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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玉猫怪、沙魔

美猴王与鬼王回到商栈,那少东家早闻事绩,拜倒求学,认为老师。美猴王与鬼王均不便收,但又不想太过冷了瓦铭的心,于是答应可以逗留个把月,授彼丁丁技艺。即使如此,瓦铭也是欢天喜地。过了七、八日,美猴王眼眺远处,用手一指,问瓦铭:“哪里是什么地方?”瓦铭循其指来观,乃高峰一座,晶白如玉,答道:“那里是云驼山万仞峰,终年积雪,观来甚美。”美猴王道:“倒是个好去处。”道鬼王:“何不抽空去逛上一逛?”鬼王答:“好呀。”但瓦铭闻此,脸色大变,忙相拦:“可千万别去冒险,听说那里有妖精的,人都不肯那边去。”美猴王道:“什么,有妖精?那么他们守本分还是行祸害?”瓦铭道:“这弟子不太详细。那边山高渊深,路途不通,商队行不得。所以未曾前往,更不可能与那里的妖精相遭遇了。”美猴王道:“那便去遛上一遛。一旦遇上妖精,看怎样对待咱们。不相扰便罢,如果胆敢招惹咱,动粗纵凶,那么咱便也不必客气,掣兵械打绝一班妖精。”瓦铭道:“老师的意思是,弟子也须一同去?”美猴王道:“你当然得随着了。假使撞到的妖精是恶的,那么便要用着你展下身手,看你小子跟两位老师习学的能耐是否还扎实。”瓦铭不禁暗自叫苦,后悔自己不该多言,也同时埋怨两位老师太多事。那斗妖精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把命赔进去。尽管你俩有本事,我也小有长进。只求天保佑,看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妖精,厉害还是弱骨头。最好还是别撞到,便万事大吉。于是,俩师父携一徒弟,一起来到了云驼山。

这云驼山景致不错。山下草青花艳,树密林深,虫兽出没,百鸟斗歌。但是自山腰向上,峰(万仞峰)耸入云霄,白雪皑皑,如盐、如银。千万条细流宛若游蛇,曲折蜿蜒而下,或汇入叮咚之溪,或泛延滋润草木。一座山两个绝然不同的世界,之美令人心驰神往。师徒三个登上万仞峰,美猴王与鬼王两个指点江山,有说有笑。而瓦铭则不然,丝毫没有兴致,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左顾右盼,只担惊会由某个地方飕地跳出妖精来。右手紧紧握住佩刀把柄不放。转了些时,二王突然听到“哎呀”一声,并旋了一阵风扫人欲倒。回头瞧,不由大吃一惊,原因是徒弟没了,雪地上却有一大窟。正在疑问,有十数个白毛身的妖精由雪地中跃起,向二王攻击。瓦铭并没有说错,这里真有妖精作祟。可以断定,瓦铭是被他们摄去了。二王大怒,掣兵器便打。“乒乓”,眨眼工夫即有七、八绝命。那些胆惧,各自窝腰扎首,没入雪中不见。气得美猴王大骂,并向雪中乱捣家什,然空折腾,并无所获。他恨恨道:“徒弟失了踪,妖精也匿了迹,该向哪里去寻?对了,拘那山神与土地出来,问出个情形。也打他们棒子,问一养妖精成患之罪。”差一点便要咆哮了。这便要念咒拘山神、土地。鬼王冲他“嘘”了一声,意思是请他别闹出大动静。见鬼王俯身探首,提鼻子左嗅嗅,右闻闻,突然跃身而出三、五丈开外,由厚厚的雪层之中拎将出来一个雪狐精。鬼王将任君铛的铲刃子在是精脑门上钢了三钢,雪狐精慌忙告饶。鬼王道:“想活的话,便从实地端出你们的底细。”雪狐精不敢扯谎,交代自己乃白虎洞天璧大王的部属,一队十五数妖奉命外出猎食,恰巧撞见了师徒三人。有两个妖精下手掳了瓦铭先行回去了。其他者欲捕二王,结果反讨了苦头。

