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轻易许下下辈子的诺言。你若坚持寻她，便是纠缠不清，扰乱了她新的命缘。你，这是在害她。”
那几句话，是对他说的，当时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
身穿暗色的衣服，姬满陪着方佳薇站在端木祺母亲家门前的50米开外，安静地看着。那里正举办着丧礼，方佳薇没敢过去，哭声、哀痛声与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都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姬满，你说…为什么一定要是莹莹？谁死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莹莹？她才几岁，她还没上初中，没尝试过恋爱，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她还没经历过，为什么…偏偏死的是她……”
明显哽咽着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悲伤和不甘。
姬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作为一个已死之人。然而下意识伸出的手，却半路停住，再也无法理所当然地揽住她肩膀，给予她安慰。
“姬满，该断了。”
回响于脑海中的声音，忽远忽近。猛地抬起头，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抹雪白的身影，高处的风吹乱了那头近乎齐地的白发，白裙上的缎带随风飘舞唯美至极。她微垂着眼帘，面上波澜不惊，无声地望向了这边。
唯一能形容她的词语只有一个——傲雪凌霜。
——不断的话…你又会如何作为？白泽大人。
他不由地有了这种想法，瞥见遥远的她微微蹙起的眉，却不见丝毫阴郁和强硬，他愣了一下后，好笑地摇摇头。他怎么给忘了呢，她虽然说服力惊人，每次在气死人之后又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顺着她的想法去行动，可是她自身却极度不喜欢强迫别人。
“姬满？”
旁边传来试探性的呼唤声，他低下了头，无意识地扬起了微笑。
她现在是…方佳薇。
也许他真的不该…打扰这个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人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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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也曾经向往过神仙般的生活，他更是为此付出了行动，全世界到处乱跑，认识了偃师，认识了失忆的白泽，认识了玩世不恭的端木祺，也认识了…她。
独自回到最初的那棵枯树旁，踏着残雪靠近，轻轻抚上了那断痕，姬满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种哀戚。他在这里，跟深爱着的女子相识、分别再相遇，争吵成为了他们的最后，他带着承诺下的清酒，独自等在这里，任由白雪落下，任由孤寂填满胸腔，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佳薇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这里，一身狼狈。
只消一眼，他就已经发现，她已不再是她。
该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本该认命……
却还是因为执着，来到了她的身边，扰乱了她的未来。
姬满重新坐于铺满雪的矮方桌后面，亦如从前。
“姬满！”
混夹着惊喜和复杂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方佳薇就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惨白，带着震撼和不甘。她的旁边，头戴鸭嘴帽的小男孩看了看他们，往后退了几步道：“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的事我可不管。”
姬满淡淡一笑，瞬间如雪初融，唯美…却带着丝丝冰凉。他用手拨开矮桌上堆满了的雪，露出了被雪活埋的酒壶，首次开了口：“佳薇可来喝杯酒？”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了丝几不可见的威严和雄厚，像是歌唱家。她握紧了双手，走过去就盘腿坐下，吐字艰难地说道：“我不喝。”
闻言，他只是放下了举起的酒壶，笑容无一丝一毫的改变。酒壶壶底轻轻碰到了石桌面，声音很清脆，并不大，却惊地方佳薇抖了一下：“姬满，我喝了这酒的话…你就会消失是不是？”
“不全对。”
她瞬间含了泪，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自己的怒吼忍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你在这里等着的人是谁，我更知道…我是个笨蛋，根本比不上那个人。可是姬满…真的，非她不可吗？”
他垂下了眼帘，笑容染上了几分悲戚：“佳薇可知，当我看到你的到来便知…我永远都等不回她。”
“……为什么？”
他摇摇头，并没有回答。漫天白雪飘落，不远处的冰湖流畅出唯美的歌曲，他侧脸专注地看着她，缓缓抬起了手伸向她的脸，声音很轻…却浓：“佳薇，我是多么地高兴，在此等来了你。但，我真的不该…扰乱了你。”
“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不该来。”
指尖离她的脸颊只差一厘米，下一秒，洁白化为了枯黄，柔软变成了干硬，近在咫尺的人眨眼间便变回了一个普通的木偶人，“嘭唥~”几声摔在了石桌上。散落的衣服遮挡不住那砸断开的四肢，乌黑的发最终还是恢复成那干枯的稻草。
她瞪大了眼，傻愣在那里。几秒后，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手揪着裤子，紧咬下唇整个人都在发抖。伸手取过石桌上的酒壶，预料外的重量让她动作停了一瞬，尔后艰难地弯下了腰，像是要掩盖住自己的悲伤。
“酒都冻成冰了，白痴。”
太过于轻的话语，被寒风无情地吹散了。
墨夙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站在了附近的树下，面色平静，丝毫不为她的悲伤所动，只是用无情到毫无情绪的声音淡淡地陈述道：“不管你是否饮下，姬满终是要走。更甚者，那杯酒并非你欠下，本便不该由你来喝。”
“……你让我静一下行吗。”
“佳薇，”墨夙歪过了头，“你在哭泣么。”
“我说你烦不烦人啊！”她突地站起身就大吼，满脸的泪看起来非常的狼狈，“我刚失恋了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呆一会儿吗！总是对我说教，你有顾忌过我的感受吗！别总是自顾自的行不行？你是机器人吗！我连独自坐一会儿的权利都没有吗！”
被吼的某只还是不为所动：“佳薇可知他为何坚持离开。”
“鬼才知道！”
“真正的姬满，早已步入了轮回，而这个‘姬满’……”她侧眸望向了石桌边的衣服和那几根木头，“是由一份执念形成的，偃师擅长制作木偶人，各个栩栩如生，唯独这个‘姬满’因为执念而有了情。但他始终仅是一具木偶，离开你，是为了不再耽搁你。”当然，天道也不会允许一份“执念”扰乱别人的命。
墨夙面无表情地看着呆住的方佳薇，想了想，却垂了眼帘，不再言语。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天真到诡异的笑声，规则坐在枯树的树枝上，弯着腰，双手托着脸颊笑道：“白泽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博爱’呢~虽然我实在是不明白，反正她都记不住，说来何用？”
“很奇怪是不，我亦如此觉得。”墨夙喃喃自语，“我并未被佳薇的感情所影响，却不想瞧见她的泪。虽我七魄被毁、无了情感，有些事情…却似乎并不受影响。”比如，她对端木祺以及朋友的在意。
话音刚落，方佳薇猛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们：“记不住是什么意思？”
回答她的，却是墨夙：“记不住，你便不会哭了。”
“……你们没有权利消除我的记忆的！”
“不不不~我有哦~”规则摇了摇食指，笑地颇为爽朗，“六界讲究平衡，大姐姐你作为一个人类，本来就不应该认识一个非人类。”
“我认识的非人类又不止姬满一个！墨夙也是啊！”
墨夙定定地看着她，涌动小唇风轻云淡地陈述道：“我还未离开。”
远处的树干后，端木祺靠在那里，双手收入裤袋之中，抬头面无表情地仰望着黑溜溜的天空。天道凡事必究，底下的仙神更是个个从规道矩，毫不马虎，在他们认为该做的事上，它们决不会带上任何私情。
有些时候，神比魔…更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