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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中午,为了根孝的女人的事,两兄妹在饭桌上又吵了起来。根善觉得他现在有资格做这个主,爹娘不在了,他就是整个家唯一的定海神针,不管根孝年纪过了五十,这结婚还是头一次,不打听清楚底细,就不能胡乱撮合在一起。根娣说他是老封建,六十岁做五十岁的主,就少添这个乱。没吵上几句,吃完饭,根善就叫哑巴女人跟他走,反而根娣上前把哑巴女人拦住了。

:“嫂嫂,要丢脸让这头老牛自个去,咱们在一边看着,他又想唱哪一出?”

根娣第一次叫哑巴女人嫂嫂,哑巴女人也听从了根娣的话,两个人钻进了厨房收拾起了碗筷。

炳权说:“大哥,根娣就这个脾气,要不我们来下盘棋,听说你会象棋?”

根善知道炳权的为人,故意转开话题劝架,一想,哑巴老婆在自个的妹夫家,也丢不了,就自个夹了拐,对炳权说:“我去看看菜市上有没有什么新品种,过了夏就是秋,小阳春里还要种些青菜萝卜。”

走到了弄堂口,根善才想起还有一包蔬菜没有送出去和给哑巴女人扯布做衣服的事。

从农贸菜市到根孝的别墅需要穿过一条狭长的弄堂,弄堂里早些年还开着各家店铺,有书摊,早餐店,弹棉花的,穿棕绷床的,箍桶的,编席的,量身定做的裁缝铺,五岙山头的山民卖了山货,都喜欢拐进去看看,看看家里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巷子里有根善的熟人,根善也常来,只是近几年铺子越来越少,根善心里在想,以前东岙乡里的手艺人都一个个都在这条巷子里做生意,现在都撇下手艺去哪里了?六月已是盛夏,根善想给哑巴老婆扯几尺花布做几件衬衫了,刚结婚的时候,根善给做过几件,只是哑巴老婆不愿当众穿出花色太显眼的,留了两件小蓝碎花,把大红大绿的送给了根娣做了嫁妆,根娣比哑巴女人大五岁,也从来没有叫过哑巴女人一声嫂嫂,根娣没出门的时候,称呼哑巴女人为“喂!”根善觉得根娣太没规矩,本想护着自己的老嬣,没有等开口,就被根娣顶了回来:“看着不舒服是吧,把我嫁出去呀,嫁出去就少一枚说你们的肉中刺了。”

仁婆婆眼看着根娣也到了嫁人的年龄,这兄妹两个一见面就跟猫狗一样掐架,长期在一个屋子里面也不是办法,就托媒找个好后生把根娣嫁出去,乡里有个农技站,负责果树花木防虫害的技术员,人长得白净,斯斯文文的,仁婆婆觉得靠谱,就应允了下来,谁知道根善暗地里自个找了对象,刚刚部队转业的炳权。炳权和根孝是同学,是仁婆婆从小看在眼里长大的,虽然说不出突出,也没有什么劣迹,也随了根娣的意,答应了这么亲事。

根娣出嫁的时候也是六月,没有什么像样彩礼,更不用说八抬大轿了,炳权中午来领人,在屋子堂间摆了三桌,就算是酒席了。仁婆婆给根娣在头上扎了一朵花,就算是新娘的象征了。吃过饭就挎上一只蓝布包袱跟炳权搬进了镇上水泵厂的宿舍,哑巴女人那天只顾在灶间烧火,没有上桌,等根娣跟炳权走出村子到了锁岚桥头,哑巴女人从脚后追了上来,塞给了根娣两件花衬衫。

根娣说:“我哥给你做的,你给我做啥?”哑巴女人比划着,意思是说,你穿着比我好看。

后来被根善知道了,根善心里明白,自家妹子脸盘子像仁婆婆,大圆盘子脸,性格又像半个男人似得,哪有哑巴老婆长得白净,这不过是哑巴女人的本分,跟了他,穿得素一些就少些闲话。

