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乃是男人的精神食粮,有酒酬岁月,大可抵制寂寞。
二人一人捧着大坛子酒,在屋顶上闷喝不止。转眼酒已去半,木羽道:“局,莫非和棋有关?你说日间那个瞎子是什么来路?”
房天骛道:“此人城府深不可测,那个什么棋测的也邪门的很。我在江湖上也混了二十年,却从未听说这么号人物。”
木羽道:“他那个棋测你信是不信?”
房天骛叹道:“邪门的紧。说不对吧,他又把老子的性格说的一清二楚。说对吧,又像是信口雌黄,专门针对老子而来一样。你懂得下棋,可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木羽道:“所谓棋形如人形,一般高手可以从下棋的风格上推出对手的性格弱点。若一局走完倒还是可以知道对手如何,再针对此做一些推断原也不难。据说昔年东海边上有一老人每日都在沙滩上摆局,败尽天下高手。他一摆就摆了三年,却始终找不到对手,终于有一天,他仰天叹道:‘难道世间再无优美的棋形者?’终于飘然过海而去。后来人们才知道他是以棋相人,寻找传衣钵者。所以棋局之上倒是真的可以见人心性。但是如瞎子一般信手放上一子就可以只让你心性运势的倒是从来未曾听闻。除非他会面相紫薇之术那有另当别论。”
房天骛咕咕喝了大口,骂道:“他奶奶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走着瞧吧,不值得为此坏了你我兄弟酒兴。”
木羽又道:“江湖上还有一种叫九宫棋,把棋盘以九宫推演,据说可以算出过去未来,但那瞎子似乎没那么简单。”
二人说罢,又捧坛豪饮。
房天骛道:“你和此处的杨老头什么关系?依你说来好些事情是冲着杨老头而来的。”
木羽道:“也没什么关系。”于是把同杨老爹相识的经过大体说了。然后问道:“房大哥难道识得杨老爹?”
房天骛道:“也谈不上认识,只是每年都有一次要到他这个江湖小栈落脚,讨杯水喝。”
木羽道:“大哥难道每年都要到龙陵来?”
房天骛眼睛一瞪,道:“你小子就是多疑,喜欢东猜西猜,难怪活的这般累。老子认识你五年,问过你的过去没?”
木羽心下歉疚,陪笑道:“这也说得是,小弟自罚。”说罢闷喝了几大口才道:“或许近日许多古怪事情纠缠着,我就是喜欢钻牛角尖儿,只是好奇而已。”
房天骛仰头望着西天渐渐消失的明月,半天才道:“天就快亮了。也罢,你小子也不是俗人,说与你听了也无妨。”重重叹了口气,狠狠喝了口酒才道:“钟隐这个人你当然听说过的。我这次来就是来看他的。”
“钟隐?”木羽吃惊道:“不是那个……不是那个……”犹豫半天,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房天骛道:“那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
木羽道:“这些事我也有听闻。”
房天骛道:“江湖令是我传的,但也是迫于无奈。”
他抬头望着远方,缓缓续道:“我有个师妹叫闻笛,我俩是青梅竹马,感情也甚笃。但是又经常吵吵闹闹的,总喜欢拌嘴。所谓打是心疼骂是爱,掐掐扭扭谈恋爱,所以自然而然的长大了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夫妇,这个每个人都觉得很好,我们也觉得没什么,这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本来以为婚后生活是很幸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平时无话不谈,婚后却是老闹别扭,夫妻间也有了隔阂。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吧。”
木羽隐约猜出他为何提到他的师妹,只得笑笑,道:“话虽如此,但是没有坟墓,爱情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我们兄妹之情太重,根本算不上爱情。有一次我们又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吵了起来,师妹一气之下便和我动起手来,没想到却动了胎气,导致小产。为此家庭被闹得鸡犬不宁,我母亲也不满师妹的莽撞和任性。师妹生气之下便搬了出去,一个人过日子。当时我也是血气方刚,觉得不能再在这种柴米油盐上折腾了。于是便出去江湖上混着,哪知道惹了个祸端,一去便是一年有余。但我着实放心师妹不下,便托了一个朋友代为关照。”
说着微微一笑,又道,“钟隐这小子乃是耕读出身,长得文文秀秀的,性子温柔,善解人意,但对待男女问题上却腼腆得像个娘们。他和我本不是一路的,甚至连同他喝杯酒都觉得别扭。但是我和他却很是投缘,知道这小子只是内敛,其实办事稳妥,深思熟虑极有见识。别看他整天板着个学究面孔,迂腐古板,骨子里却是轻生重义,古道热肠。所以我对他很是放心。”
说罢又咕咚喝了口酒,若有所思。木羽已经隐隐料到事情会怎样发展,刚想说几句缓和的话,房天骛笑了,半天道:“老子本来还在担心这小子讨不到媳妇,不想一年回来,他居然把我老婆给拐跑了。”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惊起一群画眉,扑哧着翅膀飞向远方。
远方夜色减退,天已经微光了。
房天骛道:“或许那就是缘吧。我和师妹青梅竹马,但不是爱情。钟隐才和师妹接触几次,可是彼此倾心。我回来后,他两人跪着求我原谅,我一时也弄个措手不及。不想这件事被族里的长者知道了,事情闹大,当时我倒平静下来,也罢,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他们想闹就闹吧,反正老子脸皮厚,不怕丢脸。于是我暗中帮助二人逃了出来,再广传江湖令,这样倒把老房家的面子给丢光了。”
说到此处,又是哈哈大笑。“我房某人平生最讨厌什么礼教规矩之类的臭框框条条,能让师妹幸福,我何乐而不为?我见他二人真心相爱,心下也是感动。与其三人纠缠不清彼此痛苦,倒不如放手。所以我助他二人逃到此间,过起了小日子。并和他们约定,每年夏天必定来和他小两口痛饮一番,什么狗屁世俗骂名,就让他见鬼去吧。”
木羽听到此处,翘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大哥拿得起,放得下,小弟十分佩服,来,你我再次痛饮一番。有暇时倒也想见见你二位好朋友。”
房天骛大笑道:“好说,好说,男儿世间走一遭,原本不必在乎那许多的。”二人大笑,又说些闲话,把一坛子酒尽数喝光,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
房天骛道:“目前龙陵局势十分复杂,我还在考虑着是否抽身。既然你老弟有大麻烦,老子也只好蹚一蹚这趟浑水了。”
木羽笑道:“大哥多虑了,小弟哪有什么麻烦?”
房天骛大眼一瞪,道:“你倒是小瞧我了,眼下这个小茶楼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那瞎子熊大能等岂是易与之辈?迟早会出事端。”站起来拍拍身子,笑道:“不过这一时三刻还出不了事,当务之急就是舒舒服服洗个澡,美美睡上一觉,再看天王老子的了。”说罢迈开大步而去。
木羽叫道:“大哥要睡,到小弟的窝里将就便可。”
房天骛的声音远远传来:“你那个窝可不是人睡的,比迎龙阁的猪圈都不如。”大笑声中,人已去远。
木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温暖。这些年来,这些朋友实在给他太多。房天骛往龙陵城区而去,龙陵恰在东方。
其时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天地一片金黄。
又是新的一天,这一天又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