密围在四周,时刻准备这楼内之人冲出来。
此时那为首之人正拎着酒壶从正厅出来,见这边起火,快步赶了过来:“怎么回事?”他问道。
一名侍卫队长上前拱手说:“禀大人,楼内突然起火,除了醉春楼的姑娘外,没人出来。”说着指向被侍卫押在一旁的鸢儿。
此人正是淳于肃,他将手中的白瓷酒壶交到一个侍卫手里,走到鸢儿面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问:“那对兄妹走了?”鸢儿被捏住下巴,吓得直哆嗦,又说不出话,只得摇了摇头。
淳于肃放开她,怀疑的继续问:“你是说他们还在里面?”
鸢儿点头,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出来之前,那个少年突然将烛台油灯都泼到了地上,顿时屋子里就烧了起来,然后那少年便让我出来了,我出来时他们还在屋内。”她一口气快速说完,生怕说慢了会惹得这个男人不高兴,从而要了自己的命。
“真的?”淳于肃用凌厉的眼神注视着她。
鸢儿吓得跪在地上,颤抖着说:“真……真的,不敢欺瞒大人。”
淳于肃突然笑了起来,温柔的将鸢儿从地上扶起,抬着她的下巴说道:“谅你也不敢。”他一手托着女子的下巴,另一只手则伸进她衣内,在她腰间光滑的肌肤上摩挲着。两人身体贴得极近,淳于肃陶醉的闭上了眼睛,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
鸢儿七年前被卖到这里,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她自来到这里便开始学习琴艺,经过七年苦练,再加上生来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已经是醉春楼当红的姑娘了。
醉春楼虽说是烟花之地,也只是些达官贵人,富家公子听琴观舞,饮酒宴客的地方。楼内的姑娘却从不操皮肉生意。
而这淳于肃向来是楼内姑娘最不愿意接待的主,非但举止轻浮,好色成性,而且极为残暴,稍不如意便是一番踢打。
三年前,就因为楼内一个姑娘不愿与他共寝,生生将那姑娘剥去衣衫,绑在柱子上用鞭子蘸水活活抽到断气。
收敛尸体时,鸢儿壮着胆子看了一眼,那原本娇俏可人的姐妹全身已没一块完好,到处皮开肉绽。因她晕厥时曾被水泼醒,那些绽开的皮肉变得惨白,直往外翻,布满鞭痕的脸因痛苦呈现出极度的扭曲。鸢儿只看了一眼,便奔到一边,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此时鸢儿被淳于肃搂在怀里,吓得战战兢兢,分毫不敢反抗,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乱抓,心中只有越来越深的恐惧。
“你抖什么?”淳于肃在鸢儿耳边轻声问。
“没……没,没什么。”她已吓得面无人色,只想着能脱离这个恶魔。
淳于肃笑了,他一把将她推给身旁的侍卫:“带鸢儿姑娘出去,好生的,别吓着了。”
随后他又下令:“好好守着,那两个小崽子还在里面,只要有人出来,格杀勿论。要是让人跑了,让我回去交不了差,我就先扒了你们的皮。”他拿过白瓷酒壶,摇了摇,对着细细的壶嘴喝了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整栋阁楼如一根巨大的火柱一般熊熊燃烧着,灼热的温度随着气流向四周蔓延,火光在侍卫们的盔甲上映出艳红的倒影。
秀坊街本就是最热闹的街市,突然起了大火,周围人群纷纷赶来围观。一些提着水桶想来救火的,见了围在楼旁的侍卫,便打消了救火的念头,也都放下器具围观。
人群中,方才招呼星恒的妇人对一名小厮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小厮点了点头,挤出人群,消失在了夜色中。
“楼要倒了!”一个侍卫喊了起来。
淳于肃扭头看去,那楼正慢慢向着石桥的位置倾斜,眼看就要倒下。围在那里的侍卫惊得纷纷后退。
“啪!”淳于肃将酒壶摔在地上,夺过身旁侍卫的长刀,一刀斩下一名后退侍卫的头颅。“谁再敢乱,我就把他扔进火里,要是放走了穆家的崽子,就算我不杀你们,老爷子也会剁下你们的狗头。”
侍卫们再不敢后退一步,在热浪与浓烟之下,任凭盔甲被烘得发烫,也没人敢吭一声。
随着一声巨响,六七丈高的阁楼轰然倒塌,几名站得近的侍卫被压在了火焰中,发出惨烈的呼叫。
就在阁楼倒下的那一刻,星恒与星璨在滚滚烟尘的遮蔽下快步跑向池塘,潜入水中,逆着水流往河中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