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冬和聂文政促忙促急地赶来时,已经晚了。
床榻上的老人,嘴角挂着笑意,安详的离开了人世间。她的灵魂,她的精神,会跟从她的意愿,去往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夏紫冬连门槛都没有跨进,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大门外。
那个夜晚,没有星星。
冷风嗖嗖的刮进门缝里,横冲直撞,激烈的拍打着屋子,气势庞大的仿佛要钻破一个洞来。
地上的落叶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席卷而过,像仙女散花一样被弹到上空,又飘飘悠悠的降落下来,形成了一幅唯美的画面。
只是蓦然回首,有些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夏紫冬坐在院子的花坛边缘,看着光秃秃的枝丫,这么想道。
看向屋子里魂不舍守的两个人,她鼻子一酸,叹了口气。
经历了两次生命,自己的精神被践踏的死去活来。自以为足够成熟的她看透了人世,看穿了一切,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哪知,只有人间最宝贵的东西,她无法挽留。
华丽丽的穿越,正在历经蜕变的她,真的什么都理解吗?
当年太婆去世的时候,妈妈、外婆……老家的人哭得多哀痛。妈妈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止不住的哭泣,肩膀一颤一颤的。她虽然跟太婆感情不深厚,三年未见,早已记不清她的容颜。但那时的感觉就犹如五雷轰顶,心里面好像真的缺失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却闷得难受。她清晰的记得母亲红着眼睛的模样,还有那种感觉,她永远无法忘记。
是她太多愁善感了吗。
那个寂寥无人的夜晚,拥有稚气未脱的脸颊的那个少年,埋头恸哭,含糊不清的诉说着一切的一切。
他是个孤儿,一个遗弃在深山里遭人唾弃、奄奄一息的的孤儿。九死一生之际,是百里素莪不顾危险,击退了众多千奇百怪的猛兽,不惜重伤的代价,将他从带有毒气的丛林里抱了出来,带回了自家疗伤……
数年之后,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已长大成一个白白净净的孩童了。于是,她教他认字、习武、弹琴、书法……他还与她结下约定,说要一起闯天下,做江湖上做杰出的武人……
他那时还小,不知道素莪早已患了一种病。这种病无法彻底根治,就算长期接受治疗,但也无法改变她快速衰老的事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因为病的折磨而变得憔悴不堪的素莪依旧坚强地微笑着。
直到有一日,当矮小的叶迦透过门缝,看到素莪跪在床边,捂着脸,痛苦不堪的模样,还时不时的低吟几句,伸手想去拿那近在咫尺的木桌子上的褐色汤药。小小的心猛地一颤。
他一急,直接冲破了房门奔过去,扶起素莪,将她驮上床,小心翼翼地喂药给她喝。
那天,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再后来,他知道了实情,知道了素莪这么多年来背负的艰辛和难以言喻的苦衷,他决定,要担当起照顾她的责任,像对待亲人一样,陪着她,直到她再也走不动的时候……
听着听着,夏紫冬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偷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聂文政,他的脸上只有一片死灰的黯淡,与平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没有感情色彩的空洞与呆滞。
夏紫冬收回目光,看向泣不成声的百里叶迦。
他终究……是太小了。
他们自以为彼此心照不宣,却终究没人晓得,那股悲伤之泉的源头。
夏紫冬抹了把眼泪,伸出双臂,抱紧了一脸错愕的百里叶迦,像呵护着一个小孩儿一般,将他搂进怀中,轻轻的拍打着背,喃喃道——
没事了,没事了。
当他矮小的身躯撞开那道破烂却有十足的重量的木头门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那个时候,这个无忧无虑的男孩的心灵,被锁进了一间牢房,永远,也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