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时无言。
英正见此方觉满意,朗声问道:“我们以百万军队攻它一座小小的虬城,各位将军可有什么计策?”
帐内立时哗然,众将军七嘴八舌陷入一场激烈的争辩。
有的说从两翼以步兵攻城,有的说施以天兵掩护地面军队正面相击,有的说排以弓弩手以箭阵铺天盖地掩向虬城……一时众说纷纭,热闹纷繁。一旁的司孺听得心惊胆寒,眼下之势,这虬城当真如砧板之肉,任人宰割。她身旁的晏战忽见了这般热闹,好奇地睁圆了眼睛,张了小口问道:“姐姐,他们在说什么?”
司孺一怔,只看了他一眼,便长叹无语。
英正哈哈大笑,“虬族作战多年,合如行云,散如飞马,变幻不定。数步之间,势有异同。临机应变在于呼吸之间,而动辄请示大将,错过应战时机,怎能出奇制胜?兵者,变也。各位号令严明,赏罚分明,与部下同甘苦共患难,手下将士自然争相拼死效力。这一仗,其实胜负已决,哈哈哈……”司孺身上一冷,只听那英正继续道:“从前,我将奴带兵不过上千,如今一跃过了百万,这小小虬城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一役,各位将军只管放开了打,管它主攻侧翼,将你们胸中演习百遍却苦无时机演练的兵法统统搬上,打他个热闹非凡……”司孺一怔,再看那英正,清秀的眉宇间已无了往昔因痴恋慈牙,倍受挫折的纯真。当年那个莽撞的男子一跃为王,如今竟疯狂如斯。
帐内再次响起山呼声:“将王万岁!将王万岁!”
……
虬城,陷入一片刀山火海。
百尺的高台,四个身影,仿佛一跃入了天际。远处,巍然而立的城池,于一刻即将瓦解。英正衣袂飘飘,大氅于风中如一面永恒的旌旗鼓舞他的士兵冲锋陷阵。
晏战张圆了小口站在司孺与英正的中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阳光和煦,无边的人海陷入战前的沉寂。
片刻,高空,忽然呼啦啦飞出上百个火球,夹带巨石划出奇妙的弧,砸向那远处巍峨的城池。一时箭阵齐发,呼啸破空,遮了天际,密如飞蝗指向守城的虬军,旋即喊声如雷,汹涌灌入双耳,久久不得停歇。数百架奇特的木制蝠翼如影随形,乌云般滑过半空,蝠翼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挥动着双手,欢呼雀跃。那翼转瞬上了城池,奇特装束的士卒犹如神降,离了翼的承载,翩然落地,手脚利落地击杀城头剩下的守备大军。攻城终于开始,双方于城头,城下陷入一场混战。
地面,将奴呼喝着,排开攻城的云梯,如巨蚁飞蛾密密麻麻地攀上城墙。
虬族奋力抵抗。石块、箭阵、刀枪、短兵相接。
司孺广袖长衫,翩然而立,于这拼死的芸芸众生,她显得超然而冷漠。她是世外的人,几近千年,可于这一刻,竟心伤得犹如身处炼狱,就那么眼睁睁的无力下沉,去分明体验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曾几何时,那拼死挣扎的部族是与她同赴生死的亡魂后裔……
高台上,英正哈哈大笑,几近疯狂。于眼前,这壮观的一幕是他梦寐以求,为之奋斗的全部。他的身边,慈牙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若他日我手握兵权,我一定解你我今日受辱之恨。”那时,她的正儿说出这话时,她急急捂住了他的嘴,寝食难安地担心他某日会大祸临头,不想,今日他美梦成真,她仍是忧心如焚。
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她不觉握住英正因为兴奋而颤抖的手,英正一愣,缓缓转头,望了她的双眸,忽尔一笑,“姑姑,那****带我入城,可曾想到会有今日?”慈牙闻言突然怔住,英正继续道:“若我先辈在天有灵,知我未曾辱没他们的血统,定当含笑九泉了。”
一旁的司孺不禁愕然,“正儿,他们也曾是你的同胞。”
英正回首,疯狂的双眸募地旋上一片嘲讽,“同胞?他们剿除大将军兵权可曾顾念同胞之谊?我英正一片真诚,却无立锥之地,既然撵了大将军,就莫怪我英正翻脸无情。”
慈牙浑身一颤,呆呆无语。
二十年前,一个稚嫩的幼童被她领到虬城之下,愣怔半晌,忽然转头望她:“姑姑,我什么也记不得了!”自此,随她入了骁城为奴。二十年后,正是这名孩童掌控兵权,与莫峥嵘领导的联纵大军抗衡。他不知,那对方号令千军的统帅正是他亲生的父亲……有多少是天意?当慈牙终于鼓起勇气将真相告诉他时,他的父亲却被自己的族人驱逐出宗庙。
“正儿,你本出身高贵,是我害了你么?”
慈牙心如刀绞,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这话。
骁人的寿命超乎常人十倍,当英正七岁时,慈牙二百八十岁。英正二十七岁时,慈牙整整三百岁。在英正的眼中,他的姑姑一如他七岁初见她时那般年轻,她的容颜未曾发生改变,但所经历的岁月因为有他,忽然有了意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