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笑天来到笼城监狱的几个月时间里,他可是出了名了,无论是监狱中的犯人还是工作人员提到“八哥”的大名,无不是浑身一啰嗦,心中胆寒。
笑天所受到的处罚简直让人不敢想象,面对这般的折磨,有人总结得好,说道:“要是我是八哥,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简直神话一般的人物。
“18号禁闭”事件,对张文新影响极大,虽然笼城监狱的事故史里,意外死亡事件并不少见,但那些往往都是犯人之间的恶性斗殴所致。身为一名有良知和职业素养的监狱管理人员,张文新无法接受这次自己亲手导致的事故。持续的自责,让他苦不堪言。
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张文新疲惫的思考了良久。“呼!“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轻声的感慨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差一点害了一条人命!”一句话说出口,张文新仿佛苍老了许多。
张文新静坐良久,连夜加班加点的写了一封请辞信,来到了不远处的笼城监狱内部招待所,他准备把辞职信交给留宿于此的司法局局长张春生。
刚到招待所,就发现张春生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和赵德友聊着什么,两人笑容满面,兴致极高。
张文新识趣的站在远处等了一会,等赵德友离开了,他朝张春生走过去了,“张局长,请留步!”
刚准备回招待所的张春生便转过身来:“哦!张狱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张文新神色复杂,略有犹豫,但很快,他强扯起了一个笑容,说道:“张局长,这次事故我负有全部责任,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说着,他把辞职信递给了张春生,“希望组织能考虑我的请辞!”
张春生喜从心来,他早就想弄掉这个不听话的下属了,但心中的喜悦却没有半点表露在他的脸上,他假装犹豫的接过张春生的辞职信,心不由衷的劝解道:“老张啊!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可不要因为一时的情绪做出不妥当的举动啊!”
“张局长,我考虑清楚了,希望你能批准同意!”张文新言辞恳切,心中一片悲凉。
张春生内心狂喜了五秒钟,他却在这五秒钟里想到了很多,张文新下台后,赵德友顺利接替,自己以后有很多事情就可以很轻松的处理了。
张春生貌似很深沉的沉思了五秒钟后,很严肃的说道:“好吧,我同意你的请辞!”
“我不同意他的请辞!”朦胧的夜色中,孙副部长从树林的不远处走了出来,他言语凛冽,不容置疑。他一直就在那个地方,将两拨人的谈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看清来人后,原本春风得意的张春生顿时有如霜打的茄子,彻底的痿了,“孙副部长,我。。。”
孙副部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的说道:“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有什么问题,你明天向刘厅长解释吧!”
孙副部长转过身来,盯着张文新疲惫的眼睛,严肃的对他说道:“我不管自己有没有越权,但是,你的请辞报告,必须要有我的批准才能通过。”
张文新心中十分感动,死抿着颤抖的嘴唇,不让自己的泛红的眼眶流泪,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跟我来一下,我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孙副部长说完话,背着手转身朝前方走去了。张文新赶紧迈步追上。
张春生他不知道孙副部长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东西,他仔细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发现里面并没有透露很多东西,觉得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他一脸惊慌得跑回招待所,打电话找人去了。
在张文新的带领下,他们很容易的来到了笼城监狱的高级监舍区,笼城监狱和秦城监狱在高级监舍区这一块有着明显的区别,秦城监狱高级监舍的占比是华国所有监狱中最高的,毕竟其主要关押对象是身份地位显赫的人物,只要愿意出钱,监狱方面也是支持给犯人改善住宿环境的。秦城监狱里面,有的监舍甚至堪比三星级酒店的房间。
而笼城监狱显然就不同了,它主要关押的是罪行极重的犯人。这里的犯人往往是在穷途末路或者遭受巨大打击的情况下,才走上了犯罪的歧途。家境条件好的人很少会走上他们这样的道路。但世事无绝对,所以笼城监狱里面还是有少量几间高级监舍的,但谈不上奢华,其数量的所占比例也比其他监狱低得多。
在孙副部长的指引下,张文新在一间比较宽敞的监舍门口停了下来。
“张狱长,麻烦你让人把这间监舍的门打开一下。”孙副部长指着身边的一扇监仓铁门说道。
虽然是孙副部长的要求,但这显然是不符合规定的,张文新有些犹豫。
“你放心好了!这里面的人和我是老熟人,我们聊聊家常而已,你在一旁监督好了!”孙副部长一点都不见意张文新的举动,反而非常欣赏他的坚持原则。
听到孙副部长如此说明,张文新便不再犹豫了,他对一旁随行的监区管理员轻声说道:“小刘,你开下门!”
