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梅丽芳失望的是,她的表哥并没有像他曾许诺的那样来仙桥镇看望她,因为他在台湾的母亲在高雄的山区旅游时受了惊吓,身体不适,他去了高雄看望他的母亲。不过,他答应,只要他一从高雄回来,就会来看望她。如果他们一家年底回宁波,那当然更好。不过,听父母说,他们今年也已计划要回家乡过春节,这才让她的心里感到很欣慰。
一星期后,她的病已基本上痊愈了。一天,下课后,她正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出神,这时郭敏兴冲冲地来到她的身边,手中拿着一封信件,有些诡谲对她一笑,“你猜猜,是谁写来的?”
她的心里一动,可她故意装出平静的样子。“不是你哥哥写来的吗?”梅丽芳知道她的一个哥哥在哈尔滨读书。
“错!”郭敏说,然后,她将那封信件交给她。“罗小琪可不是写给你的哦。”郭敏有些得意地说。
梅丽芳微微一笑,她并没有奢望他去广东后会写信给她。
信已被拆。信确实是写给郭敏的,它寄自广东虎门。她的心跳加速了。她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让郭敏看出她心里的激动。尔后,几乎是一口气将信读完。信里谈的大多是他去虎门后的一些生活情况,几乎是没有提起她。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看完后,她将信交给郭敏。郭敏笑着告诉她:“林敏也收到了一封哦。”
“就是我没有。”梅丽芳笑着说。
“也许是吧,何老师也收到了他的信。我真不明白他竟然忘了你。”
梅丽芳的脸慢慢红了,为掩饰自己的心里的难受,她有一会儿望着别处。然后,她回望着郭敏,笑说:“我知道他不会给我写信的,因为他从没有真正把我当朋友看。”
“错!你冤枉他了。不过,至于他为什么没有给你写信,我也不知道原因哦。”
郭敏走后,她一直坐在那里,望着黑板出神。
第四节课下课后,当她出了教室去自己的房间时,在操场上,林敏见了她,并径直向她走来,她于是停住了,等着他过来。当他走到她面前时,他从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她。
“是罗小琪写来的,夹在我的信封里,他要我亲自交给你。”
她心里一阵欣喜。接过信,信封里有些硬硬的,好像是一张明信片。她向林敏道了谢后,拿着信件走到一旁的桂树下,然后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他本人的相片。这是他在海边照的一张相片,时间显然是黄昏。相片中他整个的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孤独而飘逸。在相片的背面,写有四句题词:
“黄昏的海边,
孤单的身影,
默然想起——
在远方的你。”
读完这四句题词,再瞧瞧他的相片,心儿像欢乐的小鸟飞向了天空一般高兴。这一天,她一直沉浸在这种喜悦中。
然而她并没有给他回信,虽然她知道郭敏和林敏以及何老师都给他回了信,自己在回不回信上也犹豫了很久,但最终,她没有给他回信。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就是没有给他回信。
天气晴好。她的心情也像阳光一样欢乐。一天,在她的建议下,爸爸在回公司之前,与她去了一趟凤凰山森林公园,去了云台寺,因为前些天在与爸爸的谈天中,爸爸说今年寒假回浙江时,将带她去庐山东林寺玩玩,这使她想起了近在咫尺的云台寺。爸爸很愉快地接受了她的建议。那天天气很好,他与爸爸是坐着公交车去那里的。这天,她很高兴地做了爸爸的向导。他们父女俩沿着石级而上,一路上没有多少其他游客,所以他们显得很轻闲。这日离上次与罗小琪等人来这里只有一个多月,那天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如今重又走在这条路上,而她的朋友却去了遥远的地方,这让她很有些伤感。爸爸走在她的后面,兴致很高。他当然不知道女儿此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梅丽芳看到身边熟悉的一切,看到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只鸟儿,一片云儿,她都赋予它们一种生命的丰富的情感。走着熟悉的路,她的心情又回到了那日。当他们来到她昔日曾与罗小琪来到过的那棵槭树下时,她停住了,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上次来的时候这棵树的树叶好红好美,可现在它们枯焦了。”她对爸爸说。
“下了一场雪,树叶冻坏了。”爸爸说。
她望着那棵树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爸爸见了,知道女儿又在想念自己的朋友。他知道女儿上次是与那个他曾见过一面的姓罗的同学一起来的。
“你们上次来这里一定过得很愉快吧?”他问。
女儿点点头,望一眼爸爸,脸上有些红晕。“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生。”她说。
爸爸知道女儿所指的他是谁。他并没有责备她,而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爸,你今天的兴致也很高哦?”
“是的,与芳芳在一起,是爸爸最快乐的时候了。”
“与爸爸在一起,我也非常快乐。”女儿说,打量一下身边的景物,“爸,我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我觉得今天我看一切东西都好像有生命有感情似的。这种感觉好奇怪。”
“你这可是泛爱论哦,芳芳。”爸爸告诉她。
“什么是泛爱论呢?”
“简单的说就是爱一切东西,这与博爱有些相似,不过比博爱得更广泛,因为这种泛爱包括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东西。过去英国有个大诗人叫雪莱的,他就是一个泛爱论者。“
“就是‘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那个诗人?”
“是呀。”爸爸点点头。
“一个泛爱论者肯定是一个好人,至少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女儿笑着说。
“或许是吧。”
父女俩边走边谈,一点也不觉得累,后来他们还渐渐探讨起了许多有关哲学方面的话题,其中也包括佛教,有些话题甚至超出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所能理解的范围。这种交谈让做父亲的第一次感觉到女儿真的已长大了,而且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离开他,独立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许多的感慨。
他们一路谈得很尽兴。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顶上,他们去了云台寺。后来,在女儿的建议下,他们又去了上次她与她的朋友去过的那个山顶上的亭子里。在这里,她昔日的那个朋友,那朵“孤独的云儿”曾和他的父亲一起在这里呆过,如今他们父女俩也来到这里了。这难道也是一种缘份?或许是冥冥中的一种生命与爱的轮回?她心里这样想。
这日,他们父女在这里呆了很久。在这里,女儿望着远处广袤的天地,心里想了许多许多。她回想起了那日他俩在一起时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时光。而今,他已去了南方,他在那里好吗?那朵孤独的云儿此时也像她想念他这样,心里也在想念她吗?这样想着,她的心里有些茫然。在山顶上,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那夜对他说的那句话,她是一只在海上漂泊的船儿。
“是的,我是一只漂泊的船儿,在彷徨,在寻找着自己的方向。”她心里对自己说。
在山顶上,在这她熟悉的亭子里,十四岁的她第一次尝到了相思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而作为父亲,此时是不大可能知道女儿的心思的。
这次旅行后不久,寒假就来了,梅丽芳一家绕道江西回到了浙江老家。他们在庐山停留了几天。梅丽芳很高兴,马上就要见到陆翰表哥了。她想,等到自己见到他时,一定要让他再次给她看看手相,她一定要知道自己今后幸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