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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奇怪的疾病

一只老绵羊领着三个小羊羔发疯似地蹦上坡来。许久,坡下慢慢走上来一个十五六的小伙子,光着膀子,背上背着一捆柳梢。他的皮肤有些黑,是给这毒辣的太阳晒的。

“妈呀,羊回来了!”小伙子还没上坡就喊道。

母亲正在窑(洞)内切羊食(碎洋芋),腰里系着腰裙,听到小伙子的喊声,忙放下手里的菜刀,从窑里走了出来。她刚走出来,羊群却拥挤着进了窑内,于是她又一边“咩亓,咩亓……”地叫着羊,一边紧走几步,朝窑内走去了。不一会,她端着羊食盆子从窑内走了出来,老绵羊领着它的三个小羊羔也跟了出来。她趁机逮住羊脖子上的缰绳,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端着羊食盆,不慌不忙地朝羊场子(拴羊的地方)走去了。

小伙子来到玉米架前,把背上的柳梢轻轻放在石床上,解开绳子,开始一点一点地往玉米架上放着柳梢。

“羊吃饱了没?”母亲拴着羊,不经意地问道。

“吃饱了,也饮(水)了。”小伙子自顾着往玉米架上放柳梢,神色不太好看,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这是陕北的一个小山村。说起陕北,人们便会想到那个面对黄土背朝天、到处是沟沟壑壑的地方。说是黄土,却只有在秋冬季节才可以看到,要是到夏季,这里还是一片葱绿,那是庄稼。待得庄稼都收割了时,这些黄土大山才会恢复其本来面貌。

小山村面东背西,从远处看,好似一个缺了一只左臂的弥勒佛,他右臂摊放地面,手掌朝天,面朝东方,端坐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凹里。一条不算很宽的石子马路,横穿过他的腰腹。一条同马路等宽流水量、且渐渐缩小的小河,从前面绕过他的坐垫,自南向北常年流淌着。

村子里的人们,大多住在弥勒佛的身上,而小伙子的家,则住在弥勒佛的手掌上。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靠天吃饭(务农为生),勤勤恳恳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街坊邻居之间和睦相处。然而,不知为什么,近年接二连三的年成让这里的人们叫苦不迭,这也让这些曾以种地为荣的庄稼汉,开始寻找着新的出路。

天无绝人之路,在离村不远的地方,有着储量不太大的煤炭资源,但也只能是自给自足满足方圆的百姓。在炭窑上干活的人,须得是有力气、且能吃得下苦的年轻后生,那些上了年纪或力气跟不上的人,这样的重苦是拿不下来的。

这样一来,以前在炭窑上做过且上了年龄的人,也只有在家种地了。因而,种地的人里,大都是些上了年龄的中年人,还有留守在家的妇女们。当然,在农村有对老人不管不顾的现象很常见,所以在种地人中,除了中年人外,便是一些老年人。

有掏炭的就有贩炭的,贩炭的一般都是有一定积蓄的人家,因为贩炭贩的好的话,也有不少的收入,比掏炭强多了,且不用冒着被炭层压死的可能。贩炭人大多用的是拖拉机,因为拖拉机便宜耐用,他们也是能负担得起的。

炭窑在以前是由公家开采的,也不知是因为储备量少,还是交通不便益小的缘故,公家不再开采。这就便宜了一些当地的有钱人,他们挖开窑口,私自开采,煤窑曾一度开过四五家,到最后,彼此间的窑底都是相通的。由于这种私人煤窑安全系数低,死人是常有的事,因此就有家属跟煤窑老板打官司的事件,惊动了公家人,炭窑就要整顿,给公家交了钱后还要把窑口填上,不得挖开。渐渐地,很多炭窑开始陆续倒闭了,直至所有炭窑倒闭殆尽。

有一个老板,有钱又有人,竟然疏通了关系,取得了一个开挖权利证书,这又给一些年轻人取得了挣钱的机会,然而也只是这么一个炭窑,需要的劳工也不是很多。这样一来,那些有钱的家户就是那些年轻力壮吃得下苦,且在炭窑上掏炭的人,没钱的人家就是那些没本事、靠种地生活的人,又或者是好吃懒做的人。