这个弄堂有个好名字,叫财神弄。生意人讲究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一搬进来就占先得到一个好彩头。午后的日头穿过贴着墙头上烧焦了的苔藓,在巷子里拉起一条热浪,几条杂交没个狗样的矮脚犬,找了一处高耸的门墙下,哈哧哈哧吐着舌头。根善拄着拐走进了也不瞟一眼,显然已经失去了做狗的本色,不像花鼻头,一色蜡黄的毛色,瘦长的身子像一颗刀豆,要不是鼻尖多了几撮黑白毛,肯定是狗堆里的贵妇,另外花鼻头警觉性极高,一有风吹草动,第一个龇牙狂吠。

巷道两边的店铺多半上着排木,像是关门大吉打烊了很长一段时间。根善走进一家扎花店想问一下路,里面有个老太低着头拿着把剪子在剪着纸花,听见根善的脚步声,嘴里说着:“这么热的天气办事体,罪过呀罪过。”

根善以为老太认为自己是来买花圈的,赶紧开了口:“老阿姐,我打听一下路,这条弄堂阿三长脚的裁缝铺是哪一爿?”

老太一听,缓缓抬起头,端了端老花镜,看着根善问:“是东岙搬来的阿三吧!是你家亲戚?”

根善说:“不是,我找她做几件衣服,我一家老小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她裁的。”

老太撇了一条长凳给根善,叹了口气:“来迟了,走了。”

根善又问:“店铺开到哪儿去了?”

老太说:“大兄弟!人走了,不在了,还怎么裁剪衣服,原先就开在隔壁,这里是我家的房子,长脚阿三长得条干好,面孔也秀气,刚开起来的时候,生意也比别家的裁缝好。近几年,后生们都不扯布做衣服了,生意也只能勉强糊口了。阿三的老公学了坏,天天在小井潭掷骰子赌钱,越赌越深,输了十多万,借了高利贷,夫妻俩离了婚,高利贷天天上门吵,阿三长脚索性关了门,后来,听人说又找了个吃软饭的,小阿三将近十来岁,花言巧语会对她好,阿三得了病,滚了阿三的仅有一些积蓄跑了路,阿三的徒弟就开在前面那个岔道口,最后见到阿三的时候,阿三的脸孔雪一样白,忿忿地说,爹娘给了一双灵巧的手,就是没有长一双干净的眼睛,我还不如瞎了。”

根善听懂了,睁大了眼睛。喃喃说道:“年纪轻轻的,五十都不到,就这样没了!”

老太也惋惜起来。:“可不是么,在我家租过房子,我想起来也掉眼泪,命不好,再病一气,心头不爽快,小病也就变成了恶疾。现在这个社会,不像老底子那样讲规矩了,只要钞票骗到手,挖人脑髓的事情都会做出来。”

老太的话讲得极其有份量,耳根子一动一动的,根善听在心里,像一把刀子扎进心口,又担心起根孝那档子事来,莫不是这是翻本,这不想不要紧?一想汗毛也立了起来。附和着老太的话:“是呀是呀,这六月夏天,现在的小娘穿得也好像洗浴场刚出来一样,大腿露到根,肚脐露到胸围,面孔擦了鬼般白,头毛弄了像妖怪,只要有钞票,不管年纪多少都会搭上来。”

老太示意根善小声点,说:“现在的弄堂里住的最多得就是花佬,万一听见了,没羞没臊的还要跟你讨相骂呢?”老太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来气。”花佬,宁波话指的是娼妓,伤风败俗不要脸靠陪男人睡觉过日子的女人。

根善又问:“现在的铺子关了一半,是不是都在午休?习惯了扯布做衣服,做出来不会错尺寸,穿了也合身。”

老太说:“还有几家像样的店铺呀?我孙子现在都网上购物,什么电脑里面挑东西,隔天就有人送来,就我这扎花店,不可能上网开一家花圈店吧,这显得不吉利,再说哪朝哪代都死人,还能勉强糊口饭吃,不过现在的花圈也不用一朵花一朵花剪出来,一朵花一朵花扎上去了,直接用机器一刀切,压出来就是一沓,我是老了,做不了新玩意了,慢慢耗耗日子,磨磨时光,能赚几个算几个,权当有个事情做。你要做衣服,阿三的徒弟就开在前面,还留着阿三的本事。”