管理员见张狱长一口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激动得不行。他连忙把门打开,然后率先进去,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异常后,他拉开了门,把两人引领了进去。
监舍里面点着灯,光线很足,一个60岁左右的老人带着老花镜,正专心的看着一本金融杂志。
“邓老头,你还没死啊?”孙副部长进门一开口,张狱长就有点站不稳了。
里面的老人闻言,抬起了头,眯着眼将来人看了半响,开口就骂道:“****的老孙,老子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哈哈!”老人精神显得很好,骂人的声音也很洪亮。
孙副部长一脸苦笑,“老邓,你个****的,到现在还是那副臭脾气!”
两人的对话极为随意,语气粗俗却包含着满满的关切。旁边的张文新一脸的不可思议,却硬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苦苦的憋着。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了,他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很果断的答应孙副部长的要求,让他一个人进去就好了,现在倒好,自己竖在这,两人这样的谈话,他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孙老头,你是来放老子出去的吗?”邓老头一脸欢笑,促狭的问道。
“嗯,是的,我是来放你出去的!”孙副部长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张狱长心里慌乱得不得了,私自释放犯人可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老子才不出去呢,请老子出去,老子也不出去!”邓老头一脸丧气的说道,“再别跟老子开这样的玩笑了!”
孙副部长看着邓老头一脸沮丧的样子“呵呵”直笑,说道:“还是经不起玩笑啊!你这老家伙呀!”
邓老头被孙副部长嘲笑了,他很不开心的转过身去,不去理会他。
孙副部长便找了把椅子,坐到了邓老头的旁边。他语重心长的说道:“老邓啊,这么多年了,你这性格一点都没变,可是啊!我们都老了!”说着话,孙副部长捋了捋自己头上花白的头发,“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什么话!那是我自己犯的错误,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把我从青城监狱弄到这边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们了!”邓老头言辞也恳切了许多。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孙副部长关切的问道。
“过得一点都不好,天天想着要怎么还债,怎么能过得好?”邓老头语气里面透着一股子倔强。
“苦了你拉!老邓……”孙副部长把后面的话压了下来,几个呼吸间的沉默,他终于还是把心中想问的话问出来了:“老邓,还有多少啊?”
邓老头倒是没有孙副部长那么墨迹,他咧嘴一笑,道“还有8000,过去十年我还了2000,我每十年还2000,活到102岁就可以把剩下的也还完了,哈哈。”
孙副部长一脸的黯然,“还有这么多啊?哎!是我们连累了你!”
旁边的张文新听着有些莫名其妙,这总共才10000块钱的事情,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算个大数字,但对于自己这种级别的官员来说,就不算什么了,更何况像孙副部长这种级别的领导了。
“叹个毛的气啊!把我的心情都搞坏了,搞的我好像活不到102岁似的!”邓老头心中也有些绝望,但他不希望老战友为自己担心,他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这里挺好的,就是太寂寞了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孙副部长闻言心中一痛,他熟知邓老头的性格,邓老头是个喜欢热闹,怕寂寞的人,沉思了一会,他有心想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接下来的两人就都不说话了,气氛很有些沉闷,张文新赶紧吩咐外面守护的管理员去端了两杯茶进来。
喝着茶,孙副部长环视着邓老头所住监舍的环境,一切应用都很齐全,他略微有些欣慰了。
喝完了茶,孙副部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邓老头,我要走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玉质平安符放在了桌上,“这是我替你求的平安符,天云山主持亲自开了光的,你给老子随时随身都戴好咯!”
“切,迷信,老子一辈子就不信这些东西!”邓老头虽是一脸的不屑,却还是非常小心的把平安符收在了怀里的口袋里。
“我走了,有机会我还来看你!”孙副部长直直的盯着邓老头,郑重的承诺道。
“别来看老子了,免得让那些人抓住把柄,又来折腾老子!”邓老头眼角闪着光亮,却说着一些很打击人的话。
孙副部长浑浊的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他赶紧转过身去,他知道邓老头的心思,邓老头不想让他冒风险,不想让自己受到他的牵连。
“老邓,你一定要保重啊!”孙副部长背过身子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便匆匆的走出了监舍。监舍的大门随之关闭,邓老头却久久的盯着那个方向。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孙副部长郑重的向张狱长提出了一个请求——找一个人伺候邓老头。张狱长想都没想的答应了。
无意间,命运的齿轮正在发生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