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依旧,死亡还将继续,永远不止于此。
冬夜的心是有着同情、仁慈的,那些死去的奴隶,他们有着正常人应该有的良知、贞善,也曾经有着家人、友爱,但是那一切,他们都失去了,如果这些人在这里全部死去,冬夜觉得,自己的心也会跟着死去。
也许,他的心已经死去,已经不能再拥有友爱,不能再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仁慈,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一切。他不是强者,做不了这里的主宰,谁也阻止不了死亡、失去、残酷、不公、一切……
回头看了看身边活着的奴隶,他可以肯定,这些即使到了此刻,心灵依旧纯洁的人,如果条件允许,他们会保护自己,会像巨枫堡生活着的乡亲连理一样关心他,爱护他。而这些人,即将死去,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再畏惧死亡,在他们心里,死亡只是早一刻,或者晚一刻的区别,最终,他们会与倒下的族人们一起,散生在这异国他乡。
冬夜提着手中的剑,缓缓朝骑兵团走近。他觉得,如果他今天能活下来,那么,他想要这些现在依然还活着的奴隶们也活下来。他想让战斗离他们远一些,他想突破自己能力的极限,拼一拼,那么,也许现在活着的人,就可以一起活着。
“回来。”两个壮年的奴隶冲冬夜喊道。在他们心里,死亡应该最先降临在他们身上,因为,他们是族人中最应该担起这份责任的群体。
“你们都站着别动,我想……他们杀不了我。”冬夜本来想说,如果要死,我想死在你们前面,但是如果他那样说,他会被活着的奴隶拉回去的。
“这个孩子,是你们那地方的人吗?”活着的白发老奴隶对刚才喊话的壮年道。
“我从没见过他。”
冬夜提着剑往前走,直到接近了骑兵团,挡在骑兵团前面,道:“我想今天,全部死绝的会是你们。”
骑兵团的人没有任何话语,尽管冬夜是之前的战斗中对他们造成最大损失的人,但是在他们心里,冬夜与所有奴隶一起死亡必定是最终的结局。
一个人挑战一队人的战斗顷刻间爆发,高傲的骑士们决定轮流攻击。他们不想让冬夜顷刻间死去,让冬夜身上留下足够多的伤痕,再结果他的性命是骑士们共同的意愿,强者就是这样,他们有权利玩弄自己认定的猎物。
两个骑士并排向冬夜冲来,速度快如疾风,左右两杆长矛直指冬夜心口。
风起云涌,死亡临近。然而当长矛距离冬夜身体不足一丈距离时,冬夜仍然丝毫不动,就在眼看着长矛要刺进他那弱小的少年身体里时,两个骑士内心却慌乱起来。
——本来,骑士应该感受到长矛刺进肉体中的快感,但是他们没有感受到,而他们感受到的,是一种死神降临的怪异惊恐。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的身上没有被坚甲照护到的地方有利刃划过的痛感,然而那过程,他们却没有看到。
场外,眼拙的人看到的,是冬夜在两个骑士的冲击下摔出一段距离,接着他们看见的,是两个骑士缓缓从马背上倒了下去,之后,他们的头盔和胸甲之间的缝隙处有鲜血不断迸溅出来。
“还快的剑。”
“好快的身法,哪个门派的身法是这一道的?”
观众席中最尊贵的坐席处,那里坐立着一群人,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场的任何人都知道,这些人是明氏家族的人,明氏家族的大部分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在这里,其中最中心位置处坐着一个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黑披风中年人,而这个人就是明氏家族的支柱、强大依靠,也是明氏家族的家主、方朔城的城主,在整个东州大陆都是有着强大分量的强者——明太龚。
明太龚,一个在方朔大地上犹如神灵般的人物。
明太龚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十来岁的白净少年,他面容俊美,眼神专注,这个少年就是明太龚的九世孙明成贝,一个据说是明太龚最喜爱的绝世修炼天才。明太龚左手边则是一个美得一塌糊涂的少女,这少女名明成俞,与明成贝是龙凤胎,与明成贝不同的是,她显然极其活泼好动,刚才说话的正是这兄妹两。
“我敢打赌,那些军士都会死在这个人手里。”明成俞道。
明太龚不语,明成贝则略有所思。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要知道,每一个领队的兵头至少都是元灵境强者,这是方朔城军队最基本的人员配置。
说话间,四个骑士已经冲向冬夜,场中的冬夜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骑士们手中袭击向冬夜的长矛、砍刀、短剑都在即将刺进后者身体时被后者化解,失去功效,而看上去如戏猴般的骑士们则是不断从马背上摔落下去,从铠甲中冒出鲜血来。
活着的军士,奴隶,此刻都沦为了看客。冬夜感觉不到人山人海的呼喊声,在这一刻,他内心唯有的东西,就是平静的面对危险,和杀戮。
在这一刻,活着的骑士们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丝不安,现在,接近这个诡异的少年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恐惧。
“八个人下马,近身格杀。”军头下令道。
