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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岛·花之时空(12)

眼前的景象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潇潇散去的云烟。

亚瑟的手贴上脸颊,指尖却触摸到了即将干涸的泪痕。

悠冗的波浪击舷之声,鼻尖丝丝掠过的清茶微带苦涩的香味,远方环绕的群山,在花冠之下的笑靥……都沉默在旋转的黑色伞影下,风化掉了。亚瑟偏头,守墓人带着难得的笑意抿着嘴站在旁边。他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完成当年预言般的对唐雪说过的:要复兴亚特兰蒂斯,要拯救那个故乡。守墓人没有要去理会亚瑟复杂心情的意思,只是看着他,略显失神的紧紧攒紧了手。

“于汝而言,很重要。”

守墓人良久主动的打断了无尽的沉默,亚瑟轻笑着把自己调整回镇定睿智的样子,他没有抬头去看,只是因为怕从守墓人的笑容里看到比自己更深的痛苦。于是心不在焉的赔笑一下,“是啊。”

“汝现在,开始明白亚特兰蒂斯之心否?”

亚瑟紧紧地抿着嘴,守墓人轻轻的挑了挑眉,将黑色的伞随手扔到一旁,看似是毫不关心的旁敲侧击,“汝为何要与大祭司一同前来?”亚瑟本是沉默在一团浆糊一般的思绪,守墓人不经意的一个名词惊动了沉重的心弦。“大祭司?”亚瑟压低了声音,在空阔的奇异空间里,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在无限的回音中反复,这令亚瑟下意识的有了很重的戒备心理。守墓人这才明白亚瑟其实和千泽宇不是熟识,至多是一路相伴而已。于是他停了下来,“与汝一同前来者。”

“千泽宇吗?”

亚瑟也同步的愣在了原地,脚下被牵制的不得动弹。

轻微的晃动声响不起眼的发声。

朽烂的木头带着依稀星星火苗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神庙的火台一个接一个的灭掉了。

轻微的呲笑声转瞬即逝,神庙前的灯不绝亮起,几乎承担了照亮神庙的责任。

披着繁复花哨的斗篷,面具后静静伫立的大祭司突然笑了。

大步走到神庙前,将手紧紧的贴在灯已亮全的器皿上。

——你是从多就开始变得奇怪的呢

——竟然可以为了一个人,一段背道而驰的旅途,狠狠地垂下那只手

——还让我,都无法阻止你

——这一次,算我再将就你

“大祭司……也是千泽宇吗?”

亚瑟痛苦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守墓人没有动容,而是循循解释道来。不知怎的,亚瑟突然觉得,自己正在真正的靠近一切的答案,但是离真相越近,就越是轘骨的痛苦。

“他是转世人。”

五个字,就彻底的打败了亚瑟依靠“我是在幻想”建立的心理安全,他还是看作淡然的注视着守墓人处变不惊的面容,明明很痛苦,却还是期待他慢慢的把事情讲下去。

“每一世,都在亚特兰蒂斯徘徊着,直到寻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然后不断的轮回。”

“吾与他相识,是在来到此地之前的最后一次海神祭。”

天地辉煌。

踩着海神庙恢弘壮阔的影子走着,远方的荒芜广野静静的注视着天穹浮现出的霞,那些异域风情的乐声单调的在叙说着特殊的时机到来,高高的石垒砌的祭台上,披着繁复的大斗篷的大祭司在风中摘下斗帽走来,颔首,才发现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居然也只是眉目清秀的少年。

“你就是,要到‘那里’去的人对吧。”

大祭司云淡风轻的望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吾将于今日前往。”大祭司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向祭台的方向,他的背影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却硬是被远古陈旧的建筑物衬得老练坚毅,他快步踉跄的跟上去,祭台中央的仪式用物被巨大的幕帘遮挡着,高的仰头只能在无尽的夕霞中瞥见极其轻微模糊的影子轮廓。他无论是停下交谈,还是快步追赶,都只是一直关注着大祭司的脸庞,最终很小声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曾经在那里见到过他,只是那时他还不是大祭司。

大祭司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那……汝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甚至不知道大祭司是否是听见了。但是可以从大祭司仍然云淡风轻的面容和微微抽动的嘴角看出,他听见了,他在回答。

“千泽宇。”

“我叫千泽宇。”

