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皇家的祖陵是永陵,这世人皆知,努尔哈赤建都辽阳后,就把其祖上所有的坟迁到了辽阳,这便是永陵。而努尔哈赤自己的福陵,与皇太极的昭陵都在奉天。从顺治开始的其它清廷九帝分别葬在清东、西陵。
所以清廷如果要延气,选址大概就是这些地方,不过父亲说过清东、西陵并未出现异常,应该已经排除在外。
父亲坐的是火车,我一路跟随,直到出了山海关,都无异常,我没跟丢,他们也没发现我。但父亲没有去辽阳,也经过了奉天,仍在继续向前。我便有些诧异起来,出发之前我查看过地图,这难道是要去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是努尔哈赤的出生和发迹地,要由奉天一直往东,有没有铁路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方向不对,我们在去的方向更像是北。
如果要去赫图阿拉也能够理解,就算努尔哈赤迁走了祖坟,但那里毕竟是爱新觉罗一脉的“根”,如果要聚气当然要从“根”开始。
我虽然很小的时候就随父亲外出,但如此长途旅行从未有过,尤其和父亲出行时很少乘坐火车,所以我虽然觉得准备的还算充分,但几天下来,仍旧有些手忙脚乱,尤其我还要跟住人,却不能让对方发现。
父亲一路都很安静,上了火车就把背篓放下,然后自己静静地坐着,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凝神思考,偶尔有人和他搭话,我听他的说辞都是自己是药商,要去收购一些奇缺的药材。
青锋更静,完全是仆人的模样,时时跟在父亲旁边。我发现在这件事情上,卫先生没有说假话,虽然我一直没发现他在什么地方,但确实还有人在暗中跟着,每到了该上车的时候,就有人给青锋送去车票;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就有人给青锋送去食物和水。青锋应该闲杂事一概不用管,只管保护父亲。
我就没有这么舒服了,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所以上车时无法买票,都是偷偷先溜上来,实在不行就买个近点的站,等查票时就一站站往下补。
也没有人照顾我的吃喝,临行时我告诉了母亲,不能让她为我担心。母亲没问我要去什么地方,只是叮嘱什么时候都要小心,便为我准备了一些干粮。我又灌了一囊水,带了几件替换的衣服,一并包在一个包袱里,系在背上就出发了。但走了这么多天,干粮早没了,水囊也灌了几次,幸好我还带了一些钱。
但买东西要耽误时间,甚至要离开,轻易我也不敢移动,生怕父亲在视线里消失。最讨厌的还是内急的时候,生怕我一离开,父亲他们也会离开,实在憋不住了,才会提心吊胆地跑去找茅厕。
结果几天下来,我便被折磨的疲惫不堪,开始时的精神气儿也没了,有些后悔不该跟来。好在这个时候,火车停了,父亲和青锋也在准备下车。这一路,换了好几次车,所以不能确定是要再换车,还是到了目的地。
我悄悄跟着下了火车,尾随在他们后面,结果他们却是出了火车站,奔外面而去。等我也跟出去后,却发现父亲和青锋上了一辆马车,这时我也发现旁边有牌子,上面写着哈尔滨。原来我们竟然走了这么远,我记得在地图上,哈尔滨已经是非常非常靠北的地方,可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不记得看过的听到的说法里,这片地方和满清有什么瓜葛。
事情也容不得我多想,父亲的马车启动了,我必须要立刻跟上,但我用双脚去跟踪马车……不仅难度太大也容易暴露。马车没有车篷,人是横着坐在车板上,只要扭头就可以看到后面的事。所以我想我也还是租辆马车吧,于是急忙走向一侧停着的一辆马车,车夫正站在马旁边像是在等生意。我心里还想,这地方看起来还不算差,还有马车可以租用。
结果我却被车夫回绝了,他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是在等人。我又想去问其它的车夫,我可没时间多等,父亲的马车已经走远了。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车夫又说你不用去找别人了,这里没有做生意的马车,都是约好才来的。
我呆住了,这么说来接父亲的马车,是事先安排好的,而我根本租不到马车。那现在我怎么办,是赶紧跑着去追,还是就此放弃?
