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凡指了指练武场上的百名武士，问道：“他们打的拳法是什么路数？”
西门赐虽然只在夕国呆了三年，但是这军中基本拳法套路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言道：“夕国军中套拳——碎骨拳。”
梅子凡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他站在那仔细观摩这套拳法，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问道：“这套拳法如何？”
“招式简单，看似套路，却能瞬间爆发，被击中者伤身碎骨，是不套不错的拳法，很实用，比较适合军人练习。”这套碎骨拳确实不错，不过却没入西门赐的法眼。他言道，“不过强攻有余，防守不足。”
梅子凡不懂拳法，看不出拳意，也找不到碎骨拳的破绽，言道：“对于士兵来说，攻击力强已经足够了。对了，他们隶属于哪个部队？”
西门赐不解，言道：“你是夕国太子，不会连敢死队——野狼都不知道吧？“
“不是不知道，是忘记了。”梅子凡拍来拍脑袋，心中骂道，这该死的记忆，总是遗漏很多消息，“你也知道，我的大脑受过创伤，很多东西都忘记了。”
“柳仙儿是谁？”
“醉生楼头牌，夕国第一花魁，善于琴技，貌美无双，绝色女子。”梅子凡扭头看了看西门赐，疑惑不解，问道：“怎么问起她来了？”
西门赐对于梅子凡的好感几乎降到冰点以下，言道：“你不是大脑受过创伤吗？为什么柳仙儿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梅子凡见西门赐鄙视自己，心中不爽，靠，居然不相信哥，只能辩解了一翻，言道：“这个……这个……你也知道，这大脑性创伤，什么该记住，什么该忘记，也不由我说了算啊。”
不过一看西门赐的表情，他也知道，他的辩解失败了，丝毫没有给自己加分，却惹来西门赐更大的鄙视。
“算了，哥不和你说了，你是个武夫，又不是大夫，说了你也不懂。知音难求，寂寞如雪啊。”
梅子凡感叹了几声，离开练武场，向武库走去。
西门赐很反感别人说他是武夫，在他看来，武夫是愚蠢没脑子的代名词，他跟上梅子凡，举着伞，纠正梅子凡道：“我是武者，不是武夫。”
“有区别吗？”
“当然。”
“都是练武的而已。”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武者足智，武夫莽撞；武者炼心，以势御敌，以道杀人；武夫炼体，以怒防敌，以技杀人。”
“切，都是你们这些江湖人自我吹嘘，自我标榜而已。谁是武者，谁是武夫，还不是你们说了算。贴个标签，哪里需要这么多借口。”
西门赐沉默，没有辩解，不是因为梅子凡说的对，而是，在他看来，没有必要。
懂得就是懂得，不懂就是不懂，解释再多，也没有用处。
西门赐没有生气，淡淡言道：“我不是江湖中人，我来自于武林。”
话里充满着自豪和骄傲。
梅子凡听出里面的味道，顿时无语。他抬头向前，已经隐约看到武库的影子。
“江湖不是武林？”梅子凡问了一句。
西门赐看了一眼梅子凡，露出看白痴一样的目光。
雨突然停了下来，天地有了亮色，黑云散去。如果仔细去看，可以发现远处天际正逐渐浮出一道浅色光芒，仿佛大河一般，正在翻滚流动。
西门赐放下雨伞，抖了抖雨水，折合之后，纠正梅子凡，“江湖练武，武林修道。江湖是江湖，武林是武林。”
梅子凡摇摇头，没有说话，白了一眼西门赐，言道：“你们武者就是麻烦。多简单的一件事，非要搞的那么复杂。”
走到武库门口，西门赐将雨伞递给值守，对梅子凡言道：“江湖多屠狗之辈；武林多侠义之士。江湖，三教九流；武林，七门八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武林，超脱则可以自我。”
武库是夕国重地，非令牌或国主不得私自进入。梅子凡拿出父亲赐予的青龙玉佩递给值守，值守验明真假，将青龙玉佩返还给梅子凡，一按机关，武库的石门自动打开。
梅子凡接过青龙玉佩，和西门赐进入武库，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着，言道：“你所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但是对我而言，我更喜欢江湖。人行走于江湖，至少可以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至少可以放纵自我，快意恩仇；至少可以问心无愧，天涯浪迹。浪子也罢，莽夫也罢，无非图个口腹之欲，三教九流，凡夫俗子，自有它的生存之道，也有他的痛快豪气。”
“不像武林，背负着太多的道德约束，欲超脱自我，却不知道什么自我。独善其身，隐居于大山，忽视凡人百态，如何超脱自我？江湖上，至少有生离死别、牵肠挂肚、至少有英雄气短、壮志豪情、至少有泪、有笑、有血、有肉，可以为一顿饭忧愁，可以为博美人一笑而散尽金帛，可以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杀该杀之人，也可以如鸡鸣狗盗一般，救该救之人。”
“七门八派，除了极少数的侠之大者，忧国忧民，令人佩服，更多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相比较而言，江湖中武松就比武林中的岳不群可爱。阴谋始终上不了大台面，阳谋才是正道。”