繁复花纹的斗篷随着沉重古老的服饰在湮远年代的风中飘飘摇摇。大祭司扬起一半的笑容成为了他记忆中的一个片段,还有曾经在幼年时期他在荒芜之地遇见的,手捧一株弥散着蓝色光线的水晶花的少年,他突然开始庆幸大祭司还记得他,就像获得了安全感一样。他开始明白,所有亚特兰蒂斯居民前往“那里”的惯例蕴含着离开时比真理之羽还沉重的使命。

“我送你去。”

亚瑟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然而守墓人倒像是在追忆什么。“吾没想到,能以汝为因再次见到他。”亚瑟突然好想又想起了什么,这段时间的记忆太混乱了,好像也不过就是一个千泽宇到底是谁,简直就像一个无底洞无法挣脱,却不知为何想去了解,背道而驰。

“他说过,他是古亚特兰蒂斯的巫师,还是救了我,将我带到养父身边的没落贵族。”

守墓人似笑非笑的转身来,缓慢而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亚瑟又怔住,虽然“转世人”这个名词带来的可能性已经被他快速的在脑海里演变了许多次,然而……所以他的身份具备了这些?身份的不同只是因为时代的不同吗?亚瑟咬着下唇,却不知自己的手在轻轻的颤抖,他想起了那个中年男子痛苦而嘶哑的声音,那个像是在与自己做着深刻入骨的斗争的绝望的呼喊。海神之子,海神之子,海神之子……

“为什么他的这几世都与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亚瑟真的从来都没有面临过这么奇怪的巨大的心理压力,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着他的心脏,仿佛真的自己才是很多事情的起源,但是了解了这些,就像获得了洗不清的罪孽。亚瑟用冰冷的手揉了揉眉心,守墓人不知为何也沉默起来了,他静静的注视着浑身发抖的亚瑟,终于轻轻的开口了。

“因为汝,他找到了自己的使命。”

守墓人的语气不知为何像是很不情愿的样子,他缓慢的抬眸,四周曼妙的蓝色光线充盈着整个空间,然而亚瑟就像是失魂落魄。守墓人倒也无暇顾及他的表情,只是眼前,浮现出了那个让他等待了十三年的大祭司的身影,与黑斗篷下盛气凌人的巫师慢慢的重合。他忍不住像是自嘲一样的轻笑一声。

“要辅佐海神之子,找到亚特兰蒂斯之心。”

亚瑟猛地抬眼,内心深深的恐惧自己会像刚从幻境中醒来时一样懦弱的泪流满面,千泽宇玩世不恭的模样在无边无际的蓝色光线里浮现。不就是一个其实是统一战线的一路相伴的助手吗,他转世那么多次,是为了帮助海神之子,根本目的也是推翻亚特兰蒂斯覆灭的结局,顶多算是深爱自己的故乡,应该感动是真的,但是……难过什么啊。亚瑟狠狠地抿嘴,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一般问守墓人。

“那……唐晓翼呢?”

“那个叫唐晓翼的人,和他有什么联系吗?”

“我请求你,告诉我。”

守墓人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见别人恳求自己的模样。

“唐雪之孙。汝识。”简短的回答,他没想要继续接下去。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吗……”亚瑟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注视着守墓人的眼睛,从那单调的黑暗中酝酿的结局不得而知。守墓人做了一个双手合拢的手势,然后用眼神瞄了亚瑟片刻,亚瑟顿时脸色煞白。他有点情绪激动的声音有点颤抖,“他们……是……千泽宇……是晓翼……晓翼的……的前世……对吗?”

“你告诉我,对不对啊!”

亚瑟都忘了这样是很失礼的质问,但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要用自己的嘴,说出自己都不敢去想,也不想去相信的真相。守墓人的表情反而是更加的稳重了,等待亚瑟自己在内心的煎熬中平静下来,才又戏剧般的扔出第二个囚困亚瑟心与思维的枷锁。守墓人轻轻的点了点头。

亚瑟努力的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痛苦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他终于找回了职业化的优雅的笑容,却是回敬了守墓人一句,“谢谢你。”

守墓人看了他一眼,金发碧眼的少年仿佛是将方才的失魂落魄隔离,如今又如同见面之初一般的彬彬有礼,他一定就是海神之子了,明明外表是那么俊美秀气意气风发,内心和脑子蕴含着的,肯定是岁月洗礼下百毒不侵的优雅和稳重。如果说起优雅和稳重,那么方才他的“失态”,就应该算得上是稀有的好事情,正巧被自己碰上了。

“原来如此啊。”

深深的海蓝色光线弥漫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千泽宇缓缓的睁开慵懒耷拉着的眼皮,疲倦的勾起嘴角。

“我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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