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你你你......”琥珀看着眼前的景象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会见到前几天才看到的有着温柔得体笑容的那个少年,他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被赤峰夸赞的少年居然还在这里被他遇到,而且遇到的时候居然还是这样让人不忍直视。
现在的衣岚真的是让人不忍直视,至少是不让琥珀直视。他手中的酒杯还没放下,身边还为这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雪白的肌肤和娇媚的笑颜让琥珀害羞的不敢看,生在习武之家的她看到的多数和他一样英姿飒爽的女子,很少见的这般骨子里透着娇媚,眉眼留情似主动调戏男子的姑娘。这般景象真是让琥珀不敢看,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一旁,正看到坐在一旁的朱成山,朱成山似乎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刚刚的笑容,微胖的脸堆叠出的笑容总有一点点猥琐的意味,更何况他一只咸猪手还放在身边姑娘的****上,这让年少无知的琥珀更是害羞,觉得脸烧烧的,红的不行。
“你们两个臭流氓!”琥珀大喊一声,立刻脸红的跑掉了,跑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冷静了很久,摸摸脸觉得没有这么烫了才敢走出来,想到刚刚看到的场面,又想到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琥珀不禁愤恨“死长空,等我找到你,一定要打死你!”
从琥珀踹门而入到她羞愤而走不过两三句话的时间,匆忙之间,衣岚和朱成山都没来的及反应,还正在回味刚刚踹门而入的震惊中,就连陪酒的姑娘们似乎都愣住了,不知所措的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只有青弦像是不受外物影响一般继续抚琴。
“这姑娘.........你认识?”回过神来的朱成山转头看向衣岚,还兴奋的舔了舔嘴唇,眼睛里直冒精光,引得衣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么.......”朱成山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你也知道,我是城主的儿子,见到的姑娘大都是温文尔雅刻意迎合的,难得能见到这么英姿飒爽的姑娘的.........”衣岚看着他不说话,沉默的气氛让朱成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只好道满酒,自顾自的喝起来,衣岚也在喝酒,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琥珀会出现在这里,他总不能也是来玩的吧........
“那什么.......”在一边不安生的扭动了很久身子的朱成山终于忍不住了,一口干完了杯中的酒“我有点尿急,先出去上个厕所,你先玩着,我一会就会来。”说完乘着衣岚还没反应过来,迅速的跑出厢房,瞬间就没人了。
衣岚看着明显是跑出去找琥珀的朱成山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没有阻止他,他和朱成山不过今晚初见,与琥珀也不过只见过两面,并不在意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更何况现在他有了在意的事,他看了看一旁安静弹琴的青弦。
也许也顺便想起了在意的人吧。衣岚喝尽杯中酒,心中不禁想到。
朱成山其实并未走远,他出了厢房过了个转角便停下来,微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气质竟像是一位贵公子,完全没办法把他和刚刚猥琐的胖子联系在一起。他微微欠身看向楼下,刚好可以看便招月醉一楼。招月醉是青楼,一楼却有一种戏园子的感觉,一楼广阔犹如一个小广场,而广场的中间正摆放着一个大舞台,漂亮的舞女在舞台上曼妙舞姿,明明是红尘中翻滚的舞女,却也因为跳的是有名的天女飞月舞而显得有皎洁出尘的意味,台下观看的虽然大多数都是出来娱乐的富商,却也能看到不少文人墨客点缀其中。
“好一副尘世俗景啊。”朱成山微微一笑,似乎有种蔑视无奈的情绪包含其中。他的目光在富商文人间跳跃,很快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琥珀,琥珀在一楼绕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长空和赤峰,正生气的打着长空,长空不敢还手,只能委屈的被动挨打,而一边的赤峰虽然努力维持平时在外人面前的体面样子,却也掩饰不了脸上的尴尬。
“魂徒........”朱成山的目光并没有停在琥珀身上,而是停在了赤峰身上,琥珀明显不是很怕这个兄长,打完长空之后,就气愤的质问赤峰,赤峰满脸的尴尬,却不好说什么,只能乖乖的受着琥珀的奚落。琥珀越说越气愤,气愤难平之下居然拍起了桌子,引得周围的客人频频向他们这里注目。
