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播种幸福的苹果树
在钟云被派往总部离开的前一天，曾烈接到了她的邀请。
那是个很简单的茶楼，因为是周一，加上大概也是生意不好的缘故，显得很冷清，但这个地方确实很适合聊天。
曾烈从前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廖莎正从边门往里面走，她缓慢地走上楼梯，然后停顿在第五级台阶上，有点迟疑。原来她也被邀请了，为什么来呢？来面对未知的讽刺和嘲弄，这种场合是应该他独自面对的。曾烈摇摇头，他的劝说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作用。
“座位在三楼？”曾烈从后面说。
因为想什么想的过于投入，她没有思考，只是闪到一旁，让出位置。发现后面的人没走上去，她才侧目扫向来人。
“走吧，有我在，一切会安然无恙的。”曾烈鼓励她上去，廖莎却一动不动地看向他，眼前的这个人给予了自己和钟云什么样的命运啊？她好想看到那个答案，这种焦灼让她总是很失望，却无法摆脱。
“你怎么哭了？”曾烈忧郁地问，最近她看起来好脆弱，他只不过是希望她能象钟云一样学着走过感情的羁绊，可她却如此的情绪化。
“我哭了吗？”她不相信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哦。”那一丝冰凉让她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她迅速地跑上台阶，不想他继续探究她的内心。
而他随后便赶了上去，一下拉住了她，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不要自责，那不是你的错，她不是你该想的问题。”他知道她复杂的心事，想给她勇气，他拉着她走上去，在大厅门口，廖莎却主动放开了他。
钟云已经在靠窗的一角等候，看到一同来的两人，她的微笑顿了一下，又在下一秒继续下去，并一直延续到他们落座。
“别告诉我你们是约好一起来的，那样我会生气。”钟云不想气氛太紧张，所以她豪爽地开了个玩笑。
“没有，在下面碰到的。”廖莎很诚实地回答。
“只是想在离开时说几句话，别紧张。”钟云了解他们的感受，她的眼睛很温和，那天的暴躁、神经质看样都烟消云散了。
“好，我也有话说。”廖莎笑了一下。
“我可以听你们说。”他拿起杯子喝了两口，并给她们添了茶。
“以茶带酒，要不要先干一下。”钟云提议。
“我们三个好象不是同一阵营的？”气氛似乎比想象中融洽，曾烈不免说出了内心的感受。
“你要小心，没准我摆的是鸿门宴呢？”钟云想吓唬曾烈。
“可你杀气不够！”曾烈客观地说。
“那是因为我还爱着你。”钟云无比诚实。
廖莎因为发现了巾帼豪侠而笑了，曾烈则三缄其口，埋头喝茶。
“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廖莎自告奋勇。
“黄段子？”曾烈严肃地看着她。
“我是色盲。”廖莎眨巴了一下眼睛，钟云也兴致勃勃地吵着要听。
“从前，LONGLONGAGO的AGO，陆地上有了大象，但大象生活的地方除了苹果树外什么都没有，而且当时仅仅诞生了这一只大象而已，上帝说只要大象等一万年，苹果树就会结果，那么在下一个一万年的时候，他可以不再忍受饥饿。”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苹果树，难道你不浮想联翩吗？大象偷吃了一万年后的苹果，上帝为了惩罚它，抽掉了它的肋骨，变了一只公象和她做伴，让他们在人间尝尽痛苦,……”曾烈绘生绘色地要继续讲下去，却发现两位女士全都抱臂端坐在那里。
“这茶不错。”钟云说着就递给曾烈一杯茶，叫他沉默，并示意廖莎继续讲下去。
“LONGLONGAGO的AGO……”廖莎一说，曾烈的笑容不自觉地挂在了嘴角，然后他受不了的抓了抓头发。
“这也太前了，应该到苹果树了吧？！。”钟云也佯装镇定。
“那是棵没有结苹果的苹果树。”廖莎解释。
“世界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曾烈的表情就象个怨妇，他在想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的意思是说那只是棵单纯的苹果树而已，你不要想歪了。”廖莎又提醒了他一句。
“好了，快讲，否则你请大家吃午饭。”曾烈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
