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了多久,玉清妍再一睁眼,屋里已是一片漆黑,只惨白的月光从纸糊的窗子透进几分来,四周也是更静了。
思绪渐渐回神,这才感到口渴难耐,她便慢慢地爬了起来,身上只挂着一件半新的月白色内衬,赤着双脚踩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几步快走到小屋中央的圆桌旁。
也不用茶盏,抓起盘里的短嘴茶壶,就着壶嘴便狠灌了一大口冷茶,险些呛出来。
几滴茶水顺着嘴角滑落进了她松散着的领口里,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她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显出几分娇艳妩媚。
下一刻,清妍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下巴,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想放声大笑,却又怕引来了旁人,但又实在激动地难以自持,便把嘴咧到最大,眯着眼睛,整张脸扭曲到极致,就这样无声地‘笑’着,真是丑怪不已。
再坐回到床上,清妍也不打算再睡了。
此时她的一双眸子亮的惊人,静静地坐在那,在黑夜里仿似一只潜伏的小兽。
她虽尽力收敛,但浑身上下却也透出翻江倒海般的气势。
她得好好捋一捋,为自己的将来仔细筹谋一番。
既能得上天垂怜让她重头来过,她玉清妍此生定不负天意,挣他个锦绣仙途。
忽又想起前世时的最后一刻,肖君寒搂着玉清婉那个贱人,毫不留情一剑刺破她的元婴,斩下她的头颅。
玉清妍的双眼又突地瞪圆,双手抓紧身下的被寝,双肩微颤,从身体中透出滔天恨意。
但很快,清妍又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软倒在床榻上,“呼”地松了一口气。
清妍微微地摇了摇头,自嘲冷笑,继而又神色迷茫。
也怪不得那人,谁教自己猪油蒙了心,去肖想他太一山的俊杰天骄,剑道天才。
啊呸!他肖君寒算哪门子天之骄子?
还不是一个痴缠情爱的庸俗小人,为了玉清婉那个小贱人,残忍无情地谋害了她这个救命恩人。
唉,一声长叹。
罢了罢了,谁教那时的自己蠢笨地无可救药,偏要去招惹他,此等绝情薄凉之人,这世与他再无瓜葛便是。
上一世自己救过他的性命,这一世便再不去当那冤大头,就让他死在那几个败类手下。
但是,玉清婉,哼!我玉清妍定要你与你那骚狐狸母亲今生尝尽疾苦,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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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她玉清妍,原本也是这无极大陆上,沧澜城里的二等修仙世家的大小姐,玉家族长玉金全的独女,虽与父亲聚少离多,不甚亲近,但在六岁之前也是受尽族人宠爱,众人追捧的对象。
但就在她六岁那年,她的族长父亲玉金全在外与一美貌散修柳施诗私通苟且,知道此事后的母亲性格也变得暴躁极端起来。但父亲却毫不知收敛,不久后还与那女散修诞下一女,取名玉清婉。
随后,父亲要接那对母女进府,母亲拼死反对,玉族长一怒之下便休了母亲。
玉家众人都为玉族长马首是瞻,族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这时便也对自小与族长不甚亲近的玉清妍冷淡疏离起来,转而去追捧新夫人。
那薄情薄性的玉族长更是索性把清妍母女二人一同赶到了玉家的山间别院去,任其自生自灭。
说是别院,其实就是玉家祖上的老宅,只三间青石瓦房,离沧澜城更是相距六百里,现已人迹罕至。
相传,玉家祖上本是普通猎户,在山里偶然得了一上仙界宝物,随即开始修真,两百年后竟修至化神,飞升了仙灵界。
玉氏族人为缅怀先祖,便一直留着这祖上的三间青石瓦房,算来也有五六百年历史了。
房子被布了清尘阵与加持阵,常年坚固如初,一尘不染,但也清冷寂静,周遭了无人烟。
既是遭受冷落被赶来这里,当然不会有仆妇伺候,所幸母亲从小便是苦命人家出生,生活琐事均能自理,家务劳作亲力亲为,又一贯勤俭持家,她们母女俩在别院的生活虽清苦倒也清静自在。
每到傍晚,忙完一天的家务农活,母亲便搂着清妍躺在床上讲她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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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妍的外婆是个筑基期散修,母亲从小随外婆走南闯北,母女两相依为命,游遍了半个无极大陆。
散修日子清苦,又带着母亲这个拖油瓶,在修真界这个腥风血雨的地方,外婆和母亲一次次历尽险难,死里逃生,其过程跌宕起伏,险象环生。
每每这时,小清妍明亮的双眸里似是盛满了星子,透出希望与期盼的光亮。“母亲,等我以后长大了,也去那些秘境寻宝,再摘好多好多的灵草,让您长命百岁,衣食无忧。”
“好好好,母亲等着我们小清妍长大,母亲还要看着你飞升成仙呢。”
“嗯!”
