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孩子已被许可进入族学。莫青甄第二日清早便带着孩子往候莫府而去,随同的还有阿福。原本莫青甄是打算等他伤势痊愈再说,可是阿福却执意要陪同而去,莫青甄知他顾忌,心中也担忧孩子一人孤独,便顺了他意。
一行三人提着东西来到候莫府后门,却见等在那里的是候莫唐信。
他定定望着莫青甄,眼睛里只有她的倒影。虽是坐在椅子上,但脸上隐隐有红晕。相反莫青甄脸色则平静了许多,她放下孩子,将手中提着的东西交给阿福后才对着候莫唐信轻轻一福,淡淡道:“大公子为我这孩子劳神了。这份情,青甄永不敢忘!”
候莫唐信表情顿时一黯,莫青甄话的意思再是明白不过了。他二人之间,往日情分已断。剩下的,也仅仅只剩宋安这个孩子了。他看着宋安,孩子手牵着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带着喜悦。他脸色好转许多,对着他招手道:“宋安,到父亲这里来。”
宋安望望自己母亲,见她没有反对,这才慢慢走过去。他眨眨眼看着候莫唐信,小手放在他双腿上,关心道:“父亲好些没有!”
他脸上仍是红胎遮面,瞧不出脸色,但眼神透露出的濡慕之情却是分明可见。候莫唐信拍拍他手笑道:“父亲无碍。”随即吩咐左右,“把少爷的东西搬进去!”
莫青甄听到“少爷”二字后道:“大公子切莫乱喊。我这孩子虽是候莫姓氏,却还担不得候莫少爷称呼。”
候莫唐信一窒,话也接不下去了。屋内一个冷冽女声传来,“有这自知便好,候莫府的少爷倒也不是什么乡间野种受得起的。”
夏语蓉从里面走出来,旁边跟着的正是那日被候莫唐信斥为贱婢的芳儿。她走到候莫唐信身边,斜眼看着宋安道:“滚开!”
宋安被她一吓,眼眶委屈含泪,嗫嗫的便想往自己最亲近的母亲那里寻得安慰。候莫唐信眉头一皱,低吼道:“进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莫青甄抱过孩子,静静的看着夏语蓉,虽是一句话没有,但那眼中的不屑谁人都瞧得出来。
夏语蓉昨日回府后便被候莫夫人喊过去冷冷训斥了几句。想着这些日对丈夫要多关心一点,清早起来炖了好汤回屋却没见着丈夫,询问之下却是来了后门接候莫宋安。心中正是有气无处发,此时又见着丈夫对莫青甄余情未了的样子,一怒之下开口吼道:“你这贱人害的我候莫府上颜面尽失,来人啊,给我把她赶出去!”
身旁的芳儿带着几个家丁就要上前,阿福横跨过一步挡在莫青甄身前哼道:“谁敢动小姐?”他在边关数年,身上沾了不知多少血气。此刻虽然柱着拐杖,但声音里那份杀气却是喝住了几欲上前众人。
“大公子,还请管教好身边之人,莫要再以言语冒犯小姐了!”
“进去!咳咳...我的话你不停吗?”候莫唐信怒道。
他这一发火,夏语蓉连同候莫家众人皆是不敢再闹。她恨恨看了莫青甄身前的候莫宋安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内子脾气....”候莫唐信刚开口,便见莫青甄眼神一黯。他同样似是想起什么,后面的话也再也说不下去了。
昔日涪江边山盟海誓,青城上蜜语甜言都只化作镜花水月,便如一场梦一般。只有宋安这个孩子提醒着他二人当年那份感情并非虚幻。
“大公子,少夫人如此这般态度。却要我如何放心得下宋安在府中的生活。”莫青甄瞬间便调整好心情,言语也严肃起来。“当日儒佛道三家高人在场可是听见你柱国府保证的,若是我儿在贵府中受了某些人都欺凌。小女子定是不会罢休的。”
候莫唐信一愣,低着脸不知如何答她。阿福这时在旁插话道:“大公子,小的可否跟着少爷一同进府?”
“你本就是我候莫府人。此事无须向我征询!”候莫唐信回道,心中却是稍有舒一口气。自己不日即将离去。留下宋安一人在府中就连他自己都忧心忡忡。眼下见阿福自告守在宋安身边,也算了去心中忧患。
见一切安排妥当,莫青甄与孩子温存一番就打算离去。转身时却听见候莫唐信低低声音传来:“再过三日我便领兵出西唐,孩子这边我会尽力安排得当。有了阿福随他,也算保证。”
莫青甄脚步一顿,心中莫名慌张,下意识回头问道:“你....身体如此。怎能领兵出去?”话一出口已知不好,下半句硬生生转回:“你若不在,孩子.....我不放心!”
