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总第五十九
师兄妹到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想到过去，六奶夫人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她问得最多的就是师父，因为师父对于她，就好必是再生父母。智能说师父一切都好，现在云游四方去了。师兄妹谈了半宿，六奶夫人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大师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六奶夫人诧异地。
“师父上次云游时特别交待了的。他算准你有难，所以叫我们几个下山来接应你。”智能认真地。
“师父神机妙算，早就参透世间乾坤。”智真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在旁补充道。
“师父太伟大了！我这辈子，欠师父太多……”六奶夫人哽咽地，她说不下去，泪如雨下。
“六妹，我们这辈子都欠师父的。你奋勇杀敌，报国仇解民恨，也算是对师父最好的报答。”智能安慰道。
“我还是没本事，你看，拖累大家了……”六奶夫人泣不成声。
“师妹，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命中注定有此次劫难，是躲不掉的。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智能严肃地。
“谢谢师兄。”六奶夫人喁喁地。
“六妹客气什么，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智勇说。
“对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智能问。
“继续带领弟兄们杀鬼子。”六奶夫人说。眸子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你们呢？”她下意识地。
“我们？本来出家人应不问红尘之事，可小鬼子一天不走，就没有一天的太平日子。我们几个想好了，往后就和你一起打鬼子。”智能说。
“可你们都走了，师父怎么办？”六奶夫人有些担心。
六奶夫人这么一提醒，智能、智真和智勇都沉默不语。稍许，智真抬起头。
“这些年师父习惯云游四方，很少有时间在家。”智真轻声地。
“可师父年岁大了，他的身边不能没有人。”六奶夫人说。
“要不，三师弟，你回去？”智能征询地，把目光转向智勇。
“干嘛要我先回去？”智勇不同意，明显有些反感。
智能又把目光转向智真，他干脆把脸扭到一边，佯装没看见。沉默良久，智能凄凄地笑了笑。
“还是我回去吧。我是大师兄，理应守家护院。”智能轻轻地。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们在外一定要小心，遇事要互相帮衬。”
智勇智真庄重地点了点头。六奶夫人的心中充满不舍，说心里话，她最想智能留下。在自己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智能。还有在天堂的小三。可是事已至此，她只好深埋心底。只是不经意地，她的目光时不时从智能的脸上掠过。智能看上去比原先要苍老许多，脸角边好像还有了鱼尾纹，她心中隐隐地记得，智能今年最多刚过三十呀。真不知道，自己三十岁时会是什么样子！在那一刹那，六奶夫人莫明其妙地在意起自己的年龄。
那晚，六奶夫人和师兄们谈了许多，好象要把这些年没说完的话都说出来，都意犹未尽。当天空的一角快要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先睡了，到后来，他们都睡着了。
陈明想起什么事，想和六奶夫人说一下，走到门口时往里瞅了瞅，又退了回来。冷不防和老六撞了个满怀。老六抬头瞅了陈明一眼。
“陈明，你鬼鬼祟祟地在干啥？”老六满怀狐疑地。他四处瞅了瞅，没发现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干啥？这话要问你呢。你大清早的跑这干啥？”陈明警惕地。
“陈明，你小子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咋倒打一把？”老六把眼睛瞪得鼓鼓的，气呼呼地。
“老六，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倒打一把？你这话是啥意思？”陈明自然不依，大声回敬道。
“啥意思？啥意思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老六粗喉咙大嗓门，生怕别人没听见。
他们这么一嚷嚷，把其他人都惊动了。老赵急急地跑过来把两人拉到一边。
“陈明，老六，我说你们两人能不能轻点声？大当家的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没睡安稳觉，再大的事能不能先搁搁？”老赵批评道。
老赵这么一说，陈明先不好意思，他挠了头，脸红到脖子跟。老六注意到，他朝老赵眨眨眼。
“你看你看，心虚了不是？我告诉你陈明，你现在没有机会了，你如果不想挨揍，你就去吧。”老六兴灾乐祸地。
“老六！”老赵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陈明扬起拳头，老六也不甘示弱，奔过来要揍陈明，被其他人拉开了。老赵气急，他横在他们俩中间。
“老六，陈明，你们俩不听召呼了是不是？”老赵几乎狂吼了一声。这一下，果然把老六镇住了。
六奶夫人正巧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揉着眼一晃一晃地来到屋外。他们住的是破旧的茅草房。风一吹，大把大把的茅草就四处飘散。一眨眼的功夫，六奶夫人的头上已有不少草屑。
“啥事呢？”六奶夫人问。她的眼皮还在打架，看人也不太清楚，这段时间无论是身体还是身心都饱受折磨，她太累，太疲倦。
“没啥事，耍性子呢。”老赵笑呵呵地。“几位师父呢？”他下意识地。
“师兄他们还在睡觉。老赵，这段时间你和弟兄们辛苦了。”六奶夫人歉疚地，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没啥。大当家的，我看这地头不适合久留。鬼子吃了亏，肯定要报复的。”老赵若有所思。
“这事我正要找你商量呢。要不，我们走走？”六奶夫人伸了伸腰，征求老赵的意见。
“也好。”老赵表示同意。
“这次欠了不少人情，特别是你，操了不少心。”六奶夫人边走边说。
“大当家的，这话不能这样说。咱们走到一起是缘分。再说，是你带领弟兄们和小鬼子干的。”老赵说。
“现在，弟兄们还剩下多少？”
“牺牲了不少。不过，又有新加入的，一共还有二十人。加上你和三个师傅，一共二十四人。”
“武器呢？”
“那个田营长走时还留下一些，武器基本够用，还捡了一挺歪把子机枪。”
“田营长？”
“你别说，这个国民党军官对咱们还不错。还有那个肖智，还有老王头。听老王头讲，你们是老朋友了。他还叫你有时间到他那里走走。”
“老王头？他也来了？”
“是呀。别看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打起仗来一点也不比正规军差，一个个不要命似的。”
“老赵，你看，咱们是不是派两个弟兄出去打听一下情况，一有个风吹草动，我们也好有个应对。”
“我一早已经派出去了。不出意外，再过两个时辰应该有消息。”
“还是你想得远。”
无意之中，六奶夫人和老赵讲到狼狗的故事，讲到动情处，她忍不住哭了。老赵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是真的。狗通人性，这一点也不假。问题是谁都知道狗忠于主人，它为什么会站到对手一边？老赵想一定是小鬼子的末日快到了，再作恶下去，苍天不容。
“黑森是坏，但他养了一只好狗。”老赵说。
“不过还是大当家的有本事，连狗都听你的指挥。”老赵又说。
六奶夫人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天空。天的那一端，又有什么呢？她陷入迷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