既然有了眉目,二王教雪狐精引路,来到了白虎洞前。鬼王道雪狐:“让你家大王将所捉之人,即你两个爷爷的徒弟恭送出来,事便罢了。而如果不痛快,那么你两个爷爷可要发起威,打进洞去,杀不剩一。去。”将雪狐精向前一推,另蹬上一脚。雪狐精“噔噔”前抢两步,仆于地。爬将起来,快步入洞向那天璧大王禀报。正如他所说,瓦铭正是被摄掳到了这里。幸亏之前两个倒楣的传法僧人误投云驼山欲行翻越,结果吃妖精拿了,给上屉活蒸着呢。不然同样的厄运便会落到瓦铭头上。天璧大王乃一玉猫怪,正把着盏自斟自饮。突闻雪狐精之报,冲冲大怒,点手唤:“疾先锋何在?”“在,”一员妖将迈步近前,叉手施礼,问道:“大王有何吩咐?”天璧大王道:“将来犯之贼予本王擒来。”疾先锋应了声:“遵命。”引兵杀出洞来,列开阵势,然后冲二王高声喝问:“呔,何方来在扰乱我界?疾先锋在此。”二王定睛来观,见此辈为众簇拥,生得圆首环睛,口呲獠牙,四肢粗壮发达。只穿着鹅黄色大裤衩,另披素披风。在手上执一根狼牙棒。美猴王对鬼王道:“观这厮有些威风,初还以为是天璧大王呢,却只一先锋。待老孙问他一问。”冲疾先锋道:“这孙子,原来你不是洞主。那天璧大王为何不出来见?”疾先锋道:“捉拿你两个小贼还屈劳我家大王尊驾吗?”美猴王并没生气,笑嘻嘻道:“别言出这么难听吗。哪个是贼?又捉捉拿拿的,象冲着仇家似的。咱们论将起来,都是同道一界中人,皆算是朋友。我乃东胜神洲花果山美猴王是也,你孙悟空爷爷。”疾先锋先瞪了一下眼,又摇了摇头,道:“小猴子楞要充大辈,占人便宜,且不与你计较。只这‘美猴王’一号未曾有闻。”美猴王听他这么说,好是泄气,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闻这里风景独好,于是结伴友人独角鬼王,另携一小徒前来观光赏心。谁曾想为你们平白无故地将那徒弟捉了去。还请念及同道之谊,准允放还,两家伤不得和气。但如果不释还他,那么后果可就另讲了。”疾先锋道:“听前面的话倒还礼貌一些,只这最后一句话却令人有点不舒服了。另讲是怎么个意思?能解释下吗?”美猴王板起了面孔,冷言道:“你这头愚豹子,这么容易听懂的话你不理解吗?另讲便是,端了你们的窝子。不论老妖还是小魔崽儿一并锄根,再也兴不起风浪。”疾先锋怒道:“明这么说便了,之前还拐弯磨脚盘一番子废话。只是想动武却是冲错了门庭,惟死路一条,且先看看你具多大本事。”跃身向前,劈头一棒。美猴王横端金箍棒往起一兜,喝了声“开”,崩出狼牙棒。震得疾先锋“噔噔噔”倒退三步并来一趔趄。没有料到一个瘦小枯干的猴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不免吃惊。尚未醒过神来,美猴王喝声“打”,抢前还劈一棒。疾先锋本能地抬臂举棒应接,可惜力量过于软绵。而美猴王棒下具泰山之重,少有几个人能够搪得住。这一棒不仅打落了敌方兵械,而且破碎了他的头颅。尸体现原形,却一雪豹。小妖见之骇然,轰地逃入洞中向主子禀报:“大王,不好了,疾先锋给一猴子打死了。”天璧大王腾地由座椅上站起,来问:“什么,你待怎讲?”小妖又重复了一遍:“疾先锋给一猴子打死了。”天璧大王大惊,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来者不善。疾先锋也是相当有本事的,却去得快,死得也快。小妖道:“那猴子自称是东胜神洲花果山的美猴王,叫什么孙悟空。”“孙悟空,”听到这个名字,天璧大王不由怒目圆翻,咬牙切齿,一巴掌拍下去,桌案裂分。而后,号令出兵。