我正犹豫不决,卫先生却出现在我面前,他看着我,并不惊讶,说了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这一路你能跟来也不容易。”
原来他早发现了我,这么说他确实是在暗中保护父亲,可我却没发现过他。我便有些尴尬,毕竟暗中跟着别人并不是光彩的事,就算那是父亲。
卫先生却笑了笑,“你父亲的考虑也有道理,毕竟你们的家传绝技要一直传下去。不过你这份孝心也很令人感动,我也实话和你说吧,我们这次要做的事确实十分危险,我只能保证尽我们所有的努力保护你父亲,但这不代表你父亲一定能平安无事,因为我们这些人有可能都会出意外,到时你父亲只能靠自己。”
我大惊失色,在我看来,卫先生应该是十分有本事的人,毕竟洪门中人可不只是说说而已,都会有几下子,而且他们还是革命党的人。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说他们也会出意外,毕竟现在是满清的天下,革命党是满清的眼中钉,一旦发现肯定要被铲除,那毫无疑问父亲也会受到牵连。
卫先生又说:“如果你想保护你的父亲,我没有意见,但我答应过你父亲,不让你卷入这件事情……”
我忙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们没有关系。”
我当然懂卫先生的意思,他要撇清关系,不能在父亲面前无法交待。我自然也不会让他为难,因为我已经做出决定,要继续跟随保护父亲。但我现在已经跟丢了父亲,卫先生却永远不会跟丢,因为他知道父亲要去什么地方,而且他还有马车,这里停的所有马车都是他的。
卫先生犹豫了一下,“既然你坚持这样,我倒是可以捎你一程,反正我的马车很多,也有空地方。”
我和卫先生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其它马车也都坐满了人,我对卫先生的信任又多了一分,他确实如同所说的那样在竭尽全力,不仅带了许多人来,这地方上安排马车来接送的显然也是他们的人,准备工作做的足够充分。
马车越前行,两侧越显荒凉,慢慢也出现了山路,几乎看不到再有人烟。
我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卫先生,我们是要去哪儿?”
卫先生看着我,笑了笑,“你不是外行,应该知道我要找什么。”
我还是皱着眉头,“可……满清的陵墓并没有在这里的。”
“不错,这也是我们之前大意的地方,直到前段时间,我们才发现满清的阴谋,他们已经在破釜沉舟,拿满人的未来在赌……不过想想倒也能理解,如果让革命党夺取天下,满人同样没有未来,孙先生一直都说驱除鞑虏。”
我还是不明白,“卫先生的意思是……清廷不是在祖坟上作法?”
卫先生点点头,“你可知满清的来历?”
我犹豫着,说不知道吧还了解一点儿,说知道吧还真说不上来,我只知道他们好象是后金,是女真人的后裔。
卫先生也犹豫了一下,“我就长话短说吧,满清虽以皇太极为太宗,尊努尔哈赤为太祖,但他们的发迹其实更早,是受更久远的风水影响。”
“那……那不就是他们的祖坟,应该是永陵啊?”我突然想到努尔哈赤曾迁坟,忙又说:“如果要找源头那应该是赫图阿拉。”
卫先生赞许地说:“你们一族果然名不虚传,你如此年轻,也有如此见解。”
我尴尬地摸了下耳后,不知这是不是真在夸我,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明显不是赫图阿拉,我既然没有说对,又有什么可夸奖的?
卫先生却说:“也许满清觉得这样延气已经不够,必须再狠一点。”
“再狠一点?”
“对!被满清奉为开山肇祖的猛哥帖木儿,也就是努尔哈赤可以追溯到的祖先,虽然是在赫图阿拉开始发迹,但他并不是生在那里,他属于建州女真斡朵里部,发源地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了,清廷原来是动用了元根之气,那他们确实是在赌命,如果失败,则可能连累他们断子绝孙,不仅要丢江山还会彻底绝户!