小伙子放好柳梢,拿着绳子和垫背(背东西垫在背上的化肥包)朝一个窗户破烂的窑洞走去了。

那是仓窑,放杂物的地方。这四眼一排的窑洞靠近马路边,有一个不太大的院子,西面是一簇小树林。四眼窑洞中的两眼窑洞是石窑,两眼是砖窑。砖窑是三妈家的,而两眼石窑中只有一眼是小伙子家的,另一眼靠近边上的是二妈家的。二妈家在前庄的马路边已有三眼砖窑,都住在那里,因而这眼石窑就空下了来,由小伙子家占着。小伙子家的窑虽然是石窑,但已经用石灰粉刷了,里面看起来很亮堂,他们一家人也都住在那间粉刷了的窑洞里。

仓窑的门是关着的,小伙子打开门走了进去。

仓窑内还是以前的样子,泥皮刷过一次,经过了这么多年,窑顶上的泥坯看似残缺不全,一些地方可以看到裸露的沙石,这些沙石都是多年前圈窑洞的主要筑材。小伙子家的一些不常用的东西,都在这个窑洞里放着,如一些腌酸菜的瓮,耕地的家什,以及一些空着的化肥包(用来装粮食的)。里面有辆破旧的自行车最为显眼,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好着没人骑,在里面已经放了很长时间,那是大哥结婚的时候父亲给买的。

他把垫背放在锅台上,绳子挂在窑壁上的一根木楔子上,缓慢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住人的家门口处站住了,朝门口看着,犹豫了许久,看似想要走进窑洞却又不想进去。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转身走开了。没走几步,他又觉得肚子一阵隐痛,好像一块石头坠着下腹,于是放慢脚步,缓缓走到石床前坐了下来。

其实他的肚子已经疼了好长时间,今天疼的似乎比以前更厉害了。他本打算要告诉母亲的,但一想到家里的状况就犹豫了。要是往常闹肚子,或者感冒,只需吃两片去痛片,再好好睡一觉就能好,但这次吃了双倍的去痛片也不起一点作用,因而他才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他突然想着,要是把病情延误了再治,可能要花更多的钱。想到这里,他轻轻地站了起来,准备回到窑内,把自己得病的事告诉母亲。他刚站起身,母亲却从窑内走了出来。

母亲手里端着一盆饮羊的泔水,也没理会他,径直朝羊场子走去了。

小伙子见母亲走了出来了,又轻轻地坐回到了石床上。

母亲把泔水盆端到老绵羊跟前,在一旁看着老绵羊发着呆。

老绵羊把嘴凑到了泔水盆上嗅了嗅,不喜欢地走开了。三个小羊羔也把嘴凑到盆子口上闻了闻,喝了两口后也不喜欢地走开了。

母亲吃力地弯下腰,端起泔水盆,朝窑内走去了。

“妈呀,我肚子疼。”小伙子还是开口了。

母亲看了一眼小伙子,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凉了?你爸上次感冒吃剩下的还有一些去痛片,在窗台上的罐头瓶子里,你自己拿着吃点。”

“那个不管用!”小伙子说出这句话时快要哭了。

“怎么不管用啊,以前……”母亲依旧不经意地说着。她本想说,“以前感冒时不是吃一些去痛片就能好的吗?”,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伙子打断了。

“那个不管用!”小伙子的意思是自己已经吃过了。

“你的肚子是怎么疼的?”母亲走到小伙子身边,关切地看着问道。

“好像肚子里有块石头坠着。”小伙子的眼睛又亮又黑,认真地看着母亲,他试着在自己的肚子上按了按,刚碰到肚皮就觉得一阵隐痛,于是有些害怕地说道,“走路时肚子就会疼,做什么一使劲肚子也疼,要是款款(款款:不做任何事情)地坐着,肚子就不怎么疼了。”

母亲顿了顿没再说什么。她朝对面看了看天色,解下腰裙,搁在了门外的窗台上,后又看着小伙子轻声说道“你别怕,妈到前庄给你借钱去,等会你把泔水再给羊饮一下,羊可能刚跑回来不想喝。”

在农村,最标准的时间就是太阳,晴日时,只需看看太阳在山沟里的影子就能知道时间的早晚,也不屑去看表。

小伙子应了一声,自顾着回到窑内,从窗台上的一个玻璃罐头瓶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小心地打开后,里面是七八片白药片(去痛片)。他取出两片放进了嘴里,而后忙走到水瓮前,用铜马勺舀了半勺水,喝了两口(凉水)。他心想,也许再吃一次就好了,虽然以前也曾这么想,但似乎不大可能,因为他已经吃了很多次,可如果这次不疼了,家里也就不用花钱了。

