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随着冷风飘飘摇摇的从天上飞下，打着旋儿坠落在地上。
她有些恼，这河伯前辈竟是骗她的，这人间，一点都不热闹。这街上的行人，有的裹着厚厚的棉衣行色匆匆，有的穿得破破烂烂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有的骂骂咧咧的怨天愤地，也有的愁眉不展，莫说停留，便是笑容都鲜少有。
她自从渭水河畔走来，已经三天了。
凡间还是在下雪。
她有些冷，毕竟身上衣裳单薄。
也不知是拐到哪个偏僻巷子里，竟被人一闷棍敲了下去。她只觉得脖颈上传来闷痛，眼前一阵发黑，身上也瘫软，踉跄两步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呦！这还是个极品货。”手拿木棍的刀疤脸大汉，把女孩儿的脸抬起来，看着少女漂亮的面孔说。
“就这姿色要是再大点，恐怕渝城楼的画枢姑娘都要差上不止一条街。”满脸横肉的男人啧啧的赞叹了两声。
“大哥。”刀疤脸搓了搓手，满脸淫邪的笑容：“这样的极品，要不咱先尝尝鲜……”
“尝个屁，咱做的是买卖，你还记得上回那个吗，活活被你那兄弟玩死了。而且你瞧瞧，这丫头的衣裳，看着都他妈价值不菲，说不定就是哪个官家丢的，你还是消停点的好，等老子把这丫头卖个好价钱，我带你去春莺苑泻火。”钱大上前，扛起少女，瞪了那汉子一眼：“刀二，你他娘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成，成，大哥讲的，小弟当然是听从，这丫头除了这张脸还凑乎以外身上都干瘪瘪的，自然是不如春莺苑里那些姑娘不是。”刀二谄媚的凑到钱大身边。
“去把马车弄过来。”
“好嘞。”刀二往前去拿车。
“别忘了绳子，这丫头身上好像还有些功夫。”
刀二愣了：“不能吧。”
“有什么不能的，小心使得万年船。你懂个屁！”钱大看了一眼身上的少女。
他曾在一个江湖术士那儿学过些简单的功夫还有一些八卦玄黄之类的皮毛东西，可惜学术不精，就被那师父给逐出师门了。
钱大眼尖，看见了她手上的祭铃，伸手去扯，却在马上碰到时被祭铃弹开。
差点把她扔出去。
“这丫头眉间天生一个绯色印子，怕是不是普通人啊……”钱大喃喃道。
“那大哥，咱还绑吗？”刀二已经把车弄了过来，撩开了门帘子恰好听见了这么一句话，挠着脑袋问。
“绑啊！凭什么不绑，这丫头就算是天王老子的闺女，现在也得任我们摆布。”钱大冷哼了一声，把女孩儿扔进车里，自己也钻进去：“你要是没胆气短，趁早给我滚回田里种地去。”
“瞧大哥说的，那哪儿能啊！”刀二跳上车去，赶着马往奴隶市场。
当她的视线再恢复清明时，已经被锁在了木头笼子里。
手绑着，后颈还有隐隐作痛。
下过雪的地上湿漉漉的，冷意透过身上薄薄的衣裳传到背上，几乎透过肌肤传到骨头上。
“醒了？”旁边一个半边脸上戴着面具的男孩儿好心的将她扶起来。看着也就是比她大了一两岁。
男孩子没有被绑着，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身上的衣衫粘着尘土的，看起来灰扑扑的，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布带子绑着。
“你这额心的印记……可是天生的吗？”少年靠在她身边的一根木柱上。
“大概……是吧。”她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眉心的印记……反正不是画上去的。
“姑娘莫非不记得过去了……”少年扭过头看着她，目光干净。
女孩儿没有回应她，而是选择默认。
“无根之灵吗？”少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问她。
她也不知该怎样说，索性就不说话。
良久，少年又开了口：“我叫澜凛。”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少女有些苦恼的说。
“不如暂时就叫溯漪吧，'溯洄从之'的'溯'，'涟漪'的'漪'，你手上戴的铃铛属五行中的水，所以两个字都带着水字旁。”少年想了想，开口道。
“嗯……谢谢。”少女想了想溯漪这个名字，倒也可以。
“你已经睡了六天了。”
“六天？”溯漪有些蒙了，这一棍子打地忒狠了些吧。
“若不是你还有呼吸，钱大早就把你扔了。”澜凛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却语气平平，也不见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而且那双眼睛，根本就是毫无波澜。
“你……是人吗？”溯漪试探着问道。
澜凛有些忍俊不禁，这要他怎么说啊……转过头，却发现溯漪正呆呆的看着他……
澜凛好像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却正色道：“不算是。”
“那你知道……”溯漪犹豫了一下子，咬了咬牙才说：“我是什么吗？”
“你啊……你是无根之灵啊。”澜凛理所当然地说。
“可我就是觉得，自己曾有过父母啊……”溯漪有些失神地说道，其实她也不知道。