梅子凡引着路，穿过昏暗的隧道，顺着石梯向下走去。灯光有点暗，西门赐是武者，不受影响，而梅子凡则不行，无奈之下，他找内部值守要了一个火把，继续朝武库内部藏兵阁走去。
梅子凡说了这么多，西门赐一直没有出声。作为武者，他自有他的骄傲。
他言道：“武林自有武林的宗旨和规矩。超脱自我，也不像你说的那样独善其身；有阴谋也不代表阴暗冷血。阳谋是好，不过是赤裸裸而已。“
“况且……”，西门赐言道，“武林人士渡己渡人，匡扶正义，是主流；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少数。武林、武林，以武为林，是个团体，靠的是武者道德的约束，依的是对武道的追求，并不是你所理解的那么简单。”
“求同存异，求同存异。”梅子凡见西门赐表情严肃，不想再做口舌之争，呵呵一笑，言道，“你不必在意我说的话，就当我放了屁得了。”
西门赐摇摇头，正色言道：“我从没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自从我被迫离开西门氏家族，被人一路追杀时起，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不在意了。我所在意的不过是我的武道和我的妹妹。”
西门赐对于过去的遭遇始终没有忘记。他想起曾经的一个雪夜，一个无名老者曾说过的那些话，于是对梅子凡言道：“不管是相忘于江湖，还是相聚于武林，这人啊，不过是被这天地所束缚而已。这天地啊，就是一个网，你越挣扎越会感觉到窒息。或许摆脱这片天地，才有真正的自由。”
梅子凡看了一眼西门赐，很少见他有过如此感慨，呵呵一笑，言道：“你努力修炼武道，破碎虚空就是。”
西门赐微微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自勉，言道：“破碎虚空，哪有那么容易。天云大陆之上，聪慧者有、机缘厚者有、地位高者有、可是破碎虚空的人却屈指可数，少之又少。”
“真的有人破碎虚空？我还以为是传说呢。靠……不会吧……居然没路可走了。”
梅子凡正要问是谁破碎虚空，抬头一看，一道石门将道路堵死。石墙前面摆放着两个狗熊，不对，是大地之熊。一个趴着，头颅高昂，目光如炬，目视前方；一个站立，双掌拍胸，张嘴呲牙，目光冷傲。
“需要验血。”
“什么？”
西门赐看了看石门，见石门正中，一个石槽微微露出，石槽内镶刻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珍珠。想起自己家族内许多重要的地方也有类似机关设置，再次言道：“需要验血”。
梅子凡看了看珍珠，问道：“怎么验血？我可没带刀。”
西门赐用手指了指隐藏在珍珠和石槽缝隙间的石针，“珍珠与石槽间有根石针。”
梅子凡贴近一看，确实有跟石针，大小如缝补衣服的铁针，细如发丝，短若毫厘，如果不仔细检查，很难发现。
梅子凡伸出食指，使劲按压石针，一阵绞痛，鲜血自食指内流出，顺着石针，滴落在石槽底部，而后缓慢沁入珍珠之内。
鲜血在被珍珠吸收的一刹那间，顿时发出一道刺眼光芒，西门赐急忙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言道：“小心。”
“谢谢。”
过了许久，光芒变暗之后，梅之凡言道，“珍珠怎么发出这么亮的光？”
“这是沉沦之海内的阴魂河蚌养出来的小轮回珠，设置好后能抽验血脉，很多家族都喜欢收集小轮回珠作为机关始点。”
血液殆尽，光线完全消失之后，发出轰隆隆地响声，伴随着响声，石墙缓慢打开。
在等待石门打开的空暇时间内，梅子凡想起刚才提及的破碎虚空，问道：“刚才你说天云大陆破碎虚空的人数不多，到底是那些人？这些人是不是都很牛逼？”
“都是武林神话，武林巅峰之人。难求一败的独孤求败、不见飞刀成绝响的李寻欢、千古一帝铁木真、开国圣师姜子牙、魔门第一人庞斑、摩诃无量聂风与步惊云……”
梅子凡越听越熟悉，虽然没有见过这些武林神话，但是脑海中却能浮现出这些人物的生平往事。
“我们梅山属于江湖还是武林？”
武林神话离自己太远，破碎虚空不过是传说，梅子凡不喜欢虚幻，喜欢真实。与其想的太多，不如脚踏实地。抓在手里的，才是最珍贵的。
他想多了解梅氏祖地，他感觉，梅山很远，但是又很近，不仅仅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或许有其他原因，他目前不知道，也仅仅是感觉。
梅子凡是个喜欢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掌控自我的人，这也是他喜欢江湖，而不喜欢武林的原因。
西门赐不知道梅子凡为何提出这样的问题，想了想，言道：“梅山既不是江湖，也不是武林。我之前告诉过你，梅山是一种势力。天云大陆千家姓氏家族，都有一个势力。每个家族都会在江湖和武林中培养自己的人。可以说江湖是氏族的江湖，武林也是氏族的武林。或许，唯一的区别是，江湖完全掌控在氏族手里，而武林则是氏族相互博弈，此消彼长的地方。”
“如你所说，江湖和武林只是氏族的傀儡而已。”
听完西门赐所说，梅子凡内心深处不免有些失望。
“江湖和武林不是氏族的傀儡。这里面比较复杂，简单来说，江湖和武林是氏族人的江湖和武林，氏族，也是江湖人和武林人的氏族。”
正在这时，咣当……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却很厚实，梅子凡一看，石门已经没入墙体，武库藏兵阁出现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