“在第一个一万年里，孤独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疯狂的蔓延，大象很绝望。这个时候一件好事发生了，一只小老鼠诞生了，大象觉得小老鼠的叫声让寂静的世界黯然失色，他的世界开始有了另一种颜色。但是苹果树在逐渐枯萎，生存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大象开始不吃不喝，他觉得自己是熬不过去的。但是小老鼠给大象说了一句话，支撑它熬过了那荒芜的每一天。你们知道小老鼠说的是什么吗？”
“我有了，孩子是你的。”曾烈想起了自己给廖莎讲的笑话，胸有成竹地回答。
“就知道你会想到这个，但是不对。”廖莎喜笑颜开地摇头晃脑。
“怎么象脑筋急转弯？”钟云问廖莎。
“也可以这么说吧？三个字的。“廖莎提示大家。
“不会是我爱你吧？“钟云不确定地问。
“叮咚，钟云答对了。”廖莎雀跃。
“我们是不是应该击掌祝贺一下？”曾烈问。
看到曾烈已经举起了双掌，廖莎灵机一动忙展开餐巾纸在曾烈眼前晃了半天，然后女孩子悦耳的笑声迸发了出来，并当着他的面击掌示威了一番，曾烈的笑容立刻漾满了整个脸孔，他笑的时候很好看，钟云惊讶于今天的发现。
在这个桌子上流淌着一种默契，廖莎是能让他持久微笑的女子，而在自己面前曾烈却总是很拘谨，连微笑似乎都是紧巴巴的，钟云心下想着。
“继续吧你，看你还能编到什么地步！”曾烈小呷了一口茶。
“恩，讲到哪了？怎么忘了！”廖莎问。
“LONGLONGAGO的AGO！”曾烈接着笑话她，钟云也觉得很滑稽，抿嘴不语。
“孺子可教也！不过今天我没带钱包，看样真的要讲到中午了！”其实才十点过一点，廖莎又开始作怪。
“摆明了来吃来了吧？呆会儿吃中饭的时候，你就自动消失，我要请钟云吃大餐！”曾烈的话语和整个人似乎都生动了起来，钟云发觉直到今天自己才活明白。原来死板的只是生活，是那些她曾经以为是爱情的日子，爱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只是有好有坏而已。
“是，你是欠我一顿告别大餐！”钟云收起思绪接过话茬。
“钟云，是告别我这样坏男人的大餐，以后希望可以请你的是老友重逢的大餐！”玩笑过后，曾烈很认真地表示，钟云想跟他说再见的，可是那些话语却一下子躲了起来，没有了爱情，他们还可以做朋友吗？钟云迷茫地无法回答。
“我很感动，真的，我其实不应该这样的。”钟云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对他硬下心肠。
“钟云，以后在坏男人面前不要这么善良。”曾烈叮嘱她。
“自从遇到你，我就丧失了免疫力。”他此刻的关心，让钟云还是感到很伤感，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去，空气中似乎也可以闻到这种无奈地结果。
“我的故事有魔法，听完吧？！能叫你们开心到老。”在厚重的悲伤堆积的时候，廖莎提议到。
“从小老鼠对大象说了我爱你的地方讲。”钟云振作起来，曾烈也很想听完这个故事。
“就因为这样，在一万年的时光里，小老鼠的话帮助大象存活了下来。在下一个一万年来临的时候，小老鼠哭了，因为我爱你已经成为了和生存等同的习惯，她无法想象自己不再说这三个字的样子，于是小老鼠去寻求上帝的指引，上帝说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么把那句话藏在心里，回复成一粒尘埃重新体验生命的无常变幻，要么在这一万年里继续保持她的习惯，但大象会因为这句话无声地死去。在上帝的面前，善良的小老鼠选择了前者，在它消失的那一刻，它的眼泪让苹果树发了芽，枝头坠满了果实，大象品尝到了小老鼠留给自己的幸福。因为感动，上帝决定恩赐他的慈悲，于是他给了大象无法忘却的记忆，那个曾说了一万年我爱你的小老鼠被记载进了大象的生命中。而赐给化做尘埃的小老鼠的是另一段幸福，也许那还要等待上万年那么久，但是该来的永远不会迟到，上帝把苹果树的种子撒在大地上，那是幸福的种子，当苹果树硕果累累的季节，上帝会微笑地看着小老鼠收获它的幸福。”
大家都沉浸在无声地回味中，这是个美丽的故事，就象一段未来的剪影。钟云的眼睛红了，有的时候她并不在乎会有怎样的结果，但是她一直想让曾烈了解她曾经走过一条艰难的旅程，那些爱的付出是她这样的女人很幸福的时刻，她希望曾烈能记着她，至少不要忘的那么快，没有回馈的爱是悲伤的，她不希望自己必须面临这样的结局。廖莎，多么奇特的女子，她的心里话被这样传达到了曾烈那里，钟云知道为什么曾烈会那么深切地爱着眼前的女子，因为她是一个传说，让人忍不住想一直读下去。