反过来,卫先生也足够狠,他现在想做的,就是要让上面说的成为现实。
卫先生似能看出我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古人有云,势不可使尽,事也不可做绝。革命党想做的只是振兴中华,维持国体,并不想对满清斩尽杀绝。可满清不肯让位,竟动用一切手段垂死挣扎,现在是他们要把势使尽,就不能怨我们心狠,要把事做绝了。”
我顿时有些尴尬,毕竟年轻,被人看穿心事便不能很好的控制神色。
卫先生似乎并不在意,“你若还有疑惑,都可以问,我们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天理正义,若有隐藏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利益相关,荣损一致,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了。”
我犹豫着,“那……你到底要让我父亲做什么?”
“前面的依兰地域便是斡朵里部的发源,我们经过数年查探,才在最近查明,满清一直在这块土地上作法,我们带很多风水师来看过,他们多数都认为满清是在七星延气,但没有人能看出是如何施的法。”
这个父亲也说过,用七星延命术延气,并不是简单的摆七盏灯,所以看不出来也很正常,毕竟精通这个法术的风水师并不多。
“但他们是如何看出清廷是在延气的?”
卫先生笑了笑,“你也算是风水师了,应该知道你们对先天之气的感应,比平常人强烈地多,等到了那里,也许不用我解释,你自己就能感觉到了。”
这倒也是,如果一片区域气场太强,我们确实是能感应到。
“但又如何知道这是满清的气?”
卫先生顿了一下,“其实我们的渠道很多,不仅借助风水师,在满清内部也有我们的人。这依兰之地本叫三姓城,并不富庶,多少年来清廷也从未重视过,但在五年前,突然弃名三姓城设置依兰府,并更换了统辖将军,兵力虽未增加多少,但全是不知从何处调来的精兵。这几年,境内也有不少怪事发生,我就不一一说了,总之他们不断向原住民许以好处让他们搬去外乡,坚持不肯搬走的人就会碰到灾事被吓走,如今在那方圆数十里的地方,除了驻扎的清军已没有百姓,我们曾多次派人装作猎户前往,都受到清兵的严加盘查,并被赶了回来。”
我惊讶地看着卫先生,“那我们怎么进去?”
“我们当然也进不去,先去其它地方安置下来。”
我还是低估了卫先生的准备工作,派马车去哈尔滨火车站接人,并算不上什么,卫先生在这荒山野岭里,竟然还有座大本营。这是在马车几乎没有停过,走了一天一夜后,我当时还以为前面出现了村落。
马车停下后,我才发现不是村落,因为村落就算再差,也会有几座像样的房子。而这里几乎全是帐篷,仅有的一些房子也是用树土和草搭建的窝棚,不像是有人在这里长久居住。
我有些惊讶,按卫先生的说法,这里应该离依兰府已不太远,如果依兰府真有清廷的秘密,那肯定会对周围格外警惕,卫先生在这里建这样一个大规模的营地,不会引起怀疑甚至引来祸端吗?
“普通人这样当然不行,他们肯定会派兵前来查看甚至驱逐,但我们不同,我们的身份是俄国雇佣的地质勘探队,有手序齐全的公文,清廷不敢轻易招惹我们。”卫先生说完却叹了口气,“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却要用侵略者来当护身符,真是莫大的讽刺,也是我们的耻辱。
我不懂政治,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站着。
卫先生觉出有些失态,立刻说:“你父亲已经到了,你要不要先见见他?”
没等我答复,父亲就在一侧出现,并且惊讶地喊着我。
我有些胆怯地走到父亲面前,“爹……”
父亲自是不能相信,一直惊讶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然后看着我的后面,非常不满地说,“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是卫先生走过来了,父亲是在质问他而不是我,但我必须说话,“爹,是我自己偷偷跟来的,不关别人的事。”
父亲非常沮丧,“你……我都是怎么交待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爹,我不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能不管你的安危啊。”
父亲惊讶地看着我,非常焦躁但说不出话来。
卫先生这时说:“先生你不要急,是我在路上看到了他,如果让他一个人到处乱走,你恐怕会更加担心,所以我才把他带上了。如果你不想他留在这里,我可以立刻派人护送他回去。”
父亲看着卫先生,表情严峻,迟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