二王见妖众二番杀出洞来,拿眼光来扫,判断哪个是天璧大王。却听一个声音由下头传将上来:“呔,凶恶的蟊贼莫张狂,天璧大王在此。”尖声而又略带沙嗓。二王这才注意到,最前头还有一个小小个儿的妖精,跟三寸丁似的。身后那么些妖精均比他高出,块儿俱较之壮,却奉这么个小东西为大王,可谓稀奇。但是他能够伏众,那肯定具有不寻常的本领,小觑不得。美猴王道:“却一个猫儿。”指玉猫怪来问:“你便是天璧大王?”玉猫怪道:“正是本王。你这猴子可是孙悟空?”美猴王道:“是你孙爷爷,是你孙爷爷,花果山美猴王。”玉猫怪道:“好哩,冤有头,债有主,纳命则个。”跳身向前,将一条链子枪抖起,点向美猴王的咽喉。美猴王忙跳身闪开,叫道:“一等。这妖精,将话说明白,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本不认识,之间存何旧账?哦,是爷爷打死了你的先锋,你怀上恨了。”玉猫怪道:“不只是这件事。你可记得天心圣母?”美猴王挠了挠后脑勺,想了一想,道:“天心圣母?好像没遇到过。”玉猫怪好恼,道:“泼猴,天心圣母乃是我的母亲,在蒜头山皎月洞被你行凶杀害了。才个把月前发生的事情,你这般快便忘记了吗?”美猴王一拍额头,道:“瞧老孙这记性,你说的是一老黑猫吧?那的确是被你孙爷爷打死的。左一棒子,右一棒子,把她脑壳打漏流了浆子,把她脊梁杆打折了而使罗锅向了里,到最后成了一滩烂酱,引来成千的臭蝇子享受美餐。怎么,你是她的儿子?”玉猫怪牙咬“格格”,叫道:“这便是了,须你偿命。”再行攻取。美猴王恼起,奋棒还击。两个杀于一处。小妖们依众前冲,却有鬼王一顿任君铛将之打散。然后,鬼王来助美猴王。

玉猫怪敌一个美猴王都有些勉强,又如何来分力抵抗鬼王呢,处身困境,险象环生。情知不妙,玉猫怪念念有词,平地生出上百个雪人,高过三丈,庞然大物。又现无数雪虎、雪豹、雪狮……种种猛兽,齐攻二王。二王舞动兵器狂飞,打得雪人、雪兽碎躯残体,白絮乱飞。二王也闹了一身雪,成了半个雪人。却不防脚下跳起长索,将鬼王掀翻,吃雪人拿住。美猴王看到,但也救之不及。恼恨非常,将身长有数十丈,磨转之间,巨棒横抡旋扫,摧毁雪人、雪兽有大半。玉猫怪见之,忙取一件法宝,乃红彤彤圆球,对日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球体瞬间变成了白色。球有一窍,涌喷出不见形影的“太阳火”,灼浪冲向美猴王。美猴王经受不住其灼,奋力一跳,并同时缩身还原。

美猴王这一跳也不知运了多少力量,刹那出了上千里。落身下来,自言道:“可灼坏老孙了,难受,难受。”并有些身软头晕。倒身躺了许久,方才坐起,感觉好了许多。看眼前,与云驼山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那边生机盎然,而这里却显得有些死气。满目黄沙,只零星萎草并矮小可怜。美猴王心道:“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如是荒凉。”忽眼前一亮,远处游绿洲碧水。美猴王不仅喜出望外,“可去泡个澡,凉快凉快,精神精神。然后另做打算。”于是那边飞去。却不想绿洲碧水突然神奇般地由眼界中消失了,四周仍旧是无边无垠的荒漠,茫茫的沙海。美猴王犯疑:“呀,这怎么回事?难道是老孙出现了幻觉?还是……?海市蜃楼,糟糕,没想到这个,给它赚了。白高兴一场,又费些力气。”也悟到了,倒变得无精打采。突然,脚下震动,黄沙翻涌,很快没了美猴王的双腿。美猴王本能地跳身拔躯,由沙中蹿出。也就是他,如另换旁人,怕要困难。沙子在流动,令美猴王处身几丈的高度吊悬着,不敢轻易下到地面。但厄运并没有摆脱,一道沙浪掀起,犹如长岭拔地生,微微耸峙,拍卷向美猴王。如果不躲,那就将被盖劈里头,粉身碎骨。美猴王机警地飕地一声射身远远,避了开,心道:“好险。”沙浪扑地,震起一片沙“茅”。美猴王尚未醒过神来,紧接险象又生,沙海之中立起一尊“煞神”,赛似泰岳雄峰。这沙人一声怪吼,左、右拳轮番向美猴王捶击。美猴王疲于躲避,并时而抡棒子自卫,打得沙子纷飞。但沙人并不见损,瞬间修复了自己。而且可以变形,躯体各部位比例夸张,怪怪异异。可以分身,两个甚至多个,围殴敌人。美猴王虽久经大敌,但遇到像今日这么个打不死又凶煞万分的魔怪还是头一遭,拿之丝毫没有办法。仰仗灵活,倒可以周旋一番,将险象化解一一。沙人好是不肯浪费时间,见美猴王强捕不得,于是改变章法,口中呼,巴掌扇,起风冽冽,旋卷强猛。美猴王难控己身,犹似没有放飞成功的风筝,滚翻折荡拾跟头,失去了防卫能力,遁走都不能。他被沙人一拳击中,整个身子如同锅中贴饼,掷地有声。不待爬起,即被身下的沙子耸托而起,向上方振抛。沙人复施重捶,将美猴王再“贴”一次。如是连番,即使钢筋铁骨也难以承受,美猴王痛苦不堪。晕了头,软了躯,任人捉弄摆布。好惨呀,真是一场劫难,出世以来还不曾蒙受过。

