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牢房之后,刘信才知道薛静谎称薛县令要所有狱卒去喝庆功酒,小地方本就没那么严格遵纪守法,于是守卫全都跑开了,刘信借此机会逃了出来。
但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生无可恋的绝望,望着薛静远去的背影,知道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气的是此刻他竟没有勇气去挽留,在炎热的夜空下,却觉透心的凉意。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刘信也分不清方向,只是快步向前挪动,希望用疾走来排遣内心的悲伤。
当专注一件事,确实能够分散人的注意力,但效果并不持久,过了一会儿,苍凉的情绪就会重新占领高地,让人内心更加绝望。
刘信忍不住哭出声来,一头扑在地上,感觉浑身没有力气,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次日一早,刘早在刺眼的阳光下醒转,发现自己竟在郊外的土丘上,旁边放着几个野果和一壶水,折腾了一个晚上,刘信倒是真的渴了,也不管眼下是什么状况,打开水壶喝了一气。
这时有人说话:“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刘信向土丘下张望,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冲他微笑,但他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不禁发问:“我怎么会在这,你又是什么人?”
年轻人不过比刘信年长几岁,笑嘻嘻地说:“我就一孤魂野鬼,半夜外出闲逛,发现有人躺在外面,于是呢顺便把他扛到了这里。”
刘信努力回想晚上的情景,知道这人救了自己,再三道谢并打听恩公的名姓,这人自称叫胡不归,籍贯咸通镇,很早就出来闯荡,是个老江湖。
刘信开始有些庆幸,自己初离家门,也许刚好需要这种老江湖的帮助,但又一想辞别了父母小静和褚天,且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尤其是褚天可能有性命之虞,心情再次落入冰点,忧虑地眉头紧锁。
胡不归捡了一块石头扔向旁边的小河,豪迈地喊了一声,冲刘信说:“你试试,能让你心情好不少。”
刘信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喊出来,走下山丘,再度向胡不归道谢,胡不归说:“相逢就是缘分,你我即有缘,就是朋友,朋友之间何以言谢,以后互相关照就是。”
又问他们身在何处,原来已经远离竹岭十多里路,来到了申雷州境内。
“胡大哥,你知道天声镇怎么走吗?”刘信忽然想到褚天的话,虽然不认同自己“少主”的身份,但感觉像是亏欠褚天一样,想听他的话,为他做一些事,以弥补之。
胡不归诧异地说:“你要去天声镇,去那里做什么,可能你还不知道吧,现在那边可不平静。”
刘信哪知道那么多杂闻时事,只知道他一定要去天声镇找一家书屋,以了却褚天的心愿,也让自己心安一些。
胡不归沉默了一会儿,笑容重又挂在脸上,拍了拍胸口:“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你去干什么,哥哥陪着你。”
刘信大为感动,想不到刚出家门就遇到贵人,相信很快就能了却心愿了。
可是办完这件事之后呢,刘信不禁有一丝茫然。
健谈豪迈的胡不归,很快就让刘信振作起来,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许多刘信未所未闻的奇事,刘信听得目瞪口呆,悲伤的情绪减淡了不少。
但刘信也发现一个问题,胡不归虽然貌似很热情,但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满怀心事,刘信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只好这么貌合神离地前进着。
没多久,刘信又发现一件事,胡不归好像特别有钱,而且身份也很高贵,首先他们坐的马车就价值不菲,其次他们落脚的酒店也全都是特别高档豪华,而且每到一处所在,店里的老板都必定亲切地称呼胡不归一句“胡公子”,好像胡不归是他们的常客,又好像店老板在讨好对方。
这些细节,刘信看在眼里,心中的疑问更多,但还是不好询问。
一连过去几天时间,胡不归倒是沉不住气了,问刘信:“你怎么从不问我的来历?”
刘信一脸无辜地说:“你若想告诉我,自然早就说了,既然不太方便透露,我又何必让你为难。”
胡不归鼓掌叫好,赞叹道:“了不起!此言正合我心啊!看不出来小兄弟年纪轻轻,竟有此觉悟,难得难得。”
刘信尴尬一笑:“对了胡大哥,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天声镇?”
胡不归想了下,“一直赶路的话,怕不是还得将近半个月,话说你去那里到底做什么啊?”
刘信迟疑了一下,胡不归当即笑道:“对,你想说的话,肯定早就告诉我了,既然不太方便透露,我不该让你为难。”正是刘信刚才说的那番话。
此时夜幕已临,二人刚刚吃过晚饭,谈笑间听得窗外有人不屑地“切”了一声,刘信警觉起来,担心是被人通缉了,胡不归却笑了出来,低声告诉刘信:“别担心,是冲我来的,都是小喽啰,跟我有段时间了,一直懒得搭理他们,想不到现在胆子这么大,都敢趴墙角了,正好闲来无事,就跟他们玩玩。”
刘信仿佛听天书一样,简直完全不懂,胡不归没有在意,清了清嗓子,刻意提高声音说:“哎呀今天实在太精神了,没有一点睡意啊,咱们出去转转吧。”
刘信嘀咕:“大晚上去哪转……”还没说完,胡不归堵住了他的嘴,轻声说:“听我的就行了,我带你去找找乐子。”
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房外,胡不归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走廊,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既已入夜,街上灯光稀少而微弱,刘信不住追问:“咱们去哪啊,晚上不是不能随便游逛吗?”
他刚问完,果然迎面走来两个夜间巡逻的官兵,异口同声地说:“干什么的?”
胡不归没有说话,向着旁边的灯光处挪了几步,两个官兵看了看他的脸,瞬间换了一副和善的态度,点头哈腰地说:“原来是胡公子,不知胡公子大驾光临,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胡不归大方地挥了挥手,然后带着刘信继续前进。
刘信感慨道:“胡公子?大哥你到底什么人啊,这些可都是官府的人,怎么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胡不归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并没有流露出半分得意之情,反而诉起苦:“也就是在州城这种大地方,真到哪个县哪个庄,也是难免碰壁,总有些个不开眼的家伙找刺激。”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一处所在,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灯火辉煌,在黑暗中异常惹眼。
刘信注意到大门上方的三字“忘归居”,他虽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听说过忘归居的名头,那可是达官贵人们的玩乐之地,刘信不禁露出一丝怯懦心虚,同时也对胡不归更加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