根善死活把提在手里最后一份菜蔬送给了扎花老太,老太过意不去,出了门还给根善指了路。顺着老太指的路,根善在巷子的岔路口找到了阿三的徒弟开的店。窗户擦得贼亮,同阿三长脚一个性格,能照出人影来,门口挂得也还是阿三的那块招牌,长脚裁缝,头顶上一架风扇慢悠悠转着圈,一个三十来岁的后生老嬣在屋子里踏着洋车。

根善上去问:“你是阿三的徒弟?”

后生老嬣停了缝纫机点了点头,问:“你认识我师傅?”

根善说:“认识认识,以前我们是一个村子的,听花圈店的扎花老太婆说你师傅没了。我一家老小的衣服都是你师傅做的,所以就介绍到这里来了。”

阿三徒弟看根善拄着拐,连忙让出一条凳子,脸上漾着笑。:“都是师傅教得好,大叔,你这身衣服还真要定做。”说着拿出皮尺来打量肩宽。

根善说:“我就先来看看布,衣服是给我家老太婆做。”

阿三徒弟看了看门外,见没有人,以为人未到,就说:“不急,等婶婶来了,量好尺码三天就好取。”

根善这才想起哑巴老婆还在根娣屋里,前一回做衣服的时候,阿三长脚问根善,嫂嫂身材咋样?根善说,跟你一个样,就是脚骨没有你长。现在哑巴女人发福了,也没有个比照物。对阿三徒弟说:“我就看看布料,现在在我妹家里,明天没有事,我领她来。”

阿三徒弟拿出一本册子,里面有做好的衣服选样,说:“老阿叔,现在不扯布了,你看上哪块花色,我直接电脑里下订单,一早就寄到。”

根善一听,果真改了规矩,这电脑还真邪乎,立春拿他种苗木,培伦拿他查菜谱,还有升锵的小囡,拿他和外国佬做生意,儿子金虎使得也是电脑,叫啥计算机,噼里啪啦算账不用打算盘,上百万的账目都算得清清楚楚。

心想,这改了规矩就让人家的规矩办事,翻了好几页,也没有中意的。翻到最后,有件大红敞袖、翻圆领口的唐装,适合哑巴女人发福的身子。就问了价格。

阿三徒弟一看,说:“老阿叔你真会挑,这是金婚情侣装。两件一套。”

根善不知道什么是金婚?觉得这么些年了,是应该给哑巴老婆穿得体面一些了。说:“就这套了,老规矩,付多少定金?”

阿三徒弟嘴里背诵着,夏秋两件,男女一套,一共五百八,老主顾打八五折,算你五百,定金六十,收你三百。

根善说:“这口诀背得跟你师傅一模一样,伍佰块做一件衣服,贵了贵了。”

阿三徒弟说:“不是一件,是四件。夏天一件,秋天一件,您两件,您老太婆也有两件。”

根善说:“这里还有我的衣服?”

阿三徒弟说:“老阿叔,做少了你还不说我毁了我师傅的招牌,要不这么叫情侣装呢?情侣情侣,是一对的意思。”

根善掏出三张红币。说:“你这张嘴也不比你师傅能说。钱你收好,明天我领老太婆来量身子。”

根善出了门,付钱的动作被一个站街女看见了,朝根善打着招呼。根善不理会什么意思,凑了上去,一脸的褶子被雪花粉掩盖着,年纪约莫上了四十。

根善问:“啥事?”

站街女格格笑了起来。:“啥事你还不清楚吗?上我屋里去坐坐呀。”

根善一听,气坏了身子,大声质问着:“我认得你吗?”

站街女说:“多来几回不就认得了。”

根善觉得话里有股羊膻味,骚得很,架起拐走自个的路,站街女从后面追了过来,根善一回头,吼了声,滚。

站街女没有一丝惊慌,依然回到原处的石板蹲坐着,扇着手里的扇子。巷子里垂着眼皮的狗却被惊动了,破天荒地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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