此时兵头身后站在最前面的八个人都下了马,抽出佩剑,站成一排缓缓向冬夜靠近,最后,八个人将冬夜围拢在中央。之后,坚甲战士如恶狼般向冬夜扑来。一时间,冬夜感觉到无处可避,他只能靠自己轻巧的身法不断避开军士群的刀剑,然而对于冬夜来说,这并不可怕,这些穿着笨重铠甲的人,不论其力量有多么可怕,根本难以将利刃刺到他身上。
这是他两个月的地狱般的碎叶剑谱训练的功效,而他,只需要对方有一处重要器官露在外面,他的剑瞬间就可到达那里。
混乱中,一个站立在冬夜身后的军士一剑刺向冬夜后背,那一瞬间,军士觉得大功即将告成——他看见自己的剑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就要刺了进去,此时,他想不出这个可恶的卑贱少年还能如何避开这一剑。然而,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剑最终刺了进去,感觉不到剑锋刺进肉体的那种熟悉快感,因为,他的头盔和胸甲之间的小缝隙处此时有利刃划过,那种冰冷的感觉让他瞬间恐惧起来,最后,他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一个军事倒了下去,接着是两个……第七个,第八个。倒下去的一个个战士,丝毫不同于战场上造成的死伤,每一个人身体上只留下一道致命的伤痕,却比残酷的战场上的血腥更令人感觉到诡异、可怕。
经过了刚才的混战,冬夜身上已有多处伤痕,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痛,也丝毫不敢让自己松懈下来,因为,更残酷的搏杀即将来临。
“脱下甲胄,全部上。”军头大声下令,他觉得,沉重的兵甲使士兵们的动作受到很大的束缚,在这样的战斗中,速度就是很大的机会。
此时还活着的普通军士已经不及二十个,他们被军头下令全部脱了军甲,只保留着近身战斗各自最拿手的兵器,然而,一拥而上的弃甲军士们最后也都倒了下去,而冬夜的胸前、背后增添了两道很深的伤口,从伤口处不断有鲜血滴落下来。但是,他不允许自己倒下去,因为,他预感到的最可怕的敌人还活着。
军队一方的人,此时只剩下了军头一个人,此时,这样的状况令得全场的热血沸腾变得鸦雀无声,这并不代表看客们失望了,因为,他们不止喜欢看着弱者被屠戮,也喜欢看弱者对暴力的反抗,更喜欢注定结局中的意外。
军头定睛看了冬夜一眼,缓缓脱下战甲,露出了一张满面胡须的脸,一双傲慢、残忍,带着蔑视的眼睛。他提着长剑缓缓向冬夜靠近,那表情上挂着凶残和蔑视的笑,而此时的冬夜已经微微颤抖着,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体能过支、身体伤残的摇摇欲坠。
活着的奴隶们围了上来,将冬夜围在中间,冬夜则道:“你们都退回去,我能解决他。”
奴隶们知道,这个级别的战斗他们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所以最后都缓缓退走了,而军头却是咧了咧嘴。在军头眼里,那些奴隶以及这个自认不凡的卑贱少年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他一个个杀掉。
两人对峙,最先出手的是冬夜,他的剑极快,极准,但是军头轻轻一挑,冬夜便一个趔趄摔倒在远处。
“起来啊。”军士冲摔倒的冬夜喝道。
冬夜再次冲向军头,这一次他不是被挑摔倒,而是直接飞上了空中,又重重坠落在沙地上,一动不动,同时从军头剑身、手掌上溢出强大的光芒。能形成这强大光芒的,只有强大的元力。有着高深的修为,这军头在这里,他的确够资格傲慢。
接下来,冬夜凭借着自己的无上轻身心法和快速的剑法一直跟这强大的军头纠缠了不少时间,直到他吐血,倒地。
“这个少年,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是撑不下去,要死了吗?”
“可惜了,一个战斗心性这么好的少年……”
“蛮族也出有着极高潜力的修炼苗子啊,可惜了,他们没有修炼文化……”
“……”
观看台上骚动了起来。人们都觉得,这一刻,死亡是多么漫长、真实。
军头主宰了杀戮场,尽管人们看到一个坚毅的少年坚毅反抗,但是在人们眼里,残酷的死亡,不可回避。
躺在地上的冬夜已经一动不动,如同死去,而军头却丝毫不想放下手中的剑,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死吧。”
军头最终将长剑刺向冬夜的心口,毫不手软。他觉得,这里的胜出者,终究是他。然而顷刻间他感觉到一丝诡异,那是让他惊恐的一刻。
冬夜的弱小身体突然模糊了,他以自己最大也是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长剑刺向军头。以军头的高深修为、战斗经验,他竟然没能在这一刻避开自己已经发现的危险——倒地的冬夜突然消失在沙地上,把手中的剑最终刺进了军头的心脏。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军头无论如何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由不解慢慢变成了恐惧,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不论你有多么的强大,心脏被刺穿,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活下去。
恐惧的军头无力的跪倒在地上,而冬夜则是缓缓向旁边站着的奴隶走了过去,这一幕,令整片天地充满诡异气息。
生与死,原来可以这样颠倒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