在这危难关头,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美猴王摄到高空。有人将甘露向他脸上一洒,美猴王悠悠醒了过来。睁开二目来瞧,眼前一位菩萨,还伴有一行者。美猴王问这位菩萨:“是您救了我?”菩萨尚未作答,旁边那行者先搭了腔:“若非我师父相救,怕你已被发到酆都城去了。”美猴王又问道:“是哪一位菩萨?”行者答:“南海普陀山观世音菩萨。”美猴王闻听大惊:“怎么,这位便是人传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果真应验,老孙遇难,她便出现并施援手搭救,可谓及时雨呀。”慌忙大拜,口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弟子孙悟空拜上。蒙您恩德,永生不忘。”观音菩萨让美猴王起来,问他如何回事。美猴王将遭遇沙魔的事情简单一说头尾。观音菩萨道:“原来如此。”美猴王问菩萨何来,观音菩萨道:“奉如来佛祖法旨,去度化一位善人,经过此间,不期遇上了你。”美猴王道:“下面的沙魔着实厉害,不知菩萨能否降得住他?防其作恶害人,遗患无穷。”观音菩萨道:“小事一桩,覆手可成。”将玉净瓶中所插之柳摘叶一片,丢到地间,然后洒下甘露。只在瞬间,沙涛与沙魔俱卧而息,沙海变成了广阔而茂盛的柳林。美猴王大为惊愕,道:“这便镇伏住了沙魔?如是简单,菩萨真法力无边。”观音菩萨道:“只要柳林不败而长在,沙魔便极难行起凶来。”美猴王道:“谢菩萨,谢菩萨。嗳,菩萨,好事帮到底,还须劳您再助一把力,把那云驼山的玉猫儿一并降伏了吧,也便救出老孙的朋友。”观音菩萨道:“你这猴子,事倒不少,也极是赖人。”美猴王“嘻嘻”一乐,道:“菩萨,您算说对了。老孙就这一点不出息,好死皮赖脸缠人。还请菩萨赐予个人情。”观音菩萨道:“好吧。”于是,三人来在云驼山万仞峰中腰的白虎洞前。

观音菩萨师徒仍处空中,而美猴王则降身,冲洞中大喝:“呔,那玉猫儿,速些出来领死,你爷爷又回来了。”有把门小妖慌张张向里边跑,并一边大嚷:“报大王,不好了,那雷公嘴的贼又转来了。”玉猫怪大怒:“什么,他还敢回来?真是一只不知死活的臭猴子,再不能让他走掉。”杀出洞来,手指美猴王叫道:“泼猴,你是本大王的手下败将,还有何颜面再言战?前番为你侥幸逃脱,这次却不会再有那么好运。”情知硬斗杀不过美猴王,有法宝又何必费力气,于是又举起红球,欲对美猴王施“太阳火”。可又哪里曾想到,有阴影罩住了红球,令之采不得日之精。原来是,空中有惠岸行者张起了外袍,犹同小幅的遮天帐,蔽住日光一部。玉猫怪见红球失效,惊骇不已,慌忙折身而走,欲还洞中以避。美猴王大喝:“休走,打。”下手快,也足见狠,“啪嚓”一棒,将玉猫怪打作一滩肉泥。菩萨见之,语道:“造孽,造孽,可怜一条性命。这好凶的泼猴,敢当我的面杀生害命,着实可恶。”降身下来,责美猴王不该杀死玉猫怪。美猴王道:“怎么,菩萨,您怜悯他了?但若不打杀了他,日后难免仍要戕害善良。惩恶亦即行善,有什么不对的呢?”观音菩萨道:“我本欲收一活生,严加调教,使之弃恶从善,皈依我佛。我山后少一护竹林者,可以用他。你却将彼绝灭。唉。”摇了摇头。美猴王道:“您何不早说呀,老孙便棒下留情饶他性命了,不能怪罪老孙一人。”观音菩萨知无法对美猴王讲明道理,不再言语多余,与惠岸行者辞美猴王而去。她对徒弟道:“这猴子野性贼心,反复无常。若果养成气候,将天地之大患,难有宁日。”果应其言,美猴王日后称“齐天大圣”,扰天府,闹穹宫,惹下大大的乱子,而致令玉皇大帝伤头无策,不能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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