“你可还能清楚的记起他们的脸，他们曾对你说过的话？”
“……”
“甚至，你连自己姓甚明谁、来自何方都不知道对不对？”
“对……”
“那他们既然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和不曾拥有过又有何分别？”
一字一句，他说的平淡如饭后闲谈，却是字字诛心，咄咄逼人。每一句她都无法否认。
或许曾经拥有一切，但既然连回忆都没有，和不曾拥有过，确实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溯漪攥紧了绑在身后的手，手上的链子被握的嵌进手心里。
有时，越不去想要去想，那股念头就越是一直缠在心头，挥之不去。缠的你心里挠攘的慌。
“嘭！”她一个使劲儿，那绑她手的绳子居然被绷开来。
钱大匆匆跑过来，见此也有些慌张，却还是强撑着装腔作势的冲着溯漪吼道：“给老子消停点儿！”
溯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过分的动作，只是把捆着她的脚的绳子解开。活动了活动被绑的酸痛的手腕。
“那个就是钱大，一会儿，他们会把你卖了。”等到钱大走远，澜凛突然开口道：“我们合作怎么样？”
“什么合作？”溯漪闷声问道
“逃出去。”澜凛转过脸，与她对视：“你有灵力修为，我告诉你用法，你带我逃出去。”
“你也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不自己逃？”溯漪有些烦躁。
“我身上有封印，法力没有办使用。而且……”澜凛拍了拍自己的左腿：“我的腿，已经废了，若是没有封印，我还能用法力暂用上一用，但偏偏法力封住了，所以，还劳烦姑娘帮我一把。”
“什么？”溯漪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的确，这少年确实没有用倒腿，从始至终，他都是坐着的。
“你只需带我逃出去，离此六百步有一棵杨柳树，你讲我放在那树下我家人就能找到我。”澜凛伸手像南边指了指。
溯漪有些犹豫了：“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要教你的功法是什么神功绝技……这样吧，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我为你指一条明路。”
溯漪想了想……好像可以。
但她不太有信心，毕竟刚上了一次当。
“绝不骗你，我发誓。”澜凛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那……好吧。”
……
“五心向天，自丹田提真气。
制其通走奇经，绕八脉而行。
通奇经穴，聚穴中灵力。
再分贰顺行左右，汇指尖，小云手而转气力……”
溯漪仔细想着澜凛的话，功法半分不错。
她手掌中发出紫色的光芒，对准了那木头栅栏，使了劲儿的一拍。
“啪！喀拉、喀拉。”那木头应声而碎成细小的木屑。
“反了你了！”钱大壮着胆子，挥起鞭子。鞭子没什么准头，正好挥倒澜凛面前。
“我劝你还是别动。”澜凛稳稳地抓住那根带刺的鞭子，血流出来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们只是想离开而已，不打扰你做生意，你清楚……”澜凛抬眼看着他，眸中波澜不惊：“我们两个，都不是凡人。”
钱大向后退了一步，他很清楚，他并非是什么高手，充其量只是个有些眼力的凡人罢了。
这少年虽是不凡，但他双腿毕竟是废掉的，只看他那露在外面的半张脸长得一等一的标致，城南郎家的老爷专好这一口，他也没找着什么好货便想拿着路边捡的小子去糊弄一番。
他倒是注意到，这小子并非什么普通的凡人。
只是他双腿已废，灵力也用不得使不出。他便不怕。如今却是叫那丫头钻了空子，当了他的双腿，替她使了灵力。
都是刀二那个傻缺，竟把人所在一个笼子里了，白白浪费了大笔的银钱。
“你们走吧。”钱大咬了咬牙。
溯漪的身量只比澜凛矮上一点。她把澜凛背起来也没废什么力气。
他们没有阻拦，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了。
“你以后，最好不要轻易动用灵力。”澜凛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溯漪有些吃力，她感觉自心口处蔓延出一阵一阵绵密的刺痛。
“你身体内部有很多旧伤，而且有个封印，功法复杂绝对是出自神族的顶尖高手，但你体内被封印的力量霸道至极，已经把这封印冲出了裂纹。你的灵力除了自身的还有这一股完全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封印中的灵力泄漏出来的。”
“我知道了，咳咳咳！”溯漪压下喉间泛起的血腥味儿。
“你没事吧？”
“没事。”有没有事她怎么知道？
“就是那里。”澜凛指了前方的一棵杨柳树，树上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摇摇欲坠。树前有一块大石头，溯漪就把澜凛放在那。
“好了，你现在可以给我指路了吧？”
