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帝委实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娘们这般强悍，早知如此打死也不敢这般厚颜无耻。都说女子不如男，但这世道他见过的女人怎么就一个比一个来的霸道？咱着堂堂七尺男儿都不敢大声说话，实在是越想越窝囊。
可丧气归丧气，剑还是得学。
第二日清晨醒来便跟着中年男人走向村外那一处罕见的灌溉稻田，那冷漠娘们也跟在身后，面无表情，看起来没丝毫异样，杨青帝耐不住性子，靠近后悄悄打趣道想偷师啊？结果被一个凌厉眼光丢过来，立马离了她八丈远，生怕一个不留神又是一巴掌。
三人缓缓而行，两侧便是与人头齐平的芦苇丛，山中气候景色与外不同，一阵微风袭来，明明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却还是有少数芦苇花迎风绽放，在白色雪花波浪中飘然起舞，最终不知落向何处。饶是杨青帝这种见惯了北方荒凉寒苦的心境，也难免有些心神飘荡。
走到了芦苇深处那一大片空地，曾阿牛在身旁杂丛中随意折了根细长木枝，边走边说道“要想以最快的法子与剑通灵，必须要熟练运用你的天生剑胎，关于如何掌控，自古以来，从来都没有确凿的办法，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道清，我所能做的，便是给你领悟的机会，你自己体会其中玄妙，记住，剑道三等，下等凭剑招，中等仗剑罡，上等则是贵剑意，那天生剑胎为何万中无一受人尊崇，便是因为它领悟天下剑意时可事半功倍，有如神助，这对于剑道一途如同一条终南捷径，踏步便可登天。所以古人常言，世间剑道极致，便是。。。”
杨青帝兴致冲冲抢先出声道“我知道，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说完还情不自禁做出握剑手势在空中随意挥划几下，结果发现不仅曾阿牛神色怪异，连带着那身后不知姓名的冰冷女子都以看待白痴的眼神望着他，年轻人这才咳咳两声尴尬道“听路边说书的瞎扯，啊哈，开个玩笑，曾叔你继续说，继续说”
中年木纳汉子破天荒摇头一笑，似乎有点无奈，道“你说的也不错，大同小异，天下万物，一尘一土，一棍一锤，皆可为剑，便是这个理。时间不多，你的事我大抵知道一点，剑招我便不用啰嗦，鬼剑王干的一剑龙蛇足矣，若你能彻底领悟，估摸也就不用我教你什么了，我现在以剑罡对你，能抗几手，感悟几分，看你小子造化。”
说完中年男人右手双指微微交错，狭长细弱木枝之上顿时爆发出一道金色光芒，剑气盎然。杨青帝心神一跳，身后古剑又发出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还好从昨日成功喝住古剑开始，杨青帝就似乎与这把剑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联系，再拿起手时不但没有以往那般沉重生疏，反倒有点称心如意的感觉，微微一按便停住了震动。
杨青帝望着曾阿牛手中木枝上所散发出的阵阵金光，想起当年在昆仑山脚老王对敌剑阁李修崖时，手中桃木剑剑罡也是这般强盛。
没有丝毫提醒，以木枝作剑，剑罡眨眼间便直冲杨青帝胸口，剑气森然扑面而来。所幸在昆仑山被剑龙舞足足大半年的飞剑磨砺，杨青帝心神已经足够紧绷，小碎步轻退，右手猛然一拍，电光火石间身后古剑剑鞘已经横档在前。
只见剑鞘硬抗住这道雄厚剑罡时，两人之间一道闷雷响起，周围所有芦苇碎花瞬间化为粉末，横剑在前的杨青帝直接就被这无形气机震的倒飞出去五丈，空中控制身形一个翻滚，双手撑地落于地面，细细望去两袖已然破散，虎口发麻。