一日,劳作后的母亲突然与清妍说起了与玉父相识的经过:
十几年前的某天,身心俱疲、进阶无望的外婆带着母亲恰巧来到一处荒山时,观此地好山好水、清净秀美,便就此决定在这山里安定下来自耕自作,从此归隐山林。
不久后的某日,还是炼气期大圆满的玉金全被仇家追杀,灵力耗尽,逃到此处荒山躲避,恰遇母亲。
见母亲身无灵力却有着防身法器灵光护身,脑筋一转,便顺势装作迷路的书生,向母亲求助。
单纯的母亲带着他回到家中歇息,结果引来追杀玉金全的一伙炼气期大圆满的修士。
外婆那时已是筑基中期,以一敌十尽数杀灭了他们,但最终却遭其头领暗算中了中阶毒丹。
毒丹罕见,外婆一穷苦散修一生清贫,自是无解毒之药,弥留之际便要玉父答应其照顾母亲终生。
母亲没有灵根,但长得明丽妩媚,玉父那时也还年轻气盛,当日便与母亲拜堂成亲。
外婆走后,母亲随玉父来到玉府,玉府老太太嫌弃母亲只是个凡人,且非世家出生不肯承认母亲为玉府夫人,母亲这个族长夫人便当的有名无实,还时常遭受族人刁难。
身为凡人,却要操持整个玉家上下老小的内务,平衡各方势力,母亲终年忙得脚不沾地、心力交瘁;玉父又常年在外历练,偶尔回家也是独自闭关,虽有了一个有灵根的女儿,但这对年轻的夫妻感情却是日渐淡薄,直至今日地步。
清妍的母亲一生命运多舛,在别院的日子里,夜夜回想起父亲与玉氏族人对其母女两的种种所为,心中气苦,不过两年便抑郁而终。
但清妍的母亲在弥留之际,写信到玉府让玉族长派人来将清妍领回玉府教养,并交给清妍一个玉简和一串细小的白玉手珠。
玉简和手珠都是外婆临终前偷偷交给母亲的遗物,手珠能遮掩修为,收敛灵力,非元婴修士不能看破。在母亲的故事里,外婆便是靠着这串手珠多次扮猪吃虎,死里逃生。
清妍四岁时便已引气入体,如今八岁已是练气四层修为。
将玉简贴在额头,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六个古朴大字“寒冰奇火剑谱”。
剑法的序言里描述——练成此剑法者可一剑冰封千里,一剑烧尽万物,好不威风!
但欲练此剑的要求极其苛刻,需是身具冰火双灵根的修士或冰灵根修士同时身具异火。
异火乃天生地养的神物,从无踪迹可寻;冰灵根修士更是百万中无一;而冰火双灵根者,上万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是以,清妍的外婆虽有这等可威杀八方的剑法在身却练之不得,但又舍不得售出,便一直收藏着想要传给后人。
上一世,母亲刚一过世,当晚便有一伙人闯进院子将清妍掳走,最后把她送进了万里之遥的花语楼。
这花语楼是修真界最赋盛名的温柔乡,里面的姑娘们各个都是千金难求的解语花。
后来,她才从将她绑来的花语楼侍卫口中得知,是那玉府的新夫人容不得她回府分拨了她女儿的修资,而玉父对她这个长女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无甚在意,是以那柳施诗便暗地里将她卖给了花语楼的楼主,只回报府里她是自己离家出走了。
这位楼主是个喜穿红衣的青年男子,终日带着金丝面具遮着大半张脸,头束金玉小冠,墨发齐腰,来历神秘,无人知其长相。
他每月只出现在花语楼一次,也只是独自在其专设的包厢里饮酒,听花妈妈报备,再点几个姑娘弹琴唱曲,随后便如来时一般无声地消失。每次皆来无影,去无踪,好不神秘。
她在花语楼长到十六岁,除了每日不缀地修炼,还学会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焚香煮茶舞剑。
前世,就在她将挂牌迎客的前一晚,清妍戴着白玉手珠,压抑着灵气波动,在将体内灵力锤炼了千八百遍后,终于突破练气十层大圆满,成功筑基。
她不曾真正地测过灵根,只被族里唯一的金丹长老看过筋脉,知道她是有灵根的,便就一直修着玉府的基础功法。
她那时就想,她的资质定是不差的。
在花语楼,修为越高的姑娘要价越高,楼里还没挂牌的姑娘每月都能领到一份修资的,等到花妈妈示意正式挂牌之后,那些灵石与灵丹便要自己挣来了。
楼里更是常年驻着三位金丹修士,无人敢在他们眼皮底下放肆。这等实力,这花语楼俨然比得了一些二等世家了。
筑基之后的第二日,清妍正忐忑着心情等着被召唤迎客,花妈妈却突然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在丫鬟们口中听到,原是楼主身受重伤,突然出现在花语楼,而那三位金丹真人现下都在其包厢中为他疗伤护法。
楼里的姑娘们大多资质平庸又时常被人采补,此时修为最高的只有筑基后期的花妈妈和筑基中期的花语楼头牌玉雪仙子。
现下,她们两人也守在房外,一脸心慌意乱。
真是天助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