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门合上,井中再次陷入黑暗。
吴非正要打出紫气,眼前一簇火光倏然亮起。这才想起进入石室四年,两人都已非当日阿蒙。
付青幻化出一条绿藤,贴着井壁向上延伸,很久以后才勘测完毕。这座古井深度居然几近百丈,不过对于功力大进的两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付青浑身绿芒大作,一条粗大的藤蔓破土而出,卷住自己跟吴非两人。一点明亮的火苗在藤梢跳动,绿藤缓缓上升。
到了井口,土层又封住了出口。这次吴非抢先动作,一掌印了上去。竟然没有一丝土屑落下,一块井口大小的土饼被他完整地托起。
两人跳出井外,再一次看到了青天白日,恍如做了一场大梦。四野无人,附近的小动物被惊得逃散开去。两人一看吴非掌上那块土饼,四年间不断积累,已经厚达三尺。吴非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井口,付青运用神通使之黏合,把井下的秘密封存起来,也防止人shou失足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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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来,吴非与付青马不停蹄。先是横穿了大片无人区域、戈壁沙漠,登上长江发源地——唐古拉山口。随后一路沿着长江而下,见到涓涓细流不断壮大,变成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心中大为震撼。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巴蜀一带。
巴蜀地处盆地,三国时期刘备曾定都CD,建立蜀国。CD自古以来土地肥沃、物产富饶,素有“天府之国”之称。
长江流经青海、西藏、云南,流入巴蜀。吴非与付青一路行来,绕道CD,头一次进入中土大城,打算在此歇个脚,打听四年间江湖庙堂上的变化。
两人找了家城里最热闹的酒楼,在二楼临河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付青依然是一袭青衣,仙境中的奇遇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他与四年之前身高容貌变化不大,仿佛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吴非则是大变了样。身材比往日更加高大,城中极难找出一个比他更高的人;肤色由于常年处于地下,不见阳光,已经渐渐变白,原先被黑色掩映的五官也露了出来;鼻梁高耸,天庭饱满,两片嘴唇不薄不厚,方而且阔,眼睛黑而有神,浓眉如剑,斜插入鬓;颌下唇上的胡须刮得十分干净。虽然长得孔武有力,吴非却作出一副书生打扮。略去身材不说,那张英姿勃发的面孔,倒像是个行伍中的军官,哪里像是书香门第的读书人。
点了四碟小炒、一尾清蒸鲈鱼,就着一壶米酒,吴非与付青欣赏窗外景色,耳朵却紧紧竖起,听着各路客人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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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六月底,天气已经十分燥热,河边不时吹来丝丝微风,也带着酷暑的气息。此时已是正午,河上船影寥寥,水面十分平静,碧波缓缓流动,不起波澜。吴非想起被逐出华山的那个清晨,还是春日,也是平静的水面,柳枝逐波,自己才十二岁。转眼间,自己已经二十,该是弱冠之年,却飘泊江湖,无家可归。这八年间,自己竟有七年是一人孤独度日,人影难见,更是无限感慨。
付青酒量见长,几杯水酒下肚,面色不变。看到吴非脸上变幻不定,似是有什么心事,正要发问,楼下传来一阵喧闹。
一叶小舟破浪而来,船头站了一人,年岁三十来许,白衣飘飘,像是乡村学究。舟上只有他一人负手而立,并无他人划船,叫人啧啧称奇。舟侧白浪激起,溅上船头,却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衣袂之上。
“此人很可能是宗师级以上的武者或登峰造极的超凡境修者。”
吴非抿了一口酒,夹起一块鱼肉道。
付青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自己虽然功力大进,但中土大地卧虎藏龙,高手数不胜数。
白衣人行到酒楼前,跳下舟来,小舟却不停下,依然逐波破浪向前开去。围在河岸边的好事者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目送他走进酒楼。
付青好奇心大起,在这楼上坐了半个时辰,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听到。这样一个高手来到这里,不掩行迹,恐怕有热闹可看。
楼梯“噔噔”作响,那人已经走上二楼,挑了张空桌坐下。与吴非、付青隔了两桌人,也是临窗靠河的好位置。
付青正好对着那桌,眼睛牢牢盯住不放。只见那人叫了一坛陈年女儿红,没有点菜,自顾坐在那桌,也不吃酒。
这样一来,付青更加兴奋,绝对有大事要发生。这人多半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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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天,自己这桌的酒菜已经吃尽,那人桌上的酒坛还未开封。付青打定主意要看热闹,叫来小二收拾杯盘,又点了四碟菜、两壶酒。吴非只管闭目养神,仿佛根本不关心这件事。
小二上菜极快,没多久就把酒菜一起端了上来。可在经过那个白衣人那桌时,突然一个踉跄,酒菜飞了出去。饶是那人手脚极快,躲闪避让,双手抓住两个酒壶,衣服上还是沾满了菜渍,像是白布上倒翻了颜料。
小二忙不迭地道歉,说是自己被不小心绊了一下,神色之间十分惶恐。
白衣人抖了抖衣衫,在凳子上坐下,不作追究。
可是一阵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白衣人抬头看向斜对面的一桌人,四个身着劲装的大汉手上杯中酒水四溅,面上无不放肆狂笑,其中一人还使劲拍打桌子,震得杯碟作响。
吴非也不开眼,懒懒道:“是他们坏了我们的酒菜。”
付青道:“你都没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大哥可是通灵之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还知道那个人不会过去寻仇。你要是手痒,可以出手教训一番,不过是几个寻常武夫。”
付青撇了撇嘴,看向那头。白衣人果然又低头静坐,不言不动。搞鬼的那桌人见状更是狂妄,开始吹牛卖弄,冷言嘲讽,就差在楼中耍拳舞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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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点的菜上来了,小二满脸丧气神色,连连致歉。吴非终于睁开双眼,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值上几十个铜钱,递给小二,微笑不语。小二受宠若惊,连连推辞,却拗不过吴非一番美意,满脸欢喜地去了。路过这几名武人的桌前,又是摔了一跤,连呼倒霉。付青气不过,就要过去理论。
这时白衣人蓦地站起,那桌四个人立时鸦雀无声。不想他却望向窗外,留下一个背影,并不是冲着他们而去。
吴非一扫懒散模样,眼中精光四射,转头看着窗外。
付青心中一动,也将目光转向外头,不再理会那几人的作为。
过不多时,隆隆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未见其影,已然听到凄烈的嘶吼声。付青只觉眼前一花,楼下一匹青骢马引颈长嘶,身后的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拖痕。还要寻找骑者身影,白衣人那桌传来一阵酒香,接着是酒水倒入大碗中的汩汩声。
白衣人对面坐了一个农夫打扮的人。那人一身褐衣上打满了补丁,像是刚从田里劳作归来,衣服上点点泥浆还没干透。一张脸晒得黝黑,胡子拉渣,头发也不扎好,乱蓬蓬似鸟窝,不修边幅,看不出多大年纪。
两人并不交谈,只管拿起面前大碗不住倒酒喝干。两人本来模样一个是书生,一个是农夫,此时衣服上都不干净,倒真像是一对兄弟。
吴非目光不离后来的那人,眼睛仿佛看到了金子一般放出奇异神采。感觉到了付青的不解,吴非轻声道:“不过三十七八,货真价实的宗师。不是神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