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温良喜得鸡枞罐子,笑逐颜开,哈哈笑道:“今日得此宝物,足慰半年饥渴矣!”对木羽却不甚理睬。
鸡枞号称“菌中之王”,乃是西南特有山珍,质精味美,很是珍贵。古人赞美曰:“无骨乃有皮,无血乃有肉,鲜于锦雉膏,腴于锦雀腹。”
木羽见他如此宝贝,微微一笑,心中想起明人张岱的一句话来:“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温良把那罐子仔细藏好,其他几人的干巴已经烤,吆喝着大嚼喝酒,众人兴高采烈,居然浑不理会外面那滔天暴雨。木羽心中感慨:“古人云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这些山间汉子也不遑多让。西南地区民风淳朴,人心古直,原是如此。”这时一人给他递了一碗酒过来,木羽举起欲饮,突然心中一惊,暗道:“这酒掺有迷药!”
再看众人,你一碗我一碗痛饮正酣,劝阻哪里还来得及?他自幼浪迹江湖,见多历广,城府深沉。当下默不作声,碗举到嘴边,心中已然转了几道弯转,静观其变。果然过了一会,一人嘟囔道:“今天真是活见鬼,遇到这该死的暴雨不说,怎的喝了这点头就晕乎乎的。”一人道:“你这么一说,我咋的也晕了?”另一人笑道:“你们真是熊包,区区这点酒……”话未说完,“哐啷”一声,那人手中的碗脱手摔碎,人也软软倒了下来。温良大惊,叫道:“酒中有迷药,大家不要惊慌。”说着也软软瘫在地上。
木羽倚在墙角看的真确,心想温良成名已久,何况马帮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怎的这般大意?虽说一时得意忘形,但看他精明过人,也该不至于这般脓包才对。细看温良,见他虽然倒下,却不见惊恐。只是斜着身子,左手压在腰下,眼睛似睁似闭,口中却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木羽恍然大悟,那温良也没着道儿,存的也和自己一般心思。
温良一方面安慰众人,一方面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木羽心中暗笑,心道:“他这般骂法,死人都要给他骂活了,那人不现形才怪。”果然一人突然哈哈大笑,慢慢站了起来。温良见状,骂道:“肖家福,你这个狗杂种,原来是你。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那人冷冷一笑,道:“温老大,看平时你挺爷们的,怎么骂起人来比泼妇还凶,老子算是大开眼界了。”
温良狠狠道:“我平时待你不薄,你这样做却是有何居心?”肖家福笑道:“你温老大是四大天王之首,聪明过人,何不自己猜上一猜?”温良道:“不错,以你这等角色,在帮中自然不配对我下手,说,是金老二还是贾老四?”
肖家福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笑答:“那两人都是脓包而已,还称什么四大天王?呸,给我提鞋都不配。”
温良变色道:“是龚老三?”肖家福不答,说道:“对不住了,温老大,我潜在你手下三年便是为了今天。”他这样说算是默认。温良脸色变得铁青,半天才道:“龚老三平时忠心耿耿,原来竟是这般狼子野心。亏我还这般信任他,让他做后援。”
肖家福得意道:“现在后悔可是晚了。”温良颓然一叹,道:“你们这样做到底为何?龚老三要谋夺帮主之位?不可能,先生那般信任老三,怎会看不出来?先生,难道是先生?”说道这里,脸上竟是惊恐之色。木羽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惊疑:“此人也算是一号人物,对廖红尘却是这般惧怕,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肖家福冷笑道:“先生何等人物,岂会稀罕这帮主之位?何况,现在的骡马帮已经雪释冰消不复存在了。”温良目光一寒,一字一句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企图?”肖家福道:“恕难以奉告,何况我也只是小角色而已。得罪了,温老大。”说着出手点向温良胸口。温良冷笑,手掌陡翻,横切肖家福中路。肖家福变指为拳,直击温良面门,这一招以攻为守,又快又狠,其修为可见一斑。温良不虞此招,也是一愣,人已腾空,一脚踢出借势飘向后数尺,口中冷笑道:“我倒是看走眼了,凭你这拳功力,修为当在贾老四之上。你究竟是谁?”
肖家福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是肖某并非什么名人,温老大怎会知道区区贱号?”温良道:“你们果然大有图谋,蛰伏多年,我倒想看看有什么手段!”
他一句话未了,已经出手。他用的居然是一套四平八稳的长拳,但是快,快得有点匪夷所思。木羽看得暗暗点头。此时地上横躺着七个汉子,口中骂骂咧咧,小屋本就窄小,拳脚施展不开。他这么快攻就是让肖家福不暇他顾,杀招施展不开。肖家福避无可避,只能以快打快,二人砰砰砰转瞬之间已对了上百拳。这般硬拼,力度十分讲究。温良以重拳知名,果然肖家福支挡不住,胸口重重挨了一拳,趔趄后退几步,嘴角慢慢溢出鲜血来。
突然门外响起了“啪啪”的抚掌声,同雨声应和,分外刺耳。小门开出,一个黑衣人慢慢走了进来。屋内火光昏暗,木羽在侧面无法看清他的脸。温良脸色却变了变,道:“原来是你。”来人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短短不过数月,咱们又见面了。”温良道:“阁下也算一号人物,居然甘做别人走狗,温某算是领教了。”
来人摇头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们各为其主,何来贵贱?不过邱某倒是为温兄惋惜。”温良道:“为我惋惜什么?”来人道:“温兄也是心知肚明。马狂志大才疏,刚愎自用不足成事,可惜温兄一身好本领却弃于荒野,埋没荒草之中,如何不可惜?”温良哈哈大笑,昂首道:“温某岂是那种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徒?阁下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那人叹息摇头,道:“如此,得罪了。”手一挥,身后闪出四人,每人手上都持着八箭连发的连环硬弩对准温良。
温良盯了半晌,疑惑道:“为何箭上却无箭头?”那人道:“我们这次行动旨在控制局势,不会要人性命。箭上涂的是一种麻药,温兄届时会全身麻木半身不遂,却无性命之忧。放!”温良暗叹一声,知道今日一败涂地更无幸免。
突听一人喊道:“且慢!”外面大雨中已经冲进来一人。这是个枯瘦汉子,全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肉上,更显弱不禁风。他冲那姓邱的一抱拳,道:“邱队长,可容我说上两句?”不待那姓邱的表态,他已经转头对着温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哥,何必呢?”温良冷冷道:“龚老三,从此你我恩断义绝。没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