眼睛渴望眼睛的重逢，曾烈的眸光在廖莎的眼睛中寻找，视线相交的刹那，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谢你，廖莎，你让我走的很安心。”钟云握了握廖莎的手。
“我很抱歉在你的人生中带给你这么大的灾难。”廖莎感激地注视着那双温热、慈悲的手。
“不过，廖莎，我要请你理解，我现在还无法原谅你，因为那对我确实是一场灾难，在我没忘记他之前，我还要保持这样的一种固执。”钟云不想掩饰她的想法，她说的很坦诚
“那就不要原谅我，原谅别人的人有时候很懦弱，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朋友。”廖莎感慨地微笑。
这是两个无比美好的生命，曾烈想。只是她们都飞蛾扑火地投入了他这样丑陋的人生中，他不知道是该替自己感到幸福，还是替她们感到悲伤。离别总是容易说出口，但是心里呢？他真的想和廖莎告别吗？他时常感觉有种力量在拖着他扔掉那残损的灵魂。
“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廖莎深吸了口气想跟大家告别，事情似乎比预想的顺利。现在廖莎希望曾烈去独自完成他的交代，那是对钟云的尊重。他的世界中不只有关于她的记忆，还有钟云的，那是岁月的安排，她无力抗争。为了那个记忆去斗争的女人实在是自寻烦恼，就象自己也必须记住勒景一样，廖莎一点也不介意人生中记录的匆匆过客，毕竟没有枝桠的大树是缺乏美感的。
“如果你能请我们吃大餐的话，我们不介意你多呆一会。”曾烈笑着给她倒了最后一杯茶。
“欠人家的债总要还的。”她拍了他一掌，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喝了个精光。
“钟云，记住那棵幸福的苹果树。”离别的时候，廖莎真挚地嘱咐钟云。
“我会努力，可让你幸福的苹果树呢？”钟云忍不住问。
“为了一只光吃不动的大象，我正在辛苦的种呢！”她鬼灵精怪地说。
钟云看向曾烈很爽地笑了，他也会有降伏他的人。不过真的很奇怪，看着他们之间的点滴流露，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曾烈听到这样的表白，皱了下眉头，看样自己昔日的话似乎全被当做了耳边风，那些狠话连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真是想不通她是什么做的，钢吗？不够倔强，太一般，是金刚石，美丽的金刚石，他心下想。
廖莎走后，曾烈依然话很少，钟云知道什么事情他一旦说明白了，绝不会再说第二遍。不过那顿饭大家吃的很塌实，倒象老朋友，甚至两人还豪爽地干了几杯。最后的分道扬镳，曾烈竟然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拥抱，他的臂膀让她很留恋，他手上的力道仿佛是一种疼痛，那些与他交往的日子似乎并没有白走一遭。
“再见！”钟云先说出了这句话，她是那样的依依不舍，可是她还是强迫自己挣脱了他的怀抱。
“这样离开我会很骄傲！”钟云补充道，曾烈点了点头。
“你在的日子我的孤单似乎少了很多，谢谢你容忍了我那么多亏欠，保重。”他说的时候，钟云无法抑制地哭了。
“要我送你去车站吗？”在钟云平静了些的时候，曾烈问。
“不用，是该一个人上路了。”钟云擦着眼泪，挤出笑容。
“还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曾烈又问了一下。
“祝我幸福。”钟云说。
曾烈明了，他没说话，用手语冲她比划着。钟云发觉自己又要流泪了。
“我的背影会印在你的眼睛中的！”她用力擦掉了那即将滑落的泪水，笑着快速地转身，走向不再有他陪伴的马路，曾烈看着她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分离有很多种，可是今天又有了另一种味道，这就是人生，走过去的无法回来，该来的怎么也逃不过。钟云，那个转身而去的女子，让他看到了无法漠视的高贵。而廖莎，那个橘子味的女子，带给他的人生无法言语的芬芳。一切应该都过去了，至少他已经放手了，可是空气中洒满了了廖莎的味道，呼吸进身体里，让他的心里充满着思念，无法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