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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九眼桥边女校书(1)

成都的九眼桥边有一座望江楼公园,那是一座地地道道的竹园,里面栽种的竹子品种之多为亚洲之最。

爱竹,是中国文人雅士的一种“集体无意识”,苏东坡一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成了后世许多文人的口头禅。据说中国的文人雅士们之所以爱竹,其原因是竹子有“节”。薛涛很爱竹,据说她晚年隐居浣花溪旁,住处曾遍种枇杷和翠竹,然而她的身份却是一名妓(伎)。为妓(伎)者似乎是最无“节”可言的,但薛涛就是喜欢竹子,而且千百年来,人们似乎竟也容忍了她的喜欢,以至于今天的望江楼公园在“简介”上竟公然写着这样的话:辟这座公园,是为了纪念薛涛;公园内之所以种那么多竹子,是因为薛涛爱竹。这样的大度在中国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因此说实话,我去望江楼公园并非为了观竹,而是为了怀念薛涛—一个千年之前在那儿住过的爱竹的女子。

走进公园大门,再走过一条百米长的“竹”荫大道,便见“薛涛井”和“浣笺亭”。井是古井,亭似乎是新筑。据说当年薛涛便是用此井之水造纸,再用所造之纸制成著名的“薛涛笺”,井和亭便因此而得名。所谓“薛涛笺”,只是一种比当时通行的纸笺更为窄小的松花彩笺。因为薛涛善写小诗,而这些小诗多要与人酬答,写在自己的特制小笺上,雅致而富有个性。薛涛特制这种小笺本为自己专用,没想到竟流行了起来,且还获得了“冠名权”和“专利权”。不过其中的原因恐怕很难说得清是因为人们对薛涛“笺”的珍爱,还是对薛涛诗的珍爱。

薛涛是一名妓(伎),但同时也是一位诗人,准确地说是一位“妓(伎)女诗人”或“诗人妓(伎)女”。这称呼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再往深处想一想,并无可大惊小怪,因为中国古时的诗人与“妓(伎)”本来就存在着许多牵扯不清的关系,特别是在唐宋时期。有些诗人的诗甚至有时候只有被妓(伎)女承认了,才能够广为传播、流传后世。元丰年间,王昌龄、高适和王之涣初中进士,但尚未入仕,三人便常一起在长安城内悠游。此时他们三人都已有诗名。有一次,他们游至一歌楼前,其中一位说:我们三人都有诗名,但平时总分不出高下,今天有一个办法可见分晓,我们进去在一旁听着,里面的歌妓(伎)唱谁的诗最多谁就是赢家。大家都觉得此法颇好。于是进去听歌妓(伎)任意歌唱。先是一歌妓(伎)唱:“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此时只见王昌龄高兴地记下:“一绝句!”一曲歌罢,另一歌妓(伎)唱:“开箧泪沾襦,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归。”是高适的《哭单父梁九少府》,于是高适也得意地记下:“一绝句!”这时第三个歌妓(伎)出场唱:“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竟又是王昌龄的作品《长信秋词》,此时王昌龄更加得意,于是更高声地说道:“一绝句!”同时再一次记下。此时王之涣有点坐不住了,但他急中生智地说:“这算不得什么!唱你们诗的歌妓(伎)都不漂亮,你们看后面那个歌妓(伎)最漂亮吧,她一定会唱我的诗!”这时正好轮到那个漂亮的歌妓(伎)出场,她张口一唱,果然是王之涣的“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至此大家皆大欢喜。

宋时苏东坡任杭州知府,属下有一个叫毛泽民的,此人也是一词人,但一直没被苏东坡赏识,直到离任时,他填《惜分飞》一词赠杭州城内一名妓(伎)琼芳。一日,东坡在一歌楼上听到此词,大为赞赏,询问起来方知为毛泽民所填,不禁感叹:“郡有词人而不知,某之罪也。”并令人急召回毛泽民一谈,并从此对毛泽民刮目相看。如果毛泽民不将自己的大作交于琼芳“发表”,他自然也永远不会得到苏东坡的注意。

类似故事,唐宋两代均不乏见,它们至少告诉我们,歌楼妓院是诗人们“发表”作品的重要场所,而妓(伎)女的演唱则是诗人们发表作品的重要途径和方式,诗人与妓(伎)女的关系,似乎有点儿和今天诗人与传媒之间的关系差不多,而名妓(伎)更是“强势媒体”。那些如同蜂蝶般在诗歌王国中飞舞传粉的妓(伎)女,久而久之身上竟也沾上一些诗的花粉,便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于是她们懂得诗歌,怜爱诗人,怀有诗心。

薛涛或许正是一名这样的妓(伎)女。

据《唐才子传》和《全唐诗薛涛小传》载,薛涛字洪度,本为长安城里的良家女,而且还属于“高干子女”。

据说薛涛从小就有诗才。有一次,父亲在庭院里吟诗:“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一时未寻得下句,正在那儿念念有词,不想8岁的薛涛在一旁竟脱口而出:“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此句一出让她父亲大为吃惊,一是惊于薛涛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敏捷的诗才,二是惊于薛涛续出的诗句中暗含了“迎来送往”的意思,这对于她将来的人生是否会一诗成谶?