这个粉刷了的窑洞比起仓窑确实亮堂了很多。这个窑洞的门开在中间,两边是窗户。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摆设。门的左边,靠近窗户的是一个朱红色的大柜子,是母亲出嫁的时候外爷陪的嫁妆,之外还有两个并排倚着柜子的灰白色大箱子,也是母亲的嫁妆。柜子与箱子之间有着落差,所以在箱子底下垫着些砖头,把箱子和柜子垫得一样的高,这样一来,在箱子底下还可以放些东西。邻着箱子的是一条大瓮,里面放着米面。大瓮旁边是一个小的锅灶,这个锅灶的烟不通过炕,直接进了烟洞,在夏季的时候,可以在这里做饭。窗户的另一边是四条大瓮,两条腌着酸菜,一条瓮里放着玉米夨夨(粉碎了的玉米),另一靠近锅台的是水瓮。锅台是洋灰水泥磨光而成,上面放着些碗筷,小盆子等厨具。炕上依次摆着三摞被子。窑的最里面挂着一块布,后面是窑搁台,原先设计的是放被子用的,但因为家里老鼠多,就把值钱的粮食放在了上面。

母亲路过三妈家的门口时,三妈恰巧从窑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鸡食,口里“聒儿,聒儿……”地叫着鸡。她见母亲要出去的样子,笑着问道,“都快做饭了,你这是上哪去啊?”

三妈家靠近前庄的方向,母亲到前庄要路过三妈家的院子。

“四娃说肚子疼,我到前面借点钱去。”母亲转身朝自家的院子里看了眼,见四娃没有在院子里,脸上有一丝失望,但那点失望一闪而过。

“是不是没钱买药了?”三妈顿了下,迟疑地问道。这时,一群小鸡扑着翅膀,朝她跑了过来,她的腿不方便,很艰难地蹲了下来,轻轻放下鸡食,后又艰难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们三安(三爸)前几天也是肚子疼,在老绷筋那买了点打虫药,吃了两顿就好了,好像还剩一些,你先等等,我去找找看……”

三妈说的老绷筋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平时说话喜欢与人争吵,一吵起来,额头的青筋就会暴涨,头也会胀的通红,所以村里人都给他送了个外号叫红头绷筋,到后来就直接叫老绷筋了。

“我看这孩子不像是生虫了,要是生虫的话,那虫子是到处跑着的,肚子也会一直疼,可他说肚子里好像有块石头坠着,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结石吧,得结石可不是小病,我听说在哪个地方,有个老太太就是得结石走的……”

“这病可不能耽搁啊!”三妈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但很快这种惊恐就消失了,她略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们王三(三爸)整天不务正事,种地吃不下苦,贩炭没生意,家里也拿不出来一点儿钱来……”

母亲看了眼三爸那辆停在硷畔上很久都没开动过的破旧拖拉机,笑着说道,“你们现在也是‘巫神连巫神都顾不住’(与泥菩萨过河一个道理。巫神是驱魔降妖的高人,能通晓神灵,但如果遇到邪气较重的鬼魂或者请了脾气大的神仙,他们就会身不由己,不由自己控制。)的人,我到前面(前庄)咱们二掌柜家(二妈家)看看,她们家常常给人家借贷款,应该还有钱……”。母亲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其实她也不知道二妈家是不是真的有多余的现钱。

“那你赶紧去,一会鹏飞他爸回来吃不上饭又要说你了。”三妈说的鹏飞是四娃的大哥。农村人的习惯,喜欢喊长子的名字后加个代称,一来可以避免对人的直呼大名,二来叫着孩子的名大家听着都亲切。

“嗯,我也不敢和你多说了,我得赶紧到前面去了。”母亲说着,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前庄走去了。