候莫唐信将她言行看在眼里,微笑着道:“我母亲那边对孩子无甚成见,自会照顾的,你可放心。”
莫青甄站在府外望着孩子跟候莫唐信进府,大门关上那一刻,轻轻低语:“唐信,还望战场保重安全!”
候莫唐信脸色很是难看,给宋安安置的房间他也是这才看到。方正不足六步,恰好摆下一张床和桌子。旁边不远处即是厨房,这哪儿是居室,分明是一间柴房。
他发火:“这是谁安排的,给我换一间偏室去。”
旁边下人面面相觑,一人站出来小声道:“大少爷,这是老爷的安排。原本夫人也是安置的西厢偏室,却被老爷知道后改在了这里。”
“实在过分,爹这样子哪像堂堂柱国心怀!去给我打扫一间房,我这便去找爹说去。”候莫唐信压抑着怒火,转身往外走去。
“大公子,我看还是不必了。”阿福淡淡插言道,“你去寻了柱国大人反而更给小少爷带来不便。反正这里也不是他家,有一张睡觉的床即可了。”
“大胆!”候莫唐信正是气头上,反手狠狠一记耳光扇在阿福脸上,“我候莫唐信的儿子何时需要你这家仆插嘴!”
“阿福叔!”候莫宋安尖叫一声,赶紧一把扶住他,挡在他和候莫唐信之间,恳求道:“爹,这....这里便很好了,我不要换了!”
阿福缓缓跪在地上,低着头道:“阿福衷心劝大公子一句,莫要在起波澜了。闹来闹去,将来吃亏的一定是小少爷!只求大公子放平心态,让小少爷在这柱国府里安安静静的度过五年吧。”
候莫唐信神色复杂的看着阿福,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仆子。为了自己一句话,放弃了边军官衔,放弃了京城繁华,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活。无怨无悔的守在西南小山村里替自己照顾着莫青甄母子。
“起来吧!是我考虑不周。”候莫唐信说道,“我为刚才那句话道歉。就现在来说,你比我更有资格关心宋安。”
“阿福不敢!”
候莫唐信神色难明,牵着宋安走出房外:“爹带你四处转转!”继而又吩咐下人,“去把房间打扫出来。”
阿福拦住他说道:“今日是小少爷进学首日,小姐吩咐莫要迟了!”
候莫唐信停住脚步,看向宋安问道:“是今日吗?”
宋安点头,语气明显欢快了许多:“是的,是的。前日老夫人吩咐了.....”
“那是你祖母!”候莫唐信淡淡纠正道,“在父亲面前,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礼仪不可违!”
宋安偷偷望了眼阿福,见他没反应。只好顺着父亲意思说道:“祖母吩咐了让我一回来就去族学。娘亲还将拜师礼都带来了!”说着,他举起手中一直提着的纸袋晃了晃。“这是母亲为宋安准备的拜师礼。”
“候莫家族学的先生可不是外面的私塾老夫子,他们不会收礼的。”候莫唐信笑笑,“也好,你的第一堂课,便有我这个当父亲的陪你去吧!”
那族学地点离着候莫府约有三里,正好需要穿过府中。一路上,候莫唐信丝毫不加掩饰与宋安之间的亲密,姿态做得极高。那些个下人丫鬟看了免不了议论纷纷,但心底里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候莫家长孙确是多了几分忌惮。
汉境内,朝廷在每县均设有塾学,以供当地人家孩子在内学习。但是在大家族中,大都自设族学,培养家族中子弟以及有前途的家生子。这种族往往聘请当地著名儒生担任夫子,其水平大大高过了朝廷设置的塾学。像是候莫家,几位夫子皆是从国子监聘请而来,主事的孙先生当年更是高至国子监教授。
候莫唐信站在族学口,恭恭敬敬站立而待,唤了门前童子去请示孙先生。期间,对着宋安告诫道:“师者!五恩之内,你即将入学,对待师者要像对待你亲.....嗯,对你娘亲那般尊重。万万不可忤逆其意!你可明白?”
宋安眨眨眼道:“娘亲昨日便已经对宋安说了!”
候莫唐信一窒,颇为尴尬的道:“那便好!若是听老师告状,那父亲定是不会饶你的。”
“宋安知晓!”他在蜀中便是几位羡慕同村的孩子能三五成群通往塾学。此时心愿达成,好奇的伸着小脑袋不停朝里面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