朱成山嘴角含笑的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上前去的打算。身后忽然走来几个女子,他回头看去,正是先前陪着他们喝酒的女子,明明刚刚还见过,但现在,几个女子却像是没见到朱成山一样,自顾自的走了过去。朱成山注意到这些女子里没有青弦,看来应该是留在了包房里,朱成山又笑了,笑容似春日阳光般明媚,细细看去,却又有一点坏坏且玩味的意思。
楼下的风波似乎静了下来,生气的琥珀带着长空赤峰离开了招月醉。朱成山并没有回身看他们,甚至在先前撇了他一眼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们,招月醉是青楼,是同方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这里的达官富商不计其数,凭他们的权势和怕死的性格,身边带着的护卫何其之强,这些人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魂徒。
屋里只剩两个人,安静了不少,原本听不清的琵琶曲也很清楚了,曲曲折折,似流水般婉转,也似月夜般清冷,并不苍凉,倒像是伤心女子低低的哭诉。
衣岚坐在桌边独自喝酒,看着弹琵琶的青弦,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空空的眼神似乎在看青弦,又似乎在看站在苍云山无边云海中的白衣女子。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可是还是解不了衣岚心中的渴。
青弦似乎没有感觉到衣岚在一杯一杯的喝酒,也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单独留下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只是低眉弹琵琶,就像是眼前一切都不影响她,就像是她早已不在此处了,就像他正处在另一片风景中。衣岚看着她觉得她和自己一样,虽然在这里,却又似乎在远方。
“姑娘,你在想什么?”沉默许久衣岚轻声问道,声音却比婉转的琵琶声还要轻。青弦微抬起头看着面前问话的男子。还未极冠的长发束在头上打理的一丝不苟,素白的衣饰高贵又朴素,脸上的笑温和又得体,虽然脸上的稚气还无法完全遮盖,却也可以看出一身的君子气。真的好像那个人啊,青弦心里想着突然笑了,一直毫无表情大家闺秀般的脸,一笑却也有一股妩媚夹杂着活泼隐现在脸上。
衣岚没有笑,看着眼前的青弦,却越发想起苍云山上的那人。沉默了一会,青弦敛了笑容,开口说道“公子很像我的一位旧人。”
“旧人?”衣岚轻轻喝了一口杯中酒,看着脸了笑容之后整个气质回归到清冷的青弦“哪里像你的旧人了?”
“也许是因为你们身上都带有这北二君子洲的君子气概吧”衣岚皱眉,他从青弦这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姑娘,难道不是北二洲的人么?”
“嗯。”青弦轻轻点头“我是西二洲.........”她顿了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西域蛮洲的人。”衣岚沉默看着眼前温润有礼的女子,怎么也不能把她和传闻中蛮荒无比的西二洲联系起来。
似乎是猜到衣岚心中所想,青弦温婉一笑,得体大方,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我十年前便从故土来此,北二洲被人称作君子洲,十年时间也让我变得温婉淑静了很多。”衣岚默默喝酒,沉默了一下之后问到“十年前姑娘为什么会来到这北二洲?”
青弦又笑,同样是笑,却笑的不一样,真诚开心了很多,却又似乎隐藏着伤“和旧人有关吧.......”
衣岚轻轻喝一口酒“能说说你和旧人离开蛮洲的故事么?”
青弦沉默了,连笑容都敛了,垂着头慢悠悠的谈着琵琶,衣岚也没说话,自顾自的又到了一杯酒,慢悠悠的喝着,一片沉默中,只有弯弯曲曲的琵琶曲荡漾期间,如泣如诉。似是有微微叹息响起,打乱了琵琶曲,青弦抬头再笑,微微无奈,微微幸福,微微苦“只是一个.....活泼好奇的少女遇到行商君子少年的故事。”
“那你为何会.........”衣岚说到一半便沉默不语。
“为何会沦落到卖唱?”青弦帮他把话说完,又自顾自地回答“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青弦顿了顿,语气恢复如常般清冷“一个每个大户人家都会发生的故事。”
青弦没细说,衣岚也没细问,但他已经明白,能跨越西北洱海做生意的商家,必然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青弦的旧人也不会是一般的人,想来应该是某个巨型商行的少东家。在这样的家族里,爱情永远是多余的,年少轻狂时或许还会追寻,日渐成熟时为了家族利益联姻几乎是必然的,这是每个大家族里都会发生的故事,连衣岚都是其中的一分子。
“你......恨么?”轻酌几下,放下酒杯,衣岚很是沉默了一下之后才迟疑地说道。
回答他的是委婉琵琶曲中的传来的两声清冷询问“因何恨?为何恨?”
因何恨?因为什么事恨?为何恨?为什么因为这些事要恨?
衣岚沉默一会“毕竟.......你到现在这步田地,应该就是因为你的旧人,你不该恨他么?”