“昂,那你赶紧去!”三妈忙让话道。

母亲长的有些胖,倒不是说吃的有多好,她的胖是另有原因的。在母亲六岁时,外婆撇下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离开了人世,母亲是最小的一个,大舅是最大的。外婆走的时候,大姨也是刚出嫁,那时才十六岁,得了点彩礼给大舅成了家。外爷是个匠人,一年四季带着大舅出门帮人家做家具,赚钱糊口,家里就剩下二姨和母亲两个亲人。舅妈对母亲和二姨一点也不好,常常让母亲和二姨干活不算,还常常打骂母亲和二姨。二姨刚到十六岁也出嫁了,家里就剩下了母亲一个人。母亲吃饭的时候都要看着舅妈脸色,每次吃饭不敢舀稠的,只是在最上面舀点稀汤,但干的活却是大人们的活。母亲上山给羊乱草(乱草:拔草。)都是拿着大筐子,有时乱(拔)完了草拿不动,就把一半草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后再回去拿另一半草,对于母亲那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她的妈妈。母亲常常和村里的孩子一起上山乱草,人家的孩子拿着小筐子,且只要装上很稀松的一筐草就可以回家,但母亲却要把大筐子里的草压得实实才能回家,也在这一点上,她才觉得没有妈妈的孩子是很可怜的。母亲那时候打水担不动,在一次上坡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桶弄翻了,结果被舅妈用火枪(烧火棍)狠狠敲了几下,要知道母亲那时候才八岁。母亲吃不好,而且干很多活,所以起初很瘦,后来母亲嫁了人,家里虽然不富有,但却能吃得上饭。也许是母亲饿怕了的缘故,每次都会吃很多,渐渐地,母亲胖了起来。母亲虽然胖,但干起活来却不比任何人差的。

四娃回到家吃了两片去痛片,慢慢爬上炕,蜷着身子,悄悄地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醒来后似乎忘记了自己生病的事情,忙着爬了起来,但刚一使劲,肚子又是一阵剧痛,他这才想起睡觉前的事情来。他朝窗户上看了眼,夜影子已经上了窗户。他吃力地坐了起来,挪着身体下了炕。刚下炕,又觉得肚子一阵隐痛,于是轻轻地迈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村里各家的烟洞(烟囱)都冒着浓烟,对面的山上只照得一半金黄色的阳光。

四娃站在硷畔上,呆呆地朝前庄看着,希望看见母亲在远处的拐弯处出现,但看了许久,母亲还是没有出现。这时,他突然想起母亲临走时嘱咐自己的事,于是放缓脚步,朝羊场子处走去了。他从鸡窝上端下泔水盆,轻轻地放在了老绵羊跟前。

老绵羊没喝了几口就走开了,小羊羔也学着老羊的样子在上面嗅了嗅,可能是味道不好的缘故,嘴巴刚触到泔水就甩了甩头走开了。

四娃把泔水放回鸡窝顶上的大石板上,蹲下来开始扳着柴禾,准备放火(生火),想着自己放好火,母亲回家就可以直接做饭了。

盛夏的时节,村里背风地方的很多烟洞都是朝锅灶处往外冒烟,和气压有关。此时,四娃家正往外冒着浓烟,不一会四娃跑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就在他咳嗽的时候,又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努力克制却不能,越是咳嗽,肚子越是疼的厉害。浓浓的柴烟把他的眼睛熏得也满是泪水。

这时,父亲扛着铁锨,低着头从坡下走了上来。

父亲的个子不太高,老是板着脸,好像谁都和他有仇似的。身上披着一件十几年前褪了色的中山服,裤子是粗料裤子,两只裤管挽到了膝盖处,一双破胶鞋踏倒跟(踏着鞋跟)穿着,鞋子对他来讲,只是走在石子路上不垫脚而已,在山上干活的时候,他都是光着脚丫子。

下雨了,很多村民忙着上山施肥,但父亲却没有上山。大概是老天的有意捉弄,连续两天的暴雨把很多庄稼拉倒不算,还把离村尾的一座多年失修的石桥给冲垮了,路是村里的命根,所以乡里批了一些钱,要雇本地人修理这座石桥。

母亲也不知从哪里听说要修桥的事,连夜去了村书记家,她跟书记说了,要父亲也去修桥,书记答应了。

书记家在四娃家的坡下,中间只隔着条马路,这样说起来两家还算是邻居,再加上母亲和村书记的老婆常常拉家常,碍于这些关系,书记才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听母亲说,还有很多人找过书记,书记都没答应,因为他要把这个赚钱的机会留给他的亲戚。