中年男人得理不饶人，闲庭信步般近身，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随意“挥剑”。而每一次挪转腾移间都会伴随某位黑衣年轻人的狼狈后退，似是终于被打出了血性，古剑终于出鞘，杨青帝一咬牙，双膝微屈，硬扛住一道凌厉剑罡后，猛然发力向前高高跃起，瞬移到曾阿牛身前，当头一剑狠狠劈下，曾阿牛眼神微亮，随意用手中武器一甩，剑罡更甚，柔软狭长的木枝与看起来便能削铁如泥般的古剑轰然相撞，结果竟然是后者被活活震飞。
中年男子站定，好奇询问道“这是一剑龙蛇的起手式？有点意思，看来你还是偷偷练过，有了几分形似。”
杨青帝从地上起身，看了看虎口已经被震得不停颤抖的右手，勉强笑道“悟性太差，只能记在脑中，根本学不到几分神意”
曾阿牛不以为然，没有多余废话，轻道一句继续，又是一道雄浑剑罡扑面而来，有苦说不出的杨青帝只得硬起头皮死撑，可那曾阿牛的剑罡如何磅礴刚烈，不到一会，没有半点灵力支撑的杨青帝眨眼又连人带剑远飞数米，接连几次被撞飞后再也没力起身，索性干脆就躺在地上，深吸了几口气，他现在是真有点想剑龙舞了，至少当初没像现在一样这么惨。”
中年男人曾阿牛提着木枝走到跟前，笑道“俗话说久病成医，常挨打总能成师傅，你小子也别不知足，世上那么多比剑试剑，武人皆认为以生死战最能提升境界，为何？富贵险中走，终究都是想着在生死间寻求那一丝机缘，有人以剑罡喂招磨砺的同时还没有性命之忧，那都是天下武人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你既然在学王干的一剑龙蛇，那等什么时候你能真正抗住这我这几剑，有了自己的剑势，一剑龙蛇才可能是属于你的一剑龙蛇，另外看你出剑时表面招式狠辣，实则总在讲究出剑后如何回剑防身，实在不够爽快，记住，心随意动，剑随念走，不管何等招式，讲究的便是出剑便再无牵挂，自信三尺剑内无敌，这才是剑道精髓。”
杨青帝思索会点头深以为然道我也觉得有时候出招磨磨唧唧，就和个娘们一样，可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道无形寒冷目光，身体直起鸡皮疙瘩，连忙收声，冷汗直流，差点忘记这里除了他和曾阿牛外还有个实实在在的娘们在此。
中年汉子不知为何一笑，望了眼两个本无关系的孩子，木纳的面庞上竟然多出了一丝玩味古怪神情。
接下来的半月，杨青帝每天都过着那看起来饱受虐待惨不忍睹的可怜光景，在半空中被打飞到掉不下来的场面已经如同家常便饭，当然杨青帝心里明白曾阿牛每次出手都含有巧劲，刚刚好在他所能承受的临界点之内，外伤有余，却无内伤，这等做派似乎是想看看这位学剑的年轻人心神究竟能撑到几时。
数日接触，本身便厚脸皮自来熟的杨青帝已经一口一个曾叔叫的亲热无比，而那平日里沉默寡言就站在身旁看他练剑的古怪女人他也旁敲侧击过，只不过曾阿牛却没透露半点，只知道叫沈墨珊，与他目的一样，来此学剑，杨青帝听到这话的时候笑着打趣道看来曾叔年轻时候欠了不少女人债，结果那一天的剑罡相当霸道，打的杨青帝是格外腰酸背痛腿抽筋。
真他大爷的！
这一日的下午，杨青帝结束修行，没着急回村，随意靠在那芦苇丛乱石旁喝酒，微微摇了摇手中酒葫芦，这趟出门两把剑与一个葫芦就是所有的家当了。好像自学剑以来他就没停下来过，所有事情都是赶鸭子上架，没容的他细想，慢慢回味起来，竟是已经都两年了。
转头望向北面，眼神恍惚，二姐就在那座边关最为雄壮的冰原城，路程不远，但是杨青帝现在却不敢去。这趟练剑后十有八九要去剑阁一趟，但是以二姐的性格估摸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去的，杨青帝想起这事就头疼，略一思索就只能先斩后奏了。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家突然就要跑到大唐边城去当一个整日打打杀杀的女将军，等后来知道是因为一个叫做三念的和尚后，自然所有的怨气就全部转给那个家伙了。