果然,薛涛15岁时,随父宦游,流落蜀中,遂入乐籍,成了一名注册登记了的妓(伎)女,并被大将军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召令诗酒赋诗。唐宪宗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武元衡由蜀入京拜相,欲以“校书郎”奏请,但终因“护军未及应”而罢,但“薛校书”之名就此流传开来了。诗人胡曾写《赠薛涛》诗云:“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和。”自韦皋镇蜀至李德裕入川,凡历十一镇,薛涛皆出入幕府,并以诗受知于时。许多著名的文人士大夫都乐于和她来往唱和,他们中的一些人的大名,不要说在当时,就是在历史上也是赫赫又熠熠的,如元稹、白居易、令狐楚、张祜、刘禹锡、裴度、牛僧儒和严绶等。他们与薛涛唱和的诗作,仅留存至今的就不在少数。只是在这里没必要开出一部“诗文抄”。

一个妓(伎)女,身后竟跟随着如此众多的优秀男人,这在中国人文史上可谓是蔚为壮观的一页风景了。完全用诗人与“传媒”的关系来解释这一现象,显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而完全用男女间肉欲的作用来解释,更是不能让人接受。

与薛涛交往最多、交情最深的要算是元稹了。

这个元稹可是个情场高手,就是他当年与崔莺莺一段“始乱终弃”的经历,千年之后还被人们演绎成一部《西厢记》的杂剧,为人们喜闻乐见。因此元稹出现在薛涛的生活中,注定了将为这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带来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元稹与薛涛初识在元和四年(公元809年)的阳春三月。是在当时一次歌筵上,元稹时任东川监察御使。薛涛的才华与风韵令元御使一见即为之倾倒,此后两人唱酬赠答,互吐情愫。其中不能完全排除也曾有肉欲的因素在起作用,但最主要的恐怕并不在此。那是什么在起作用呢?只能是文人与女人之间的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身世,那种同病相怜、惺惺惜惺惺的情愫,那种文人的怜香惜玉和女人的仰慕士子一拍即合的和谐。

的确,女人与文人有着太多的相似。人们从来都将才子与佳人并列相提便是对此最好的说明。

佳人有貌,士子怀才,但在封建时代,“才”和“貌”往往必须得到别人的赏识才能实现其价值,所以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一说。然而士人仕途险恶,女人身世如萍,尘世漂浮、沦落天涯是最常见不过的事实了。于是二者一旦萍水相逢,“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便成了他们相识时最好的借口,于是,他们风采萍漂的身后便往往会留下一串串意味深长的佳话,而且这种佳话往往是与肉欲无关的。

宋代名臣赵抃,在担任益州路转运使加龙图阁大学士衔而知成都时,有一次,他在大街上偶然看到一漂亮妓(伎)女,头上插着一枝杏花,十分可爱,不禁脱口吟道:“髻上杏花真有幸。”没想到那个妓(伎)女听了回头嫣然一笑,并且脱口对道:“枝头梅子岂无媒?”对仗如此工整,遣词如此熨帖,情致如此蕴藉。这样的妓(伎)女怎能不令人怦然心动?林语堂的《苏东坡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夏天的午后,东坡畅怀躺在一张竹椅上,一手摸着自己已发福了的肚皮问朝云:“其中何物?”作为侍妾的朝云,她最容易的回答恐怕是“一肚子的诗书”之类,然而她当时脱口而答:“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这一回答让苏东坡一时无语,但过了一会儿便哈哈大笑起来,于是朝云也笑了。这笑是一种会心,所谓高山流水般的知音想来也莫过于此吧!

元稹等士人对薛涛爱慕的密码恐怕也在此吧!

让我们来读一首元稹的《寄赠薛涛》:

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君侯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元稹所爱慕的,除了薛涛的美貌,更是其外的那一份诗才,那一份内蕴,那一份善解人意。而女人又爱慕士人的什么呢?尝读白居易《与元稹书》,见其中有这么一段“……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伎),妓(伎)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伎)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娱乐,娱他宾,诸妓(伎)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此诚雕虫之技,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佳人爱慕士子,因其拥有一份不同寻常的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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