书记的老婆有精神病,那几年常常发作,一发作就会跑到四娃家找母亲和三妈说事。最后,母亲和三妈也就成了她的心理医生,开导她。书记是个矮个子,削顶头,就是额头朝天的样子,年龄还没父亲大就长出一头白发,正是他头部的这个特点,村里人给他送了个外号叫洋烟灯,头发是给烟熏的。又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像蛤蟆,所以村里人也常常叫他癞蛤蟆,以描述他的声音。

这是父亲在那上工的第二天。以前父亲总在家里闲着,因而母亲常常责备父亲没本事,不会出门赚钱,父亲也是默默认了的。现在父亲在赚钱了,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也变了,父亲一回来,母亲就得把饭做好让父亲吃,开水烧好供父亲喝,或者洗漱。

父亲走到院子里,把铁锨放到门道(窑腿子处),走进了窑内。窑内的浓烟还没有散尽,所以他进去不久后就被呛得咳嗽着走了出来。出来后,找了一把席枝扫除(用席枝做成的扫把)放在石床上,一侧身躺了上去。他看了眼坐在门口小凳子上看书的四娃,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妈呢?”

四娃扭头朝三妈家院子的方向看了眼,刚好看见母亲从坡下走了上来,于是嬉笑着指着坡下走上来的母亲说道,“那不是吗?”

父亲疲惫地抬头看了眼母亲,见母亲离石床还远,就没有开口,待得母亲走近了,才恨恨地说道,“这么晚了也不早点做饭,人家受一天(苦)了,累死累活连口滚(开)水都喝不上!”

“暖壶里没滚(开)水吗?”母亲疑惑地问道,想着涝坝沟(石桥的地方)到自己家这么近,他渴了后自己能跑回来喝水的。

这时,三妈也刚好从窑里走了出来,围(系)着腰裙,像是在做饭,听父亲说没开水喝,忙说道,“我们家有开水,让四娃给倒点?”

“我早上灌得满满的,别听他虚说(胡说),可能是没倒在杯子里的滚水!”母亲朝父亲瞪了眼,笑着说道。

四娃听母亲这么一说,忙走回窑洞,给父亲在马勺里倒了半马勺滚水,拿出来放在了父亲旁边。

父亲看了眼四娃端出来的水,并没有立即去喝,依旧在席枝扫除上躺着。

“借到钱了吗?”三妈关切地问道。

“借什么钱啊?”父亲似乎很关心这个问题,因为家里几乎没有开销,母亲借钱一定要做什么事。

“四娃说自己的肚子疼。”母亲看着四娃略带担心地说道。

父亲打断母亲的话说道,“你们婆姨女子家就爱大惊小怪,肚子疼喝点滚水就没事了,要不行吃点去痛片就好了,我上次不是还有一些吃剩的去痛片吗?”

母亲朝四娃看了眼说道,“我看娃娃这次可能得的是什么大病,你也知道,他要是有个什么小病的能给咱们说吗,都是娃娃自己扛过去的。这孩子皮实的很,这次娃娃给我说的时候都快哭了,应该不是一般的小病。”

父亲听母亲这么一说,没有起初那么生气了,放缓了语气问母亲,“那,借到钱了没?”

母亲有些失望地说道,“二掌柜家说,昨天刚给人家放(贷款)出去,现在家里也没多少钱,只有二十几块钱。”。她扭头见四娃脸上表情难看,忙又忙说道,“云娃(母亲一直这样叫四娃),你别怕,你大哥不是在炭窑上做(工)吗,他家里要是没钱,就让他在炭窑上借点,到时等你爸的工钱发了再还给他,如果你大哥借不来钱,咱就算接贷款也要给你看病!”

四娃没有说什么,看了眼母亲,翻开手中的一本厚厚的书,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昂,工地上的钱要等完工了才能拿上。”父亲缓缓地说道,说完后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看四娃多勤快,火都给你放着了,哪像我们那几个懒名鬼孩子,一天就知道玩。”三妈看着四娃很乖的样子,笑着说道。

“我们四娃一向很懂事。”母亲也毫不谦虚地说道。

四娃的脸一红,站起身,把书放在门外的窗台上,好像是上厕所去了。

“别这样惯孩子!”父亲恨恨地说道。

“什么叫惯孩子啊,表扬一下不行吗?”母亲白了父亲一眼,似乎在责怪父亲不关心四娃。

“你们两个就别吵嘴了,赶紧做完饭到鹏飞那借钱去。现在的天,一到晚上就云焦夜黑地什么都看不见了。”三妈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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