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炊事班的班长名叫葛旺才,是个又胖又圆的家伙。据说,他在参军前就是做厨师的。可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厨师不做偏做大头兵呢?有人说,他是为了立功升官,好将来回老家娶媳妇。徐倾城听他粗声粗气地抱怨,心中便想,张治中将军调新四营来,莫非就是为了给他的嫡系挡子弹?徐倾城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但抗日不分彼此,这与待遇无关,是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她冷冷地问葛旺才:“告诉我,你参军是为了什么?”
“打鬼子呀!”葛旺才道。
“那么,有没有人欢迎,你很介意吗?”
“可我们毕竟立功了呀!”
徐倾城的脸色变得更加冰冷,说:“咱们12条弟兄的命换鬼子6条命,你觉得很光彩吗?或者说,咱们死去的弟兄长眠于黄土,再也见不到任何荣耀了。而你却还在为市民们的一点疏忽而耿耿于怀?咱们来上海,是为了保卫上海,保护市民的生命安全。如果我们能消灭鬼子,还愁得不到市民们的致敬与喝彩吗?”
葛旺才顿时语塞,默默地低下了头。就在这时,九排三班的班长突然来到指挥部,向剑花悄悄耳语了几句,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剑花留住了。剑花对徐倾城说:“营长,吴法尧和刘敬先回来了。只不过还带了一批人,那些人都说是来劳军的。”
“唔?”徐倾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看了看葛旺才那惊讶的表情,便笑着说:“葛班长,还不快去迎接客人!”
“是!是!”葛旺才喜出望外,匆匆答应着便冲出了指挥部,一直奔向大门外。果然见到人山人海,除了门口值班警卫的士兵外,程万全、郑彬和八个排长也都出来了。对面那些上海的士绅,一看见国军的军官就争着上千握手。当然,他葛旺才只不过是个小人物,那些衣着华贵的阔佬贵妇们,他没一个认识。就算认识,人家也不会和他握手。这个小小的一等兵顿时涟漪荡漾,更坚定了他往上爬的决心。
不久,从门里传出一声“徐营长到!”场面立刻就沸腾了。当徐倾城出现的一刹那间,人群中忽然有个女人尖声叫道:“倾城,是你啊!”徐倾城也见到了她,却不是别人,正是她在大学时代的闺蜜——卢茜。而卢茜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则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女强人卢佳凡。卢茜显然很意外,也很激动,忙挤出人群,上前就和徐倾城热烈地拥抱在了一起。当时包括刘、吴二人在内都还不知道徐倾城的女儿之身,见到这一幕,还道是英雄美女久别重逢,顿时爆发一阵喝彩和欢呼。徐倾城立刻就明白了众人的意思,便有些尴尬地放开了卢茜。卢茜却哪晓得这层玄机,依然笑呵呵的,问道:“想不到你原来参军了,还是教导总队!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大英雄徐卫家,竟然是你!太让我意外了!你真棒!”
对此,徐倾城只是颔首,转向卢佳凡,和对方握手。卢佳凡微笑着说:“我代表天启药业全体用工来看望我们的国军兄弟,并献上两箱盘尼西林、防暑、消炎药各十箱。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谢谢卢董事长!谢谢卢茜,以及贵公司的全体员工!”徐倾城说着,忙招呼手下把贵客请进营房。指挥部西边的屋子就是会客室,地方不大,顶多只能容下十来人。可前来慰问的士绅又何止十来人?简直有一个排呢!谢奇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赶紧抢在前头引路,把卢氏母女请去了会议室。
接着,刘敬先挽着一个头发微白的中年人过来了。这人和刘敬先一样,眼睛也是大大的,但一对卧蚕眉比刘敬先更浓。看上去,是一个慈祥、精明的人,却没有刘敬先那种书生气。“这是我爸!”刘敬先介绍说。但徐倾城猜也知道,与对方热情地握着手,说:“刘先生好!”
刘敬先的父亲笑道:“徐营长年轻有为,犬子年少,以后还望你多多关照啊!刘某略备了一万银元劳军,望徐营长笑纳!”
“谢谢!”徐倾城道了声谢,却感觉这笔钱像是专门贿赂她、要她照顾刘敬先的。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儿女死在战场上,但炮火无情,她,徐倾城,作为这支部队的最高统帅,实在说不准战争结束时还能有多少人活下来。也许,她自己也会战死沙场。
相比之下,吴法尧的父亲就慷慨多了。他握着徐倾城的手说:“法尧既然参军了,自当报效国家。徐营长千万不要有所顾虑!”他同样捐了一万大洋,接着被吴法尧带到一旁,见了跟随徐倾城的剑花。那看人家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挑选儿媳妇一样,竖起大拇指说道:“法尧老在我面前提起你,女中豪杰啊!我儿年少轻狂,有时候不会说话,姑娘莫怪!”
剑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没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女中豪杰。”
徐倾城等陆陆续续把所有劳军的士绅都请进了会议室。这些士绅除了卢佳凡、刘总、吴总外,还有十二家纺织厂、三家面粉厂以及十几家百货零售商店的的老板。原来,吴法尧的父亲正是上海华界的工商联副主席。在他的带动下,才会来了这么多人,光顾她徐倾城的一个营。当然,他们也是有私心的。如果战火一开,身处华界的工商业必然首当其冲。他们也希望徐倾城手子的精锐之师能够保护他们的利益。而在这一方面,卢茜表达得最明显。在会议室,当着众多军官和士绅的面,她情绪激动地说:“现在日本人侵占了华北,狂妄至极,以为全中国都是他们的了!如今便已对我天启药业虎视眈眈,还下了所谓的‘最后通牒’,说什么以明日八点为限,若不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拱手转让,便灭了我天启!倾城,各位的国军的弟兄,各位叔叔伯伯,我天启作为中华药业的一部分,自当竭尽全力为浴血抗倭的将士们保驾护航;可要是日本人敢来抢夺,我和母亲宁愿毁了它!但在此之前,我恳请国军弟兄能够救救天启!我和母亲感激不尽!”说着,她泪眼盈眶,向徐倾城和军官们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