望了眼在远处欣赏芦苇风情的女子，近些日子来也大致摸清了些她的脾性，不是轻易出手的主，于是眯着眼笑问道“沈墨珊，你这段日子就光顾着看本大侠练剑了，不会是瞧上我了吧？听说你也是来这里找曾叔练剑的，可别因为我的美貌耽误了正事，不然这样我可是寝食难安啊。”
冰冷美人不屑一笑，似是还惦记着前几天的事情，冷嘲热讽道“娘们练剑磨磨唧唧，哪有你出剑好看，一出手便在天上下不来，真是佩服佩服。”
杨青帝狠狠灌了口酒，机智转移话题道“剑罡我也挨了不下成千上万下了，不知道那剑意又有何神奇，一想到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真是头疼。”
沈墨珊闻言冷笑道“想知道？”
杨青帝笑眯眯点头。
女子缓缓站起身，没有丝毫花哨，笔直伸出一根纤细手指，然后轻轻一按。
奇景顿生，齐人高的芦苇草丛如同士兵般齐齐低头，苇尖弯腰几乎是快压进了泥地里，两人身前被芦苇包裹的视野顿时如大海般宽阔，竟是直接可以从芦苇深处望到小河村全貌。
杨青帝楞了楞，突然闭上眼，似是在感悟什么。
不声不响露了一手的沈墨珊，望了眼一看就想偷师的杨青帝，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回走去，杨青帝正在好奇沈墨珊怎么突然如此好心，难不成转了性子？结果就听到这娘们不阴不阳好像自说自话的嘀咕。
“哎，女人出剑果然太墨迹，就是希望某些人不要连娘们都不如，不然那可就丢人了。”
杨青帝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真是个眦睚必报的小气娘们。
待沈墨珊走后，杨青帝一口喝光了从曾叔那死乞白赖求来的山中黄酒，只觉得胸腹间一片暖意。摇晃站起身，拿起身后古剑站定于空地之上，仔细回味起沈墨珊方才的玄奇景象，那一瞬间似乎方圆十里之内皆满剑气。杨青帝凝神静气，有模有样握起古剑与身平行，随后微微一压。
寂静无声。
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
不知何时又返回芦苇荡空地上的曾阿牛双手环胸道“试试将体内气机全部凝聚到剑尖顶点。”
杨青帝闻言高高举起古剑，剑尖垂直朝下，随后将所有心神放于古剑之上，缓缓运气。
曾阿牛继续道“剑招，剑罡，剑意，以一剑龙蛇为例，看似是剑招，但要按照剑谱生搬硬套的去练，你以为当真能练的成其中神意？鬼剑王干一生演化，心中早已忘却招数，出手便是浩然磅礴气，一念一意，皆是剑，这等境界，已经不分等级，说剑罡可行，说剑意更无妨。世人一生出剑千万，可只要但凡有一剑能超出自身极限，便能在剑道上登堂入室，所以千万剑与一剑相比，你能用出势若奔雷的快剑固然好，可要学会心若止水的慢剑则是更难。
杨青帝露出一丝明悟神色，闻言将古剑缓缓下压，速度极慢，以古剑神意仔细感受着天地灵气的汇聚，终于在离剑尖只差地面三寸时，古剑发出了一丝细不可闻的微微颤抖，
闭眼年轻人猛然睁开眼，轰然发力，剑尖直刺地面。
有微风拂面，可依然还是那副惨淡的寂静光景。
杨青帝摇了摇头，没有多大气馁，伸了个懒腰，自嘲道“得，我还是乖乖挨打吧，看不透啊看不透。”
曾阿牛淡然望着那一处空地光景，没有说话，待杨青帝颇有些兴致欠缺的离去后，这才走到他先前所站地面，微微眯眼感受着天地之中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混乱不堪的天地灵气，再望了望地面那肉眼看不见的极深异样裂缝，突然出声笑了笑，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感叹道
“要是不学剑，还真的有点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