“那公子你呢?”青弦微抬头,看着眼前的衣岚“你恨么?”衣岚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会扯到自己身上“公子......”青弦看着衣岚身上朴素却不便宜的服饰“有些地方你和我不同,可有些地方你和我一样。”
青弦看着沉默不语的衣岚,询问声轻轻响起“公子心中有何事?又因何恨?”衣岚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轻轻回答“这也是一个故事,一个.......每个大家族里都会发生的故事。”
是啊,大家族总有故事,故事里不但有指腹为婚的联姻戏码,还有谋权篡位的夺权戏码,碰巧,这些戏码衣岚都经历过。想起了山上的生活,也就想起了她。衣岚抬头看着眼前的弹琴的白衣女子,明明眼睛落在此处,目光却飘忽到了无限远的地方。飘到了那有一抹白影的苍云山上。
“藤若........”衣岚轻轻念出这个思念很久的名字。却又被她的姓所刺痛,只有拿起酒杯猛喝一口。
“西二洲有神。”青弦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名曰修罗。”
衣岚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个神,因为这是修罗国的国教。“世分天地,地之神名曰修罗”这是修罗经第一句。九州之内只有西二蛮洲信奉修罗神,却因为这修罗经第一句,一直认为修罗神应该被万众信奉,所以很多年前有一批人从西二蛮洲北上传教,在航海技术不发达的当时,这批人历经千幸万苦穿越洱海,至少有一半的人留在洱海碧蓝的海水中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北二洲,却发现这里的人根本不信修罗教义,这批人穷尽一生也没能让修罗教在北二洲发扬光大,他们的后人历经多代之后终于屈服,不再试图以宗教的方式传教,他们建立了一个国家,把修罗教奉为国教,皇帝也是修罗国教的教宗。这就是修罗国建立的历史。
衣岚了解修罗神是因为修罗国于天音国战争多次,几乎每一个天音人都知道一些修罗神的故事,即使是衣岚这样常年住在深山里的人也一样,只是他不明白青弦这是提起修罗神是什么意思。
“修罗经记载....”似是猜到衣岚所想,青弦缓缓开口“神游天下,遇一女子,爱之,女子死,恨之,遂毁奉天山,降地火于天下,生灵沧泱。”青弦顿了顿“你看,即使是神的恨也是需要理由的,我........有什么理由恨他呢。”
衣岚沉默不语,细细思考着青弦说的典故“死,所以恨世,所以恨应该是需要理由的么?”顿了顿之后,衣岚再次缓缓开口“可典故中并没有说爱的理由,只是遇到了,所以就爱了,神的爱是不需要理由的么。”
“你我的爱,难道需要理由么。”青弦琴冷声音也冷,嘴角却含着笑,只是笑也是冷的“爱之不得,所以恨,可爱又有什么理由呢?”
“爱不需要理由么?”衣岚抬起头只看着青弦。
“需要么?”青弦也直视衣岚,手指拨动,曲调宛然,目光却冷且坚定。
“不需要么?”衣岚的目光也冷了,声音微微抬高了一些。
“需要么?”一样的反问一样的冷。
“不需要么!”声音高昂,目光冷且怒,又含着一丝丝期盼,像是个需要被肯定的孩子。
“需要么?”语气微软,嘴角甚至有丝丝笑意。
“不........需要么?”同样的话,不同的语调,听起来却连意思都有些不同,前面是肯定,现在是需要肯定。
青弦笑,微笑,很暖,也很冷,曲声婉转,人声也婉转“需要......理由么?”
“需要理由么?”身负天穹限制的衣秦天慢慢转过身,不看走廊两边组成天穹的黑衣人,也不看身边一脸惊讶的音贤王,而是转身看着眼前的湖,湖水荡漾,星光如尘,景色正美,衣秦天看着湖水说不出的潇洒。
“需要理由么?”衣秦天重复了一遍,没听到回声于是转头看着音贤王,动作自然,没有一点受到天穹限制的样子“需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天穹对我没用,为什么我不想跟你走,以及为什么你说两虎相争时我会笑得很轻蔑么?”
音贤王需要理由,他看着眼前潇洒自然的衣秦天,他需要理由。无论他怎么想,衣秦天都应该跟他去天音阁,可他没有。无论他怎么想衣秦天都会被天穹限制到无法动弹,可他还是没有,他想不明白,所以他需要理由。
“你太紧张了。”衣秦天嘴角带笑“人一紧张就会错过很多好的东西,比如美酒........”他伸手指了指音贤王放在栏杆上的酒杯,又把手抬高指了指湖水“又比如说美景。”
音贤王下意识里顺着衣秦天指的地方看去,双眼立刻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其实他看到的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只是看到了一条鱼